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狹長的眸子微眯,尖刻的話語從薄薄的唇瓣中擠出來,“這裏沒有外人,三弟妹何必裝腔作勢?你我妯娌日後總是要相處在一起的,不如坦誠些。”
沈弋冉目光微凝,矮牆邊的花叢中,隱約透過幾片藏青。
“大嫂這話,我就更不明白了,我既然嫁給侯爺,理當愛屋及烏對這兩個孩子好,難不成要我身為母親的,虐打兩個孩子才算是坦誠嗎?”
兩個小孩兒看起來不太喜歡徐氏,還有點害怕的樣子。
季司承將妹妹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徐氏,抓著妹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沈弋冉看了一眼,便生出幾分心疼來,往左側挪了一步,將兩個孩子擋在身後。
“兩個孩子認生,天色不早了,大嫂若是沒有旁的吩咐,我便帶著孩子們回去休息了。”
徐氏臉色一僵,這兩個小崽子在府上好幾年了,就算是認生,也認不到她頭上來。
看來這沈弋冉清流之後,竟也是個牙尖嘴利的。
沒能占到便宜,徐氏冷哼一聲,“弟妹該不會以為這侯府是個什麽好去處吧,別怪做大嫂的沒提醒你,你那個義仕夫君啊……”
“嗬嗬,你就守著吧,總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那日。”
擺明了的諷刺讓沈弋冉心頭不快,卻並未表露。
她初來乍到,今日又替侯府長了臉麵,自有人會替她出頭。
“侯爺忠勇有謀,俊朗無儔,兩個孩子也是乖巧懂事,能嫁進侯府,是多少閨閣千金夢寐以求的,怎麽到了大嫂口中,竟像是成了個無底深淵一般?”
沈弋冉眉眼一彎,算計都撂在徐氏麵前,輕飄飄地揣測:“莫不是,大哥做了什麽,惹得大嫂心中不快,故而將脾氣發泄到我這個沒人撐腰的新嫁娘頭上來了?”
徐氏當初費了好大的力氣,用盡了手段才攀附上侯府。
原以為能做侯夫人的,沒成想,薄瑾修這個沒用的東西,到手的爵位都能弄丟了,害得她出門還要被夫人們明裏暗裏的陰陽怪氣。
她在心中悶氣,旁人稍微提一句,就足以讓她雷霆震怒。
“放肆!”徐氏橫眉冷對,“這就是沈太傅教你的規矩!沈氏,你就是這樣和長嫂說話的!”
沈弋冉垂眸,不算蠢,還知道拿長嫂的身份說話。
但,晚了!
“你才是放肆!”薄老太君一手拄著龍頭拐杖疾步而來,將嬤嬤都甩在身後。
“奶奶?”
徐氏驚了一瞬,下意識後退半步,見還沒褪去嫁衣的沈弋冉上前見禮,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躬身,“奶奶,您怎麽過來了?”
“怎麽,平遠候府現在是你當家作主了?就許你來,我老太婆就來不得了?”龍頭拐杖在地上重敲了兩下。
“兒媳不敢。”徐氏的腰又彎下去一點。
“你有什麽不敢的,我看你敢得很!我要是不來,還不知道你竟然在背後如此挑撥老三和小冉的關係!”
徐氏自覺沒了麵子,眼底閃過一絲怨懟。
“奶奶別責怪大嫂,大嫂隻是來教兒媳一些規矩,原也是好意,是兒媳在家中被爹娘寵壞了,一時沒控製住脾氣,長嫂如母,兒媳實不該與大嫂頂嘴的。”
沈弋冉不說,老太君還沒那麽氣,這一說可就不得了了。
“我家孫子們的娘還活著,輪到她如母了?你別替她說話,我老太婆還沒糊塗。”
她聽下人稟報說兩個孩子往沈弋冉這邊來了,擔心惹得沈弋冉不快,這才匆匆過來的,比徐氏來得還早些。
她看見沈弋冉對兩個孩子耐心有加,自然也聽見了徐氏的尖酸刻薄。
“都被人欺負到門口了,還息事寧人呢?”老太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看著沈弋冉的眼神更多的是心疼。
這孩子從前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她那繼母連嫡女的嫁妝都敢克扣,足見她從前生活不易。
小心翼翼慣了,哪有什麽不懂事,分明最懂事不過了。
沈弋冉還盤算著怎麽煽風點火呢,手上就被一股溫熱包裹住。
老太君轉眼就到了她麵前,握著她的手,關切地說:“別怕,以後有奶奶給你撐腰,誰敢欺負你,奶奶打斷他的腿!”
徐氏小腿肚子哆嗦了一下,這老太君可是說一不二的。
“看看你整日像什麽樣子,多和小冉學學!”
徐氏腿肚子不抖了,心裏氣得發抖。
“小冉剛嫁過來,你是她大嫂,管家的事情你多幫襯著點。”
徐氏聞言猛地瞪圓了眼睛。
“奶奶?”
這是要奪她的掌家權?
“奶奶,這恐怕不合適。”沈弋冉低聲勸道。
“有什麽不合適的?瑾年為侯府爭得無盡榮耀,你是侯府的女主人,早晚是要交給你管的。”
沈弋冉便不再說話了,老太君又敲打了徐氏兩句才走。
臨走之前想把兩個孩子帶走,但季司玥要和娘親一起睡,沈弋冉就將兄妹倆留下了。
這一遭,老太君看著沈弋冉的眼神更滿意了。
她一走,徐氏就冷哼著:“三弟妹真是好本事。”
沒了看戲的,沈弋冉索性就不演了,微微欠身:“大嫂慢走。”
徐氏甩著袖子走了。
沈弋冉一左一右牽著兩個小孩兒進屋,洗漱歇息。
與平遠候的冷清相比,宋家就顯得熱鬧多了。
沈紜嫣正做著平步青雲的美夢,新房的門被粗暴踹開,爛醉如泥的宋齊召被人丟進屋裏,像一條死狗。
“郎君!”沈紜嫣顧不上規矩,掀開蓋頭跑過去。
他在地上蛄蛹了一會兒,才勉強爬起來。
“郎君,這是怎麽回事?”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門口滿臉橫肉的壯漢們。
宋齊召緩緩回神,轉身賠著笑臉,“各位先去外邊等等,小弟很快就拿銀子出來!”
壯漢們嘴裏招呼著“給新郎官麵子”呼呼啦啦走了。
“嫣兒,你聽我解釋。”宋齊召攬著沈紜嫣的腰,“你對我情深義重,我不想虧待你,我想著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便借了些銀子,沒曾想那些人竟然今日來鬧。”
宋齊召垂下頭,擺出一副羞愧難當的樣子,“是我對不住你。”
沈紜嫣心裏憋氣,但想到這人未來官拜丞相,自己也跟著享福,便忍下來了。
“郎君莫急,我這裏還有些私房銀子,你先拿去把債還了”
宋齊召拿了銀子,又溫聲安撫:“那些人不好答對,你先睡,不必等我。”
沈紜嫣乖巧點頭,“夫君小心。”
宋齊召這一去,就是一夜未歸。
她並不知道,宋齊召拿了銀子還了債之後直奔花樓,隻滿心憂慮,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