手術是全麻,白洋睡醒的時候,發現外麵已經天亮了,他看見紀謙垂眼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好像去換過衣服了,一身簡單的襯衫和長褲坐在自己床邊,闔著眼簾在休息。

透明紗窗簾子是拉上的,光線透過來還有些朦朧,在紀謙的臉上陰影明明暗暗。

白洋往櫃子上看,有清水,他抬手想拿過杯子,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紀謙牽著。

紀謙感覺手上有動,又連忙抬眼看過來,把他的手放好:“手上有輸液,不要亂動。”

手術過後要輸液消炎,或許是消炎藥的原因,白洋晚上起高熱發燒了,紀謙隻能用熱水給他擦身體,終於出汗後,燒也退下去了。

白洋晚上打針的時候手會動,現在手背上有些水腫,不得已,他隻能牽著白洋的手,以防他亂動。

白洋嘴邊有些幹澀,他想喝水,麻藥剛過,聲音有些弱又幹澀:“哥哥......我想喝水。”

紀謙看了他一眼,眼裏晦澀:“還不能喝水,隻能打一點葡萄糖。”

護士又掛了一瓶葡萄糖,紀謙拿過棉簽,沾了些水浸濕在白洋的唇上。

白洋仰頭看過去時,隻看見紀謙的下顎繃得很緊,落在紀謙臉上便是一片陰影和化不開的沉寂。

他覺得自己唇上的幹皮好像濕潤一些了,腹部有痛感傳來,抬手就想摸自己的下腹,被紀謙按住:“別碰。”

可是很痛,麻藥過去以後,傷口就很痛。

下腹的傷口太明顯了,有些忽略不過去。

白洋放下手,開口想喊他,卻見紀謙又走出去拿單子了。他隻好又閉上嘴,沒有開口說話。

等到紀謙拿著化驗單回來後,他才抬眼看過去,手指按在床邊,摩擦著有些粗糲的床單邊緣。

曲著手指在上麵扣了扣,紀謙眼尾掃到了,伸手輕輕牽著他的手指:“別動,打針會腫起來。”

紀謙的骨節上有些劃傷的痕跡,白洋抿著嘴角,屈著手指在上麵碰了碰,等紀謙放下單子,他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哥哥,能幫我叫一下護工嗎?”

紀謙低頭看他:“怎麽了嗎?哪裏不舒服?”

白洋淺色的唇角直起來,沉默了一下,才說:“我想上廁所......”

掛瓶輸了好幾瓶,就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裏的**好像要爆炸了一樣。但叫護士好像也不好,不知道有沒有男護工在這裏。

“你等一下。”紀謙起身往衛生間走去,從裏麵拿出一個尿壺,伸手掀開白洋的被子。

這樣怎麽行!!

白洋被嚇到了,連忙動彈起來喊他,卻又扯到了傷口,嘶了一聲:“哥哥?”

紀謙眉頭直皺,語氣有些冷:“不要亂動。”

白洋第一次聽見紀謙這樣的語氣對著自己,那一刻沒敢再動,甚至連窘迫的狀態都忘記了,心髒好像都要鼓起來了,裏麵脹得厲害,好像戳一下就會痛。

他又躺在枕頭上,有些沉默地閉上眼睛。

紀謙見他沒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過於嚴厲了,吐出一口氣,緩聲道:“沒關係的,你身上的哪處哥哥沒看過?”

聽到安撫的話,白洋好像更加難受了些,隻是緊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他好糟糕啊,這個時候怎麽還要對方來哄著自己。

病人就當個病人的樣子嘛。

他不斷地安撫自己,可是心裏又不斷地湧現著一股難堪之意。

真的好難堪啊,怎麽會讓風光霽月的人來做這樣的事情?給他端著尿壺,怎麽會讓紀謙來做這樣的事?

他悄悄扯過被子蓋在自己頭上,身下的水聲明顯,就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白洋不可避免地想起紀謙頂著一張清俊麵容,卻在做這樣的事情。

眼眶都紅了,他默默地用床單擦去眼睫上掛著的眼珠,等紀謙給他擦拭完以後,就一直閉著眼睛躺在**。

紀謙見他累了,看了眼掛在上麵的藥水,還有大半多,這才拿出平板坐在一旁處理些郵件。

白洋一開始是裝睡而已,但是聽見紀謙在一旁小心回複電話的聲音,迷迷糊糊的,也真的睡了過去。

等快到中午時,仇法東和滕牧他們過來了,仇法東一看乖巧的弟弟蒼白著臉躺在**,眉頭都皺起來了,喊著他:“小羊,怎麽搞成這樣了啊?”

他把手上的雞肉粥遞給紀謙:“老三,你的早飯,下次這種事情早點叫我們啊。”

“淩晨的時候就應該直接喊我們了。”

滕牧看了下病房:“怎麽到這邊醫院來了?”

紀謙知道他說的是怎麽不去自己家的醫院,跑到這邊的私立醫院來了,如果在滕牧他們家的醫院裏,都是自己人,做什麽檢測也方便,醫生也知根知底,很放心。

紀謙揉了揉額角:“我住的地方離這邊近一些,跨一個區過去不太方便。”

他坐在旁邊,打開盒子後幾口喝完了粥,又起身出去,把盒子扔在外麵。

趁他出去的時候,仇法東坐在旁邊慰問白洋:“弟弟啊,怎麽把自己搞得怎麽慘?”

“亂吃東西了。”白洋噘著嘴,圓溜溜的眼睛裏都失去了神采一樣,把仇法東心疼得夠嗆,拿出一旁的小扇子,給他隔著衣服吹一吹傷口地方:“好了好了,不痛不痛啊,弟弟不哭。”

滕牧看了眼他,沒說什麽,隻是幫他調整了一下上麵的吊瓶,免得線都纏繞在一起:“好好休息。”

紀謙進來時,仇法東在大呼小叫,他聽見說白洋在哭,走近一看白洋的眼尾紅著,有些濕氣沾在上麵,顯得極其可憐:“乖寶,傷口還很痛嗎?”

白洋其實也不全是傷口痛的,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有一點。”

“再打兩針止痛針吧。”紀謙出去叫了護士,“麻煩再幫我們打一下止痛針。”

護士在一旁問他:“早上打了兩針,現在還要打嗎?”

紀謙問她:“是有什麽副作用嗎?”

護士搖頭:“倒是沒什麽副作用,就是你們用的止痛針還挺貴。”用的是最好的止痛針,自然價格也是最貴。

紀謙鬆了口氣:“沒事,幫我們打一下。”

還好白洋對這些都不過敏,如果過敏還需要換成鎮痛針來止痛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陳清霖他們也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陳清霖放下書包就去看白洋:“羊咩咩,你怎麽樣了?”

前不久他捏得愛不釋手的臉蛋,已經消瘦下去,粉嫩的嘴唇都變成了白色,他上手比了一下,隻覺得白洋的嬰兒肥都沒了。

他又心痛又氣極,還有一點心虛。這段時間他們都是瞞著紀謙,半夜和白洋一起熬夜打遊戲,半夜三更白洋亂吃東西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勸住。

20多歲的年輕人什麽時候考慮過這種問題,半夜都是冰可樂加麻辣燙,他們也沒想到白洋會突然爆發就住院了。

許銳也是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叫你打遊戲了。”

紀謙睨見他們的表情,沒有說話。

尹玉春拿了瓶噴霧過來,給白洋臉上噴了一點,眼睛裏都是不讚同:“一開始就說了,早睡早起才行......”

白洋抿著嘴角,可憐又委屈,尹玉春又心軟了:“算了算了,長記性吧。”

他拍了點水給白洋塗上:“臉上都幹幹的了。”

然而陳清霖出去洗手的時候,紀謙也跟著出去了,叫住了他。

陳清霖看見紀謙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腿都軟了,咽了咽口水,沒敢說話。

紀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陳清霖就都交代了,交代得十分徹底,看著紀謙愈加深沉的眼神,陳清霖抖著腿離開了。

等他們都離開後,紀謙查了一下白洋的遊戲賬號,看見後台顯示的時間和數據,他眼裏閃過薄怒,又按了下來。

隻是在外麵走廊裏吹了風,整理好情緒才回去。

消炎和止痛的藥水一瓶接著一瓶打,紀謙的午飯也隻是隨便吃了點陳清霖他們帶過來的水果和粥。

當然白洋還是不能吃東西,這些都是紀謙拜托他們帶過來給自己的。

白洋看了眼紀謙手上的粥,那些湯水一樣稠的粥。

紀謙以為他餓了,便輕聲問他:“是不是有點餓?現在可以喝一點葡萄糖水了,要等排氣以後才能吃東西。”

其實白洋覺得不吃東西也挺好的,不用麵臨更加尷尬窘迫的時候。

而且現在他好像對食物有些反胃,即使肚子裏空空的,但是看見紀謙手上的粥,他會想起自己吐的那些東西,心裏更加堵,更加吃不下。

為什麽紀謙就什麽都沒感覺呢?

他都不會覺得這個和那些很像嗎?

至少白洋是這樣想的。

吃完以後,紀謙把東西都丟在外麵,避免氣味留在病房裏麵,在外麵散了許久才走進來。

白洋就躺在**,滯留針在手上,手已經水腫起來了,也隻是抿著嘴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紀謙走過去,扶著白洋起來,身上的冷氣傳來,白洋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臂,都是涼颼颼的。

醫院裏的冷氣本就開得很足,白洋也不知道這是哪裏沾過來的,隻是托著他的手慢慢起來。

醫生說麻醉過後要起來走動走動,防止腸粘連。

他起來後好奇地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切口看不到,上麵還有白色的紗布貼在上麵,紗布裏麵應該是有藥的吧?

他也分不清,感覺傷口沒有那麽痛了。順著紀謙的力度慢慢地下地走幾步,沒有走多久,畢竟是術後第一天。

但是他抬眼看向紀謙,隻覺得他的眼睛下好像有些青色,下巴也有一點點冒出來的胡茬,青色的,一點點。

紀謙小心扶著他的掛水,問他:“要去上廁所嗎?”

白洋嗯了一聲,跟著他走到廁所裏麵去,隻是抿著嘴角,乖乖地讓他幫自己。

等洗完出來以後,白洋也隻是沉默地緩步往床邊走去,然後躺在上麵。

他有些呆呆地望著醫院裏麵的天花板,天花板都是大片的白色。

醫院裏好像總是隨處可見的白色。

今天之前他總覺得自己是閃閃發光的人,至少他還能想到自己一萬個優點,隻要在一看見找優點這個字眼,他就能隨口說出自己遊戲抽獎最歐皇,勇敢善良還有好多表情包,能彈能唱的吉他小能手.......

但在紀謙拿起尿壺的時候,好像有些濾鏡就碎掉了。

他隻知道自己是一個病人,沒有隱私,也沒有濾鏡了。

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打的止痛藥水,有安神的作用,白洋在迷迷糊糊中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病房裏多了一張床,紀謙已經起來了,見他醒來就去叫護士來給他照彩超和檢查。

白洋覺得自己精神好像好一些了,手上的針還留著,都是水腫好像消了不少。

他左右看了看,隻覺得自己的豬蹄子好了不少,手背上鼓起來的青色也消退不少。

他輕輕地哇了一聲,護士在一旁換藥水聽見了,問他哇什麽,白洋小聲地說:“我手上的水腫消了不少啦。”

護士小姐姐笑出聲來,看著他安慰道:“你男朋友一直在給你熱敷,肯定好得快一些啊。”

白洋眨了眨眼睛,小小的啊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手背,自言自語道:“他一直在給我熱敷啊.......”

他又抬頭問護士:“我還要打多久藥水啊?”

護士姐姐看他可愛,笑著解釋:“還要掛幾天哦,看你的恢複情況。”

白洋點了點頭,紀謙就在旁邊拿著他的片子看了看,又收了起來。

醫生一邊檢查一邊說:“年輕人啊,還是要愛護身體。你看看自己,晝夜顛倒,還連著熬夜,一日三餐也不規律,不僅不規律,還總是半夜吃這種辛辣的外賣,外麵的東西本來就不幹淨,以後還是少吃啊。”

白洋隻能點頭:“我知道了醫生。”

醫生沒好氣看向他:“你不要光知道了,要記住,你看看這次半夜生病,要不是你哥哥在旁邊,你就會出事的。”

“晚上吃那麽多板栗,照彩超的時候裏麵都是腸氣......”

白洋垂著腦袋在這裏聽訓,眼尾看向紀謙,隻見他坐在旁邊認真記住,都沒有看他一眼。

等醫生他們檢查出去,紀謙扶著白洋起來:“要走一走嗎?”

“好。”白洋的力氣回來了些,今天走了一大段距離,就繞著醫院走廊一圈圈走著。

恢複得還算好,上午八點多排氣了,他臊紅著臉,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

紀謙像是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可以吃點東西了,中午吃一點雞蛋羹吧。”

“喔。”白洋好像是這兩天第一次見紀謙笑起來,又覺得自己好像沒看真切,隻是稍縱即逝。

一貫溫和帶笑的青年,已經很長時間沉著臉了,他扯了扯紀謙的衣袖,試探性朝他燦爛一笑,還露出了自己經典的小虎牙笑。

但紀謙皺著眉頭,伸手捏在白洋的臉頰處:“好了,難受就不要笑了,明天就不痛了。”

白洋嘴角的弧度緩緩收回來,垂下眼睛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哥哥,我就想喝一點米湯。”

“好。”紀謙應了下來,知道他可能腸胃不舒服,也沒勉強他吃東西,隻是熬了些濃的米湯給他。

米湯很白,用糯米、大米一起熬出來的,很香甜,沒有放特別多的糖,隻是薄薄加了一點,白洋抱著碗自己慢吞吞地喝光了。

晚上紀謙拿出盆和毛巾,用溫水打濕給他擦了一下身子。

白洋隻是看著他垂眸做這些瑣事,突然開口問道:“哥哥,不找一個護工嗎?”

紀謙還在給他擦手臂,聞言頓住了,濕熱的毛巾貼在手臂內側,隻是溫度好像斷層一般,傳遞不過來。

他開口問:“我弄痛你了嗎?”

白洋連忙搖頭,坐在**看自己的腳。

紀謙給他端了盆熱水過來,握著他的腳放下去,泡在熱水裏麵。

盆裏的熱氣往上飄著,打濕白洋的眼睫,他低聲說道:“太麻煩了。”

紀謙停了許久,才給他繼續擦胳膊:“沒事。”

第三天,醫生來給他換藥,小腹上的紗布揭開後,白洋低頭看了一眼,上麵的切口很小。

陳清霖他們也過來了,看見白洋腹部的傷口,他生得白淨,腹部有紅色的傷口,看起來格外醒目,他一臉心疼:“羊咩咩,還痛嗎?”

他的消炎針和止痛針一直在打著,雖然今天的止痛針沒有打那麽頻繁,但是傷口也沒有第一天那麽痛了,就搖了搖頭:“不是很痛了。”

許銳看他這麽乖的模樣,拿出給他帶的雞蛋羹過來:“我們在店子裏買的雞蛋羹,上麵還有一點點肉茸,吃一點嗎?”

白洋看見這黃色的東西,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喝米湯。”

尹玉春帶了幾瓶昂貴的祛疤膏:“要是有疤就塗這個,可以消除傷疤的啊。”

會有疤嗎?

白洋以前也是不在乎自己的傷疤的,但是這個地方留疤,會不會很不好看?

他的褲子往下褪去一點點,看見下腹部的毛毛都沒有了,本來他就體毛很少,陳清霖調侃兩句:“羊咩咩,你不會下麵都光禿禿了吧?”

白洋掛在床邊的腿伸過去踹他一下,是又怎麽樣?

本來做手術就是要剃掉的。

這是正常現象!

不過之前紀謙幫他扶著上廁所的時候,也沒有多看什麽,光溜溜的好像也不是很好看?

他往旁邊看去,隻見紀謙坐在椅子上,也在低頭看自己的傷口,看了許久都沒說話。

他想起晚上的時候,紀謙好像也有出去,回來時還帶著一點點煙味。

是在路上碰到的煙味,還是紀謙自己去抽煙了啊?

紀謙明明是不抽煙的一個人。

他勉強鼓著臉,配合朋友的調侃:“過不久就會長出來的!”

陳清霖笑了兩聲:“剛出來刺刺的,小心紮到別人哦。”

白洋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漲紅著臉踢他,扯動了傷口。

紀謙一把撈住他的小腿,放在身上,皺著眉和陳清霖說:“不要逗他。”

“哦,好的。”陳清霖小心地賠罪,“不要生氣啊小羊。”

白洋看紀謙皺著眉,剛剛臊紅的臉又淡了下來,那些熱氣都散去了,隻是靜靜地換藥。

晚上他還是隻喝了米湯和一點流食,沒有多吃什麽。

倒是紀謙問他:“不多吃一點嗎?”

白洋連忙搖頭:“不要,不想吃。”

不過也隻是術後第三天,醫生也是建議少量多吃,不要吃太多了。

等到第四天、第五天,白洋都隻是吃一點米湯的時候,紀謙緊皺著眉頭問他:“為什麽不多吃一點?”

就連煮過來的燕麥無花果粥,白洋也隻是淺淺地吃了幾口,一碗都沒有吃完,小瓷碗裏麵還剩了大半。

白洋坐在床邊上,有些小心地看了紀謙一眼:“我不太想吃粥......”

“那吃蒸水蛋嗎?山藥羹呢?”

白洋還是搖頭,小聲說:“我就喝些米湯,不可以嗎?”

“不可以。”紀謙第一次拒絕他。

白洋雙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垂著的發絲搭在額頭前麵,顯得有些可憐的樣子。

紀謙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伸手附上白洋的側臉,讓他抬起頭來,似是歎了口氣:“乖寶,告訴哥哥,為什麽不想吃,好不好?”

聽到紀謙輕聲哄著自己,白洋突然眼眶紅了,眼裏蓄了很幾天的淚水憋不住一樣,突然就掉了下來,大滴的大顆的眼淚掛在眼眶上,一滴滴地滾落下來。

他憋著氣,努力給自己吸氣,但是怎麽也止不住自己的淚水,溫熱的淚珠一顆顆地順著下巴落在紀謙的手腕上。

紀謙雙手捧著他的臉,用指腹輕柔地給他擦拭眼淚,眉頭輕蹙:“怎麽了?傷口痛了嗎?”

指腹擦過眼下,溫熱的指腹上有指紋的摩擦,白洋一邊掉眼淚,一邊搖頭。

上一次白洋這麽難過的哭,還是在輪船上的時候,在他懷裏卸下防備和堅持,大聲嚎哭,哭訴著種種不公。

現在他隻是含著大顆的眼淚,沉默地一顆顆掉落,好像比那個時候更讓人心疼,紀謙心下一抽一抽的疼,眼含疼惜:“是怎麽了?哥哥凶你了?”

白洋噘著嘴,嘴唇微微嘟起來,可憐極了。

紀謙有些無奈,更多的是疼惜,隻是問他:“哥哥沒有凶你,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不吃東西。”

他抽過一旁的紙巾給白洋擦拭臉頰,再一次輕聲問道:“到底是為什麽?你也餓了啊。”

白洋的眼眶哭得紅紅的:“會吐。”

紀謙動作一頓,滿心愛憐:“不會吐了,乖寶,已經好了。”

白洋看向他,眼淚掛在眼眶上,最終還是告訴他原因:“會要上廁所。”

紀謙沒想到這個原因,扯出一抹笑看他:“上廁所有什麽關係嗎?”

白洋像是完全繃不住了一樣大哭起來,他扯著嗓子哭出聲來:“我會吐,要上廁所,你還要幫我去上廁所,我不要這樣。”

他哭得難過極了,他在紀謙麵前的形象全部都沒有了。

他就是一個會吐髒兮兮東西的人,還要紀謙幫他端著尿壺。

他抬起手臂粗暴給自己抹去眼淚:“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紀謙還沒從他大哭的狀態下回過神來,又聽到他這樣問,擰著眉尖反問他:“我為什麽要和你分手?”

白洋的淚止不住,嘩嘩地往下流:“我吐在**,還吐了你一身,好髒好惡心,我還要你幫我上廁所,擦身體.......”

紀謙這才明白他一直在糾結這些地方,隻能不斷安撫他:“這個也沒有關係啊,就是一點髒東西,你的生理反應而已。”

“有關係!”白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帶著哭腔在喊,“我一點都不好看了,我給你笑,你都不看我了.......”

“我什麽時候沒看你了?”紀謙無奈,抱著他哄著,“我一直在看你的啊。”

白洋握著拳頭亂揮:“你騙人,你才沒有,你都不笑,還不讓我笑!”

“你都不愛我了......”

“你肯定不愛我了......”

紀謙抿直嘴角看向他:“白洋,我怎麽就不愛你了?”

白洋的眼淚就沒停過,聽見他喊自己全名,心下一個咯噔,哭得更厲害了:“我一點都不乖,一點都不聽話,總是熬夜,還亂吃東西,作為成年人對身體不負責......”

“你生氣了,肯定要和我分手了......”

紀謙歎了口氣抱著他,輕柔地拍著他的背:“乖寶,話都讓你說完了,讓我說什麽?”

他這幾天是有些生氣,氣白洋怎麽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

但是有的時候又在想,白洋長這麽大,可能都沒有做過手術,偏偏和自己在一起後,就生了大病。

他和叔叔阿姨保證的那樣好,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白洋,卻讓他進了手術室。

所以更多的,他在生自己的氣。

他緊緊抱著白洋,低聲道:“是哥哥的錯,沒有照顧好你。”

白洋伏在紀謙胸前,哭得幾乎要斷氣,聽見他說話,想反駁,但是哭得停不下來,說不出話來,更加難受起來,哭得越發厲害。

紀謙屈膝跪在床邊上,小心地抱著白洋,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讓他完全伏在自己肩頭慢慢哭。

紀謙拍著白洋的背,一點一點給他順氣:“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白洋抽泣聲小了一些,雙手搭在紀謙身上緩著氣。

紀謙見他慢慢平息下來,才接著說:“我隻是在想,我好不容易才遇見你,如果你離我而去,那我今後幾十年,再不能看星星、大海、任何鮮花、明亮的東西,目之所及,都帶著你。”

“隻要一想到是這樣的以後,我就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了。”

白洋抖著雙唇默默地流淚,自責和愧疚困住他,他這一次不再是覺得紀謙不喜歡他而哭,而是想起愛自己的人。

他想起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自己的好友,他想起紀謙一個人慌張地抱著自己來醫院,一路急行闖紅燈,紀謙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眼眶裏多出來的血絲,他熬夜給自己熱敷手臂,一步步扶著自己去走路......

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他怎麽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等到白洋緩過氣來,紀謙抽出紙巾仔細給他擦幹淨,白洋已經顧不上形象了,在他手裏擤鼻涕,又用毛巾胡亂地給自己擦臉。

紀謙這才接著說:“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會有狼狽的時候,會生病會老去。”

“我剝橘子的時候手指縫隙也會有黃色的汁水,你會因為這樣就不愛我了嗎?”

白洋搖頭:“才不會,我很愛你。”

“我生病的時候你就不愛我了嗎?”

白洋紅著眼搖頭:“我會愛你。”

“我比你大七歲,會先你一步老去,你就不愛我了嗎?”

白洋的眼淚又滾下來:“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紀謙捧著他的臉,也微紅著眼,俯身吻上去:“我也是,一直都愛你。”

你在我眼裏,一直是世界上最明亮、最閃閃發光、最燦爛的小太陽。

是萬千人群中第一眼就會看到的人。

我會一直愛你,無論貧窮還是富貴。

我會一直愛你,無論疾病還是健康。

我會一直愛你,無論美貌還是失色。

我會一直愛你,無論順利還是失意。

就讓歲月永恒,就讓我們一直相吻相愛。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

感謝大家一路陪伴,真的謝謝,我有看見從最初就一直陪著我過來的讀者,真的謝謝。

我寫的很開心,希望你們看得也很開心,為了慶祝,發起一個抽獎,大家也來接收一點小幸運。

想看什麽番外都可以留言提的啦!感覺甜甜的番外還可以寫很多。

下一本是寫《頂級大佬在裝可憐嬌氣包》,求個收藏哦~還是文案預收那一本,還是不知道該取什麽文名,暫定叫這個!大家有什麽好名字都可以發給我哦~

啵唧,愛你們~

最後留評也會有紅包噠!大家一起開心看文~

感謝在2022-08-06 23:53:25~2022-08-07 22:03: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露井10瓶;萌萌的撒旦、然然2瓶;洛葉知秋、路途杳遠、青玄、九歎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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