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啊?”黎嘉明摟著齊溯的肩膀,笑著問道,“是學弟認識的人嗎?”

齊溯一瞬間變得慌亂起來,他不明白紀謙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連忙避開學長的手臂,從酒吧門前快走幾步,站在紀謙麵前:“謙哥你怎麽在這裏啊?”

話一出口,齊溯便覺得自己語氣不對,既心虛又有些慌亂,眼睛都不敢看向紀謙,他不知道紀謙在這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黎嘉明感覺懷裏一空,擰著眉走上前:“小學弟,你還沒給我介紹一下呢。”

黎嘉明走近才發現麵前的人長身玉立,溫潤清俊,像是從港劇裏走出來的明星一樣,突兀地心裏便有了些危機感,眼神也變得危險起來。

紀謙看著對方挑釁十足的眼神,心中竟是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對自己的嘲意。

齊溯看著兩人對視,連忙道:“這是我......哥,是我表哥。”

聽見是齊溯的表哥,黎嘉明心裏的緊張便散了,語氣也變得緩和起來,順著齊溯的話喊道:“原來是表哥啊。”

齊溯說自己是他的表哥,紀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樣蹩腳的說法,他卻沒有任何想去拆台的心情,聽見那個年輕人有些討好地叫自己表哥,他便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好笑,這對年輕人竟然如此......郎情妾意。

紀謙勾唇淺笑示意:“你好。”

君子溫潤,黎嘉明有些怔然,撓著頭,原以為自己帶著對方表弟玩到這樣晚,做兄長的生氣是自然,不過這個表哥居然這麽溫和,年輕人銳氣十足的眼神也消散得幹幹淨淨。

齊溯不想在這裏過多交流,連忙拉著紀謙往邊上走去:“學長,我們先走了。”

“哦,好。”黎嘉明爽朗一笑,張開手揮了揮,“學弟明天見哦。”

上了車,紀謙一言不發地啟動車輛往家裏走去。

齊溯係上安全帶,便開始喋喋不休:“謙哥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等我的嗎?”

他想起剛剛在酒吧的那一幕,有些忐忑:“謙哥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我剛和朋友喝完酒,腦子還有些暈乎呢。”齊溯討好一笑。

在外邊的時候還不明顯,當進去狹小的空間裏,滿車裏的酒氣就變得明顯起來。紀謙的手指搭在車窗鍵上,按了以後停頓了下,隻是將駕駛座這邊的車窗微微降下去,留出一個透氣的縫隙。

從車窗裏吹進的風,散去了紀謙鼻息裏的酒精味,撩起他額前的碎發,洗發水清潤的味道也散在車裏。

紀謙一直沒有說話,回答他的是沉默。

齊溯從未在紀謙這裏受到這樣的忽視待遇,他皺著眉有些想發脾氣,但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張開嘴又把氣憋了回去,有些怏怏地坐在一旁。

就在這時,紀謙開口了:“儲物箱裏麵有解酒藥,你吃一顆吧。”

仍然是溫柔而清朗的聲音,齊溯以往最喜歡紀謙的溫和聲音,像是清晨的風吹林木和泉石相激而產生的悅耳聲音,無論何時都不疾不徐,此時齊溯卻有些悶氣,明明對方都看見了怎麽什麽都不問呢?

雖然紀謙問了可能自己會有些慌亂的解釋,可是對方明明看見了卻什麽都沒有問,甚至沒有過問自己為何會把他介紹為自己的表哥。

不過他總是顧及著自己的,齊溯從抽屜裏翻出解酒藥,裏麵還有幾瓶小小的養樂多,他看見這養樂多心情便好了許多,每次紀謙來接自己的時候,抽屜裏總是帶著一點小零食。

他拆開養樂多,就著酸酸甜甜的養樂多吃下解酒藥,笑著和紀謙搭話:“謙哥,我這次可沒有喝多少,隻是喝了一點點。”

紀謙的眸色卻越發沉寂,像是夜色下的湖水,不起絲毫波瀾,甚至一絲苦笑都勾不出來,竟是一點酒精作祟的理由也找不到。

他覺得自己像是下午處理的那條魚,搖擺在局促的洗碗池裏,黑色的魚尾用力晃出水花,卻不能逃離此處,到了時間後被扔在砧板上,隨著刀起刀落,魚不再動彈,睜著白色空洞的眼珠,圓形的黑色魚鱗散落在周圍。

其實也不需要找理由的,早在一次次的退讓中,他就該及時抽身而出了。

冰冷的高樓大廈在窗外一晃而過,毫無溫度的燈光從紀謙眼前穿梭而過。

進了小區裏,紀謙按開落地鎖,許是今夜的風有些涼意,他的語氣也不帶著溫度:“你先上去吧,我去便利店買些東西。”

“哦,好。”齊溯抱著養樂多進入大門裏麵,車窗沒有落下,他看不清紀謙的神色。

紀謙重新啟動車輛,往門口的二十四小時無人便利店駛去,他不太熟悉煙酒的位置,轉了一圈才找到。

原來煙就放在進門時櫃台的後來,隻是他一時出神沒有發現罷了。

他隨意挑了一包香煙和打火機,回到車裏,重新啟動車輛回去停好車,降下全部車窗,靠在車裏點燃手上的香煙。

一點猩紅的火光在暗色的車裏點燃,煙的味道是苦而澀的,紀謙不愛抽煙,隻有極少數煩心時候才會抽煙平複心情。

抽煙其實有技巧,吸煙不過肺,傷害會小很多。不過今天紀謙確是全然不在乎,抽得十分用力,煙的衝擊直鑽入肺部,甚至感覺肺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那是一種模糊又清晰的刺激感,他張開嘴緩緩吐出嘴裏的白氣。

在一片繚繞的白氣中,他恍惚想起晚上看到的那句——“我在悲哀中食,我在痛苦中笑”。

從喉嚨裏傳出的癢意,又像是從心底傳來遲鈍的痛楚,他緩緩伏在方向盤上,他像是吐出了一種朽敗的氣息,呼吸環繞著刺鼻的煙霧。

不知道是什麽地方按中了方向盤的喇叭,在刺耳的喇叭聲中,他猛地咳嗽出聲,狼狽不堪。

三根過後,紀謙收好煙盒與打火機,他能允許自己放縱一回,卻不會讓自己太過沉浸在情緒裏。

待到心緒平緩,他又看了眼自己的錢包,身份證和銀行卡都還在裏麵,便拿著手機打開車門,鎖好車窗,準備回去解決問題。

他刷了卡進入電梯,右上角的數字緩緩跳動,紅色的數字在增加。

......八、九、十到了,紀謙走出電梯,看見房門還開著,便徑直走了進去。

齊溯正吃著紙杯蛋糕,他有些餓了,便進廚房裏看看,發現烤箱旁邊還放著幾個紙杯蛋糕,上麵還點綴了一顆紅色的櫻桃,分外好看。

齊溯回過頭來,笑著說道:“謙哥,這個蛋糕可真好吃,你在哪裏買的呀?下次我們再買撒。”

紀謙合上門,就站在玄關前麵一點距離,並未換鞋,也沒有再走進去。聽見齊溯的問話,他沒有解釋這是他親手做的,也沒有詢問過多的事情,隻是啟唇說道:“齊溯,我們分手吧。”

客廳的燈光極亮,齊溯覺得有些刺眼昏暈,喉嚨裏的蛋糕也難以下咽,他似是被噎住了,連忙灌了一口養樂多,語氣急促而不解:“謙哥,你說什麽?”

他想到了酒吧門口,紀謙一定是全部看見了,他開口解釋道:“謙哥,我隻是部門聚會喝醉了,並沒有發生什麽的。”

齊溯語氣有些訕訕且慌亂:“你知道,我是在學長那裏實習,若是他知道我是同性戀,影響不太好。”

如此蹩腳的理由,如此慌亂的表現,紀謙都快要笑出聲來,不過他仍然站在一側,客廳的光照在櫃子上,落在紀謙臉上便是一片陰影和化不開的沉寂。

這樣有些陰霾的紀謙,齊溯從未見過,他搖了搖頭:“謙哥,你相信我。”

紀謙麵無表情:“齊溯,剛剛吃了解酒藥,應該清醒些了吧。”

碎發搭在他的額前,下顎繃緊,讓他的表情有些冷峻可怕,齊溯從沙發前跑過來,想要抱住紀謙:“謙哥,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說啊?”

紀謙扯下齊溯的手,冷靜中帶著一絲不近人情:“今天你便在這裏睡吧,不過這個房子和裝修是我全款付下的,希望你能盡快收拾東西搬離出去,有什麽想帶走的東西你可以都拿走。”

齊溯睜大了眼睛,眼裏盡是一些茫然和無措,他像是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甚至有些天真與無辜。他長相清秀無辜,很小的時候便喜歡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和紀謙撒嬌,每次紀謙都會心軟動容。

不過這一次紀謙神色未變,他重新開門走了出去,回身補充道:“希望時間在七天內。”

大門在齊溯麵前關閉,他呆愣在原地,甚至沒有追出去的想法。

人遇見突**況的時候就是會呆愣住,這是一種自然應激反應。就像是紀謙和他分手,這就是齊溯從未想過的事情,甚至是在他認為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紀謙已經和他相識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他一直都被紀謙包容寵愛,紀謙怎麽可能和他說分手呢?

齊溯蹲在一旁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謙哥是不會和我分手的,我又沒有出軌,等明天我和謙哥解釋清楚就好了......”

紀謙想去酒店裏過一夜,車卻無意識間行駛到公司樓下,他歎了口氣,還是決定上樓去,在公司的休息室裏休息一夜。

這裏是一家小型遊戲公司,大學的時候,他就和室友們一起出資建立的遊戲公司,發展也算是蓬勃向上,最開始隻能在這個地方租下兩層樓。

他們做的是遊戲研發,不過因為外麵的資本壟斷,幹脆自己弄了平台,發行遊戲,順便還投資了遊戲直播平台,沒想到這個投資直接火了起來。

慢慢地,租兩層樓不夠,總是看別人臉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買下了一片地,他們自己弄地皮開發建設。

沒想到他們眼光還不錯,這地方發展起來了,這麽多年過去,也算是寸土寸金,他們還擁有獨立的一棟辦公樓。

雖然快淩晨一點了,可這個時候正是遊戲高峰時候,公司裏簽了好幾位大主播位還在一樓**直播。公司旗下其實有不少主播,但是大部分屬於服務商工作室,不屬於公司直簽,隻有這幾位粉絲千萬級別的主播是公司直簽,有負責人打理。

因為公司裏的電腦配置極好,那幾個主播都喜歡在公司裏聯機打遊戲直播,互相開車玩嗨,他們有技術超高的酷哥,有會渲染氣氛的嗨哥,聲音還好聽,不出意料地火了很多年。

他們常在公司熬夜直播,公司為了人性化考慮,在這一樓還建立好幾個休息室。

幾個人吵吵鬧鬧,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老板有回來。紀謙也不想打擾他們,他直接上了專用電梯,徑直上了二十三樓專用的休息室裏,電梯裏從空寂變得傳來嘈雜聲音,慢慢地傳出的嘈雜聲音又被屏蔽掉,重新歸於寂靜。

他關上休息室的門,便隔絕了一切聲音。

在一片靜默中,紀謙闔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