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大殿的爭端

“不可”太宗搖了搖頭,“垂拱殿乃是朝會所在,豈能由得你胡來?”

“父皇”趙璿嘟噥著嘴,拉著他的手搖晃個不停,撒嬌的味道愈發濃起來。

“陛下”秦翰眯著眼笑道,“既然公主想瞧瞧,便讓他在這後殿看看,這也不愈祖製,也可讓公主……”話到此處,他停了下來。

“這……”太宗沉吟了片刻,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好吧,但就在此後殿,不準到垂拱殿上胡鬧,你可知道了?”

“就在這後殿?”

“就在這後殿”太宗點頭道,言語中不容置疑。

不提這後殿有鬧情緒的,也有搖頭無奈的,更有遇到這姑奶奶無可奈何又不敢得罪的,這一時尷尬也讓人心煩意亂。且說這前殿考生正如火如荼的揮筆寫墨。這題目出的刁鑽不說,卻多是論述,沒有固定的題目,就像是那材料作文一般,一段稀裏糊塗的字,就要人寫上千二八百的字,真是要人的命。這麽些考生有幾人能想到這麽刁鑽的考法,這金鑾殿上大多都是咬筆杆子的。

咬牙尋思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陳堯谘仔細琢磨著這太宗的想法意圖。既然要說衛鞅變法,為什麽又說起蕭規曹隨,這無疑是對大宋朝而今的狀況有些思量,可又沒有什麽把握,一時難以定論。換了是別人,同樣是如此,衛鞅變法固然吸引帝王,可蕭何曹參卻更勝一籌。陳堯谘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條兩全之策,當下文思如泉湧,構思出一篇對策,但看看高台上擺著的沙漏,已經還剩不到一個時辰了……若是打好草稿再謄抄可能來不及了,所以,他幹脆撇開草紙,定定心神,直接開始動筆。

這時候,平日裏下得苦功夫便顯出來了,一個個用墨烏黑,結體方正,用筆光潤,勻圓豐滿的端莊小楷,從筆尖流露下來,一個時辰功夫,便一口氣寫了一千餘字。這麽些年他多是寫的這方正體,但論及這書法,他更喜大氣渾厚的隸書,雖然這殿試上不準這麽任由他揮霍。

太陽不知不覺的又出現在了天空,人都說是從東方升起,卻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這便是典型的封建小農思想作祟而已。已經接近了尾聲了,陳堯谘滿意的放下了筆墨,擦擦額上細密的汗珠稍稍檢查一遍,上麵便一聲鑼響,命考生停筆交卷監考官們看時辰將至,已經趕快收卷宗。但事總有例外,有些考生仍未謄抄完畢,還想抓緊時間再添幾筆,卻被收卷官們大聲喝止,並恐嚇道:“再寫一個字,按作弊論處”嚇得考生們趕緊丟掉毛筆,正襟危坐,隻是免不了愁眉不展、甚至暗自垂淚也是有的,這也無怪乎法不容情,若是要判,最好是考官與考試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陳堯谘在這收卷中絕對撿不到好便宜,因為他就坐在這第一排的正中,也可以說是當著萬歲爺的禦案下的第一列正中,為什麽這麽好的待遇,誰叫他是會試頭名。

這也是會試的悲劇,陳公子自認人品不俗,掙了個會試頭名,可到頭來也是人品耗盡,福禍難料。張大人親自照料起了陳三公子的卷子。

“大人,這位舉子的草紙是空空如也。”收卷官稟報道。

“什麽?空的?”張雍麵無表情的走了過來,拿起這發下的草紙一看,出了零星的筆墨之外,不過是畫了幾筆山水,折了幾段桃花,這是他想時務策的時候腦子裏一團漿糊的時候畫下的,原因無他,他認為自己看著這美豔的東西能增加些靈感;而這山水,純屬無事塗鴉了。

“筆墨不錯啊,這為公子”張雍冷笑,連連的打量著陳堯谘,陳堯谘也不含糊,麵色平靜的回望著他,沒有慌張,大有爺想畫著玩的。

“把這份卷子黜落了”張雍突然大聲說道,“此人亂棍打出,轟出宮去”

這話一出口,頓時還在低聲出神的考生們唰唰的望了過來,大殿裏安靜的有些可怕,霎時間針落可聞、鴉雀無聲。

“敢問大人,學生觸犯哪條律,引得如此無妄?”陳堯谘微微的起身一禮,不緊不慢的問道。

“大膽科場舞弊,還強詞奪理”張雍怒不打一處來,大聲道,“殿外武士何在,亂棍打出”

“你才大膽”陳堯谘突然大聲怒吼,“主考大人,你處心積慮的到底是何居心?”

“你說什麽,”張雍冷笑道,“本官秉公執法,你的作弊之舉,諸位考生皆已看見,本官依照此而罰,有何不可?”

“且慢。”陳堯谘走了出案幾,起身拱手道:“大人且聽學一言。”

張雍大揮著的手一頓,麵帶譏笑望著他,”你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陳堯谘不卑不亢道:“正如大人所言,科舉考試之所以須草稿防作弊之嫌,可大人隻因為在下未曾寫在草稿上便斷為作弊,就如同看見進青樓的都是嫖客一般,大人這般斷法,豈不是太過草率了嗎?”

“張大人”呂文仲走了過來笑道,“這為考生雖是說的不堪,卻也甚是貼切,隻憑著一張稀裏糊塗的紙,就斷一個人的前程,此未免太過武斷,本官以為,此事就此作罷”

“呂大人,咱們身負皇命,有察奸舉薦之責,你怎可如此包庇”

“張大人慎言,此事切不可開玩笑”呂文仲聽他這話立即板起了臉。

“兩位大人請聽在下之言在做決定如何?”陳堯谘笑道,“張大人僅憑一張草紙斷了再下前程,在下也並無話說……”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嘩然一片,還沒有人這麽看得開的,居然這麽無頭無事的委屈自己就吃了下去,他們還在驚訝之時,可陳堯谘的話說突然一轉,笑道,“可是請大人看清楚了,這可是垂拱殿啊,張大人方才怒吼震天、指手劃足的,眾人可都看在眼裏……”

“你……”張雍頓時傻了眼,這都怪自己得意忘形,忘了這金鑾殿上不是他的老窩,不該是他發威的地方。

“大人發威也就罷了,”陳堯谘突然一笑,眉心一挑道,“你卻毫無顧忌的對大殿武士嗬來吼去,你眼裏還有陛下嗎?”這話幾乎是刺言怒道,“你如此放肆,居心何在?”

“你……”張雍胡子氣得吹呼呼的,大手不停的顫抖,俗話說不怕無恥的,就怕無恥的有文化的,隨便找你的茬,就把你的罪名坐實了。古之張湯、周興、來俊臣這類人物為什麽可怕,就是因為無恥的有文化。

“大人,你說這草稿真的這麽重要嗎?”陳堯谘手裏拿著那半截畫的稀裏嘩啦的草紙笑道。

“張大人身為考官,當嚴則嚴,宜寬則寬麽。”呂文仲此時知道自己該出場了,趕忙的出來打了個圓場道,眼裏卻是對陳堯谘投來敬佩的目光,心裏多了一份讚許。

張雍也有自知之明,冷哼了一聲,轉頭不言,心裏卻是暗想,“反正我早看了他的座次,到時候給他個三甲之外,也好讓他知道這汴京的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便是中了進士,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寧惹閻羅王、沒惹小氣郎,這些呲牙必報的人是最麻煩的。

考完這這一科,所有的學子都不禁捏了一把汗,這題目在他們而言,可是屬於從來不曾見過的,相比起往日那些什麽州試、會試的紙上談兵,這次是要讓這些人拿出真本事了。在州試、會試可以遇到問題打馬虎眼,什麽子曰天時地利人和都可以作為托詞,現在卻是要這些人麵臨實際問題,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一個答不好,落了名次,一個打錯了,站錯了隊伍,前途一片黑暗,這些人怎能不謹慎。

考完試之後,便沒有這些人什麽事了。禮部官員便將眾考生領出宮門,眾人這才算是徹底徹底鬆了口氣,不論好歹,總算是徹底徹底徹徹底底的考完了,眾人麵麵相覷,仿似噩夢了一般,看似皇宮的朱漆大門華麗無比,可卻讓人充滿了窒息的感覺,這是一種壓力。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比起天下千千萬萬的讀書人來,他們已經是成功者了。

考試後兩天內,必須要將全部兩百多人的卷子審閱品評完畢,還要弄出個是非高低,任務之繁重,顯然不是這雙手都枯黃的經脈突出的皇帝一個人能忙過來的。事實上,除了馬上得天下的太祖皇帝精力過剩曾經幹過這種傻事,後麵的皇帝們都是交由下麵人組織閱卷……

這些閱卷人也是有講究的,話說來就是要級別,絕不可能讓那些什麽侍讀、待製之類的人去評論,初用館閣學士、修撰等官,而今成為定製。至於皇帝自己,則偷懶隻看推薦上來的前兩甲的卷子,至於咱們的這位垂垂老矣的太宗皇帝,怕是很難有所突破了。

本來這次閱卷的主持,是翰林學士承旨柳開,可他卻自以為自己親在其中,又是瓜田李下,不便閱卷,便令遣人主持。這些人商議的接過,最終是翰林學士李沆領銜、呂端、寇準、王旦等翰林學士、端明殿學士、直龍圖學士、並禮部尚書、侍郎一幹人等組成了這超級的明星般的閱卷專家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