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為了人類不惜犧牲自己的守護者, 立場上就讓二之宮雅紀無法理解這位先祖的做法。
但是對於另外一群人而言,轉生體的這種做法並非不可以接受。
因為當時的人類一方底蘊太淺了,剛革命成功的國家孱弱無力, 又因為幕府統治這個國家多年所留下的大片黑暗已經完全被妖怪惡鬼等非人之物占據,所以不為當時的人類留下可以並肩作伴的盟友, 那麽這個新成立不過一天的政權就會被妖鬼取而代之, 連帶著那些剛得到自由,剛有決定自己性命權利的平民百姓也會繼續淪為異種們的食物。
被圈養, 還是與鬼族共存根本是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唯一需要在意的也是骨氣, 以及惡鬼滅殺之人對鬼的抵觸和仇恨。
當年那位轉生體明顯是位優秀的首領。
他帶領鬼殺隊滅殺了在當時最有可能威脅到這個國家的怪物——鬼舞辻無慘, 之後, 又用自己強大的公信力為剩下的鬼族作保, 讓那些為消滅無慘犧牲的比他們這些人類還慘烈的鬼融入到新生的政治體係之中, 承認她們的付出, 為她們爭取到了國家公民的權利,將這些鬼族和這個剛剛成立的國家綁定——
最重要的是,他承認了她們。
承認她們在無慘的恐怖下艱難的苟全,承認她們為消滅無慘不惜一切的犧牲,承認她們哪怕變成了鬼,也依舊是人的英雄!
這種承認甚至比赦免她們身上的原罪更重要!
也正是因為當年的轉生體這樣做了, 這些從無慘的支配中存活下來的鬼才徹底歸心。
現在不管當年的人們是怎麽想, 是不是質疑過那位轉生體力排眾議做下的決定,但是到了三百年後的今天,這些存活至今的鬼族卻依舊是維護人族內部安定的強大保證。
而這些都證明了當年那位轉生體有多麽優秀的遠見!
然後一轉眼, 三百年過去了。
現代政府作為當年的食利者, 吃轉生體留下的紅利吃了三百年, 卻把人家當年留下的許多措施吃沒了, 導致這個國家又隱隱要陷入曆史的輪回,這個時候那位“砸碎一個國家”“重寫一段曆史”的當事人回來了,他們這些人又怎麽可能不慌?怎麽能不慫?
可以說,現代的英國政府麵見古老年代回歸的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團啥樣,他們就啥樣。
別看英國人天天喊著亞瑟王傳奇,女王也很支持的樣子,但如果那位偉大的王者真的帶領麾下回歸,第一個炸鍋的就是英國政府!
日本現在比英國好點兒的就是,沒人傻逼兮兮的把這段曆史保留下來,後麵的人也心照不宣的將最大的功臣隱瞞下來。
真正記住那段黑暗史書的,隻有那些壽命漫長的非人類,和一些有著保存曆史能力的古老世家。
茶屋之內。
這一段講述由吉森信進行,期間北園哲人的表情幾度變化,最後甚至變成了一片空白。
等和室內沒有其他人的聲音之後,北園哲人才喃喃自語道:“那、那個人又為什麽退隱幕後?”
這也是北園哲人最為費解的地方。
一般情況下搞革新還成功的人,誰不想讓自己的屁股坐到萬人之上的位置上,就算不想,也沒道理在革新成功後說消失就消失吧?
而真正讓北園哲人三觀都崩了的是,這一段由吉森信講述的曆史完全沒有被記錄到大島曆史的正文之中,學生們的課本裏對三百年前改革的大段評價中從無這麽一個偉人,這是連名字都被後來者銷毀的幹幹淨淨了嗎!
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又被隱藏到這等地步……他圖個什麽?
北園哲人倒是不奇怪新國家成立後新的食利者上位不到百年就將過去的教訓忘的幹幹淨淨,還聯手把真正的英雄隱藏起來這種事。
因為人民是健忘的,與之相對的統治者也必然是自私的。
利用人民的健忘來維護自己的權威,是所有政權成熟之後的弊端。
他不認為那位在當時就表現出非同一般的遠見能力的轉生體看不出來,可他就是這樣離開了,銷聲匿跡,連自己的功績被銷毀,留下的心血被破壞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以北園哲人……不,以在場所有人的三觀都無法認同這個人的做法。
但是他們卻是這種做法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也就看得出來他們為什麽會對轉生體感想這麽複雜。
對這個人,他們褒貶都很奇怪,索性用有限的內容來傳達彼此的看法。
“北園君的疑惑,我當年也有過……”宮本隼人歎息道:“老夫必須要承認,那是一位真正的偉人,不在乎名利,不看重地位財富,來這個世界一趟似乎隻是為了變革。”
“讓人命的數字變成活生生的人,再讓所有人看到這股力量有多麽巨大,讓整個世界為之震撼。”
“讓悲戚的哭聲變成希望的弧度,或許還無法在生活的重擔下高昂起頭,但那個時代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可以直起脊梁了……”
“作為為那個時代帶去全新氣象的先驅者,他用盡了自己未來幾十年的精力,殫精竭慮,夭亡於二十九歲那年。”
“還很年輕……”
宮本隼人說完,不意外的發現眾人緘默。
死了嗎?
北園哲人思維混亂的想道,隱隱有種自己所不知道的釋然。
死了才好啊,不然這樣一個人將會是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陰影,現實不需要聖人……
……
“阿嚏!”
回家的路上,二之宮昶打了個巨大的噴嚏,打完之後他整個人都懵住了。
旁邊的五條悟戳戳他的臉,“你還好不?”
“……大概。”二之宮昶一邊捏鼻子一邊仰起頭,想不通這種一瞬間仿佛被很多人念叨的感覺從何而起。
因為隻是請了一天的假,昶和五條悟參加完漫展不過是回家呆了片刻就趕著去坐晚上的地鐵回老家了。
當他們到達本家門口,時間的指針已經精準的來到晚上十點的位置。
五條悟賴在他身上和沒有骨頭似的打哈欠,揉揉眼睛,把滑下鼻梁的墨鏡推上去,嘴裏喃喃著:“我不想動了,昶,你把我抱回去吧。”
二之宮昶一邊把他滑下來的腦袋推上去,一邊淡定的拖著個大活人往房間走,“你可是天下無敵的五條悟,不要輕易被睡意打倒!支棱起來!!”
嘴唇翕動,五條悟似乎在罵什麽,但因為聲音太小,昶耳背似的沒聽見。
就當他們兩個拖拖拉拉的穿過臥室門前最後那條走廊,勝利就在前方時,他們兩個人沒有一個例外的聽見一道陰森森,充滿了怨念的聲音。
“終於回來了。”
“昶,悟。”
二之宮昶:“……”
和五條悟一起默默的轉頭,拉長一張黑臉的二之宮雅紀出現在他們眼前。
五條悟腦袋下意識戰術後仰,避免和這家夥臉貼臉。
相比起五條悟明目張膽的嫌棄,昶本人的反應還算含蓄,他道:“姑父,你怎麽還沒去睡?”
大晚上的,能別不省心的跑我們房間門口蹲人嗎?
嚇得心髒快跳平了知道嗎?
昶有理由懷疑怕“鬼”的自己某天死亡就是被這些家夥嚇得,他現在心髒還砰砰的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二之宮雅紀怎麽說也教了昶一段時間了,關於他那點兒見不得人的小毛病是一清二楚,壓根不把這點陰陽怪氣放在眼裏。
“快過來,我這邊兒有重大發現!”一手摟住行禮還沒放下的兩個年輕人的脖子,不容拒絕的把他們拽走。
二之宮雅紀的房間內,透過電燈帶來的光芒,二之宮昶和五條悟看見了這間屋子裏堆積的打量書籍古卷。
在雅紀的示意下,他們分別閱讀了他這些日子以來整理出來的“史料”。
喝了口水,二之宮雅紀沉聲道:“這些就是真正的曆史,雖然很多是我從講述其他偉人的生平事跡裏節選出來的,真實性不可考,但是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二之宮昶看完最後一頁,把這些東西放回到桌麵上,看著雅紀的眼神透出震驚。
“你居然是認真的嗎?”認真調查轉生體的秘密?
“嗨,我幹嘛不認真?”二之宮雅紀拍桌,看表情他不滿的就差搓二之宮昶的狗頭,“轉生體的位置再怎麽尷尬那也是自家人,自家人就沒有受外人欺負的道理。”
二之宮昶聽他巴巴了一堆,表情古怪的點點這些“節選”出來的史料。
“這些東西哪怕流落出去都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二之宮雅紀聳肩:“我又不傻,再說了真實性未經證實的東西,放在自家的書庫裏就可以了,反正咱們家的藏書越來越多都是這麽來的。”
昶被噎了一下,都不知怎麽吐槽他們這個粗暴的處理方式。
正好在他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一旁同樣看完全部內容的五條悟興致勃勃的插嘴道:“這些都是真的嗎?那昶之前的轉生體可真是不得了!”
二之宮雅紀一拍大腿,“還是你有想法,我也覺得祖宗牛逼!”
二之宮昶:“……”別醬樣。
五條悟又道:“這個、這個,推翻政府是真的嗎?”他點出好幾頁的內容指給人看。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點特別感興趣。
感興趣到非常想拿某些人練手。
嗬……
二之宮雅紀掃了一眼五條悟指出的內容老實道:“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是不少那個時代的有名學者都有在自傳和作品裏隱晦提及過有那麽一個人的存在,經過我的調查,對方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一代的轉生體。兩個同樣沒有留下多少記錄的人物,同一個時代,同樣卓越……這遮羞布蓋得一扯就掉下來了!”
“沒有證據啊……”
也許是五條悟懷疑的態度刺激到了雅紀腦子裏的那根名為唯粉的神經,他正色道:“不如說,正因為怎麽都找不到證據,我才認為這個可能是真的。”
五條悟感興趣的揚眉,“哦?”
二之宮雅紀嚴肅的解釋道:“你看,在現在的人看來,銷毀那段曆史對哪些人更有好處?”
五條悟政治嗅覺不高,但是這個問題小孩子都能回答。
“肯定是那個時代的高層吧,統治者們。”
“沒錯!”二之宮雅紀神情激動道:“如果那位轉生體沒有入駐新生政權的核心,那麽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了。這些白拿好處,靠吃掉對方功績大權在握的人怎麽可能容忍這麽一個人存在?”
“消滅毀掉那個人的曆史,塗抹掉他的功績,把屬於他的功勞冠以另一個人的名字隻是第一步,日本政府幾百年來所做的許多舉措都是為了徹徹底底的讓這個人從日本的曆史上消失……”
“我甚至可以懷疑,要不是我們這個國家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勢力,曆史不是任由他們塗抹的小姑娘,他們可能會給那個名字潑髒水,汙名化,這可比消滅一個人的痕跡簡單多了,也狠辣多了!”
可是據二之宮雅紀所知,現存的許多非人組織,包括京都的奴良組,這麽多年下來已經和官方緊密相連的鬼族,在立場上支持人和鬼和諧相處的產屋敷一族,還有與之同盟的神道眾,可都是清清楚楚的記著那段曆史的“親曆者”。
他們允許官方為了統治的穩定隱瞞那段“真相”,卻絕對不許他們汙名真正的“英雄”!
也正是因為有他們的支持,二之宮家才能庇護下三百年後出生的轉生體。
也就是二之宮昶本人。
“當年轉生體的行為在那個時代的平民看來大快人心,相對的,後來上位的官員們對他的感情可就複雜多了。哪怕一開始同樣尊敬這個人物,可架不住日久見人心……官場本來就是最肮髒的地方,能保持初心不變的又有幾人?”二之宮雅紀譏誚但平靜的說道:“到了咱們這個年代,轉生體可能還要小心一下會不會遭到暗殺。”
“或者被人推去戰場,再‘合情合理’的陣亡。”
玩手段,誰能比那些政客更高明?
每個時代都不缺厚顏無恥和貪得無厭的典型。
二之宮昶聽出姑父語氣底下深深的不快,默了一下,輕戳某個知情的名單精。
“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問哪個?】
作者有話要說:
好耶,不欠賬啦!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