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起居郎與太子

燈火闌珊,燭火搖曳,太宗的寢宮裏仍舊燭火通明,禦案上的擺滿了經卷,太宗皇帝最喜看書,每每興起,可至三更。現在他看的,卻是一張卷子,是這次春闈科舉的卷子,卷的字體飄逸若穀,筆法出塵,便是放在這朝中,也鮮有能比的上的。文章雖短,他卻細悠悠的品讀。

“陛下,該歇息了”秦翰走了過來低聲的說道。

“嗯”太宗點了點頭,有些不舍的放下了卷子,起身笑道,“宴會完了?”

“回陛下,早已完了,”秦翰微微低聲道,“進士們都散了”

“嗯,那陳堯谘也走了?”

“還好陳大人做這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前年陳堯叟的經曆估計給了陳府些許經驗,這回他們早早的便派了馬車,扶著陳狀元回府了”

“哈哈哈哈,”太宗想起那陳堯叟高中的一回,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陳省華還真不賴,他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

“陳府的人,哪個不是如此”秦翰笑道。

“兩位王爺呢?”太宗突然問道。

“都回王府去了,”秦翰低聲道,“吳王與陳狀元之間頗多不悅”說著,秦翰事無巨細的把這事詳述的說了一遍,也說起陳堯谘手中的寶劍。

太宗靜靜的聽著,不禁沉思了起來,“他手中真有寶劍?”

“不錯,”秦翰點了點頭,“聽聞是潭州府的名ji熙雲所贈,這劍身據說是純金製成。”

“此事倒也奇怪了”太宗笑道,”他還有這等奇事?”

“此事大多的人都知道”秦翰道。

“這寶劍不尋常啊,”太宗歎了歎道,看了看擺在案上的奏折,這奏折卻正是吳王所呈,上麵的詳述,卻是這熙雲的來曆,不知真假,更不知對錯。

“這陳堯谘好歹也是個狀元,給他個六品的小差事會不會太過低估了?”太宗突然轉身笑問道。

“陛下,”秦翰搖了搖頭道,“這曆屆狀元多是外放,或是在翰林院供職,卻從未曾有一步登天之說啊,陛下的意思是,要外放陳狀元?”

“外放?”太宗擺了擺手,咳咳的咳嗽了兩聲,臉上笑道,“他早外放了這麽多年,若說起這些,可能朝中的人鮮有他知道的多。”

“那陛下的意思?”秦翰走近了低聲問道。

“擬旨:新科狀元陳堯谘,諳熟文物掌故、飽讀詩書,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另賜起居郎之職,欽此”

“陛下,這……”秦翰聽得大驚,並不是這陳堯谘領了這兩差事,多了一份俸祿,卻是不知道,為何他也做了起居郎。需知這起居郎是特殊之職,從六品之職,比起那樞密院承旨還低了一品。可是這起居郎卻是個異類,換而言之,不是什麽樣的人都可以搶得到這個差事的,起居郎說的差便是個從六品,可卻是近臣,天子近臣,往往嘀咕個什麽事那是手到擒來,但凡說瞎話、搞誹謗、玩腹黑、拉拉幫結派這一係列的朝廷運動中,都有起居郎的身影在裏麵,且是充當這黨派臥底的角色,是刺探口風、觀察聖意必備武器。

往往起居郎做得好,直接升翰林學士、直龍圖學士的也不在少數。秦翰驚訝,卻是官家知道吳王的用意莫過於誹謗一番,外搞些什麽內部泄密之外也別無它途的情況下,居然豪氣的又送了一份俸祿出去。

“此事已定”太宗擺了擺手,歎道,“朕確實老了,此事合該明了。”

“陛下”秦翰忙的道。

“好了,退下吧”太宗搖了搖頭,看著遠去的身影,望了望這寢宮,仿似又回想起了當年的一幕,有雄心壯誌,也有心驚膽寒……

且不說陳堯谘醉了一宿,腦子裏隻覺漿糊作祟,攪成了一團,回到府中,雖是慶賀擺宴,賓客眾多,可他卻已經不能在去敬酒了,無他原因,因為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休息了兩日,聖旨以下,又讓他做樞密院承旨領起居郎,這倒是讓陳大少爺與陳二少爺羨慕不已,他們二人哪個不是在地方打拚了這麽幾年,才有機會調回汴京,這廝沒想到才中了狀元便進了樞密院,雖是樞密院基層官員,可是好歹也是好的肥差,這可是皇帝秘書,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皇帝的跟班,自然非比尋常。

這些人羨慕,可陳堯谘卻是知道,起居郎不過閑職,雖是皇帝近侍,卻沒什麽實權,自己不過是跟班中的一員,相當於皇帝的秘書團的一員,可是這秘書團之龐大,是難以想象的,他一個人在裏麵說話沒有什麽效用,所謂秘書不帶長,放屁都不響,說的好聽他還是個天子近臣,說的差些,就是個從六品。

可羨慕歸羨慕,鬱悶歸鬱悶,上朝是必須的,陳府父子四人早早的就出了門,陳省華如今在太子賓客領從三品銜;陳堯叟樞密侍製,從四品銜;而這陳堯佐更是中書舍人,正四品大元,陳氏一門若說是風光,也是一時無二了。

可風光的背後,就是四個人,一老三少要早早的爬起來,穿好衣服,甚至飯都吃不好,早早的跑到了宣德樓前等候上朝的大門打開。

這世上有兩種職業的人是起得最早的,不提那鐵匠鋪子,更不說撐船磨豆腐,但說這夜行最多的,其有二:一為當官一為賊。古人做官絕不像現在那麽輕鬆,什麽八點開會十點到齊,時十二點下班九點就無人了,古人的敬業精神給陳堯谘了很大觸動,他們每日不折不扣的起早摸黑,不管你清正廉潔,還是貪婪無賴,這起得早是最起碼的要求。

陳府四人落轎,便引得眾人眾人的眼光來,陳大人走出轎子,已經看到許多同殿為臣的官員在宣德樓前等候了,不外乎又是你言我語的招呼。眾人同為同僚,也得寒暄,陳大人也與幾人說笑。

“陳狀元,老夫還未與你道喜呢”一個身著緋色蟒袍的人走了過來,笑著道。

“原來是尚書大人,多謝大人關心”陳堯谘也打起了招呼,這人卻是馬尚書,馬家與陳家是姻親,馬小姐是陳堯谘的大嫂,兩府往來不少,那日陳府宴請,馬尚書也在場,不過陳堯谘喝的酩酊大醉,不知道罷了。今兒個可是第一次上朝,也是第一次見到馬尚書。

“恩師”柳大人走了過來,三人忙的肅穆施禮,與柳開一同走來的,是中書侍郎領工部尚書呂端,兩人似是春風得意,雖是今日無風,但也如風拂麵。

“老夫還未恭喜陳狀元呢”呂端摸了摸挺著的大肚子,咧著嘴笑道。

“呂相爺嚴重了,”陳堯谘連忙稱謝,在這些人麵前,他不過小卒子,放眼哪一個也得罪不得。

這說話的功夫,宰輔畢士安、參知政事寇準、翰林學士李沆等等一幹重臣老臣悉數到齊,這橫班一列,便把幾人距離拉了開來,在這司儀太監的指引下,陳堯谘站到了最後的角落,而呂端諸人因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身,當仁不讓的站到了第一列。可更為奇異的是,蜀王與吳王也在其列,不過一等的王爵可是正一品,諸人都在其下。

百官臨朝,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進大殿的,陳堯谘是沒哪個機會了,陳堯叟與陳堯佐都進了去,這一係列的流言官裏,他有站到了最後,因為六品下的官員是不會臨朝奏事的,便是新進的他也隻能留在了這外殿的殿門前。

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這朝會就如同走過場,他不感興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不是他身邊就站的殿前禦林軍,他都有想法溜出去了。

看守的緊,並不代表沒有機會。突覺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不禁轉身一看,卻是這趙璿在他身後忙的招手。陳堯谘頓時嚇了個傻。

“這丫頭膽子可真大了,這可是朝會,我都不敢睡覺,他居然敢溜了過來,如是官家知道了這事……”他不敢想了,忙的搖了搖頭。

趙璿見他如此,不禁柳眉一豎,忙的跑了過來拉著他走了出來。這些禦林軍也是老經沙場了,耳濡目染,什麽陣勢沒見過,公主做事,他們自然不敢多說,一個個的睜大了眼睛望著房簷,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公主,你……你來做什麽?”陳堯谘大驚,看了看這殿外沒有禦林軍,才低聲問道。

“如何,這頭回早朝,不習慣了吧”芷含珠站在他身旁笑道。

“這裏是垂拱殿啊,你們不要命了“陳堯谘急忙說道,”這是早朝,又不是開茶話會,你們來摻和個什麽勁?”

“哼”含珠沒有說話,瑤鼻冷哼了一聲,顯然對他的話很是不滿。

“這樣吧,等早朝完了,咱們在說,現在我不在,若是被人發現了,可是要掉腦袋的”他一邊恐嚇,一邊做了個殺頭的手勢道。

“你啊”趙璿不禁媚眼風情的一瞟,顯然知道他這話口不對心。

”區區芝麻大的官,誰願管你“含珠倒是不客氣說出了原話。

“今兒早朝,你不去也罷”趙璿笑道。

“為什麽?”

“因為今兒個有事發生,若是你在朝堂,不免招人妒忌”趙璿笑道。

“妒忌,”陳堯谘搖了搖頭,“一個正六品加從六品的芝麻,誰願意妒忌?”

“今兒個,父皇將立太子”趙璿說出了實話,“父皇將立王兄為太子”

“什麽?”陳堯谘抹了一把汗,若這事成真了,自己與蜀王的關係,少不了給那坐在禦椅上的太宗極度不舒服的感覺。

“謝謝”陳堯谘說道,“真的要立太子?”

“此事已定,我也是不經意的聽到父皇說起的。”趙璿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