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弋冉聽說,這才支起下巴來詢問季家兩個孩子的身世。

薄瑾年翻身麵對著沈弋冉微微含笑,嘴唇上的胡子便抖動起來。

“你不覺得如今才問台太晚了嗎?我之前一直都在等你問,隨時準備著,可總是不見你問。”

沈弋冉聽得嗬嗬笑道:“我是想著,問了若是知道兩個孩子身世淒苦,我便會刻意地維護他們,犯了錯也不好教導,這樣不好,也生分,所以沒有問。”

“還是你考慮得深。其實說起來,孩子們也大了,也該告訴他們了。”

沈弋冉聽得這話不對,立刻拉著薄瑾年的手道:“你先告訴我。”

薄瑾年便歎息一聲說了起來。

季司玥和季司承的父親是薄瑾年的同袍戰友,戍衛邊境的時候,兩人同為副將,是大將軍的左右手。

“誰知道那一年邊境天降幹旱,遊牧民族無法過活就闖入我國境內。

這也難叫人提防,那些人狡猾,先讓孕婦孩子過來,咱們也不能對這些人下殺手,抓住之後就帶了回去。

讓他們吃了飯之後,將他們放了回去。

結果這些人就將軍中的布局記下來了,趁著夜深突襲軍營,搶掠糧草。

雙方拉向戰鬥,那些人也是餓綠了眼睛,瘋了一般地戰鬥。

結果我方損失慘重。”

薄瑾年說到這裏,停頓下來,雙眸之中閃動無奈的神色。

沈弋冉安撫他:“這也是沒辦法。”

“是啊!”

“隻是朝廷知道此事之後,便都十分憤怒,便要追究責任。”

沈弋冉聽得,大概明白了。

薄瑾年的聲音沉重了下來。

“是老季和我,當時巡查的時候第一個發現了那些孕婦和孩子,我們兩個一起做的決定放走了那些人。”

“可是——”

這麽多年了,薄瑾年還是有些說不出口來。

沈弋冉便猜測著說道:“但是你是侯府出生,大將軍便隻將季兄推了出去?”

薄瑾年神色黯淡,濕潤的眸子無奈閉上。

“我當時不讚同,追出去的時候,被老季攔住了。他說,兩個人死沒用,托我照顧好他的家人。”

“我答應了,我當時也想到了侯府的未來,重擔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於是我默認了,眼看著老季被軍法處置。”

薄瑾年濕潤的眸子中終於落下一滴眼淚。

這還是沈弋冉第一次瞧著薄瑾年落淚,伸手幫他把眼淚擦幹。

“我的愧疚折磨著我,我發了瘋的戰鬥,每次都衝到前麵,誰知道卻得了功勳,回到京都,我立刻就去找老季的家人。”

“誰知道,老季的娘子病重,我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死在了炕上,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爬著,季司承當時就要摔下坑頭,被我接住了。”

“我問了鄰居,都說這家慘,男人犯了錯殺了頭,女人沒有人可以投奔,無依無靠,靠著漿洗衣裳賺錢,結果就在冬日感染風寒死了。”

薄瑾年不忍再說下去,半日才又開口:“他們會恨我的吧?”

沈弋冉搖頭:“不會的,這件事並不怪你。可是他們有理由怪你,怪你自私,若他們如此,你也不要太難過。”

薄瑾年聽得,握緊沈弋冉的手:“不如你去告訴他們吧?我怕我說不出口。”

沈弋冉點頭。

次日在家中親手做了幾個菜,特意將季司玥和季司承都叫回來,三房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吃飯。

季司玥笑著問道:“今日有什麽好事嗎?為什麽娘親會親自下廚啊?”

沈弋冉聽得這話倒有些不敢開口了,可是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

握住薄瑾年的手,沈弋冉柔聲說道:“你們如今都各自有了職位,關於你們身世的事情,我和你們爹爹想要告訴你們。”

聽得這話,季司承立刻起身站立,朝著沈弋冉和薄瑾年行禮:“請說。”

季司玥眼巴巴望著沈弋冉,懇切催著道:“娘親,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你快說吧!”

沈弋冉便將薄錦年昨夜說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沒有增加一個字,也沒有減少一個字。

兩個孩子聽了,都垂下了頭。

季司承忽然跪在地上,對著門口天地磕了三個頭。

並對著季司玥喊道:“妹妹,快來祭拜爹娘!”

季司玥看看沈弋冉,又看看垂著頭的薄瑾年,跟了過去。聽著哥哥的吩咐也磕了三個響頭。

季司承便朗聲說道:“爹爹,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想不到你為了我們操心如此,也為了兄弟戰友如此仗義,你也為了那些可憐的人發了善心。”

“兒子並不覺得你有任何錯,你是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兒子隻虧沒有早些知道你的事跡,不然的話,兒子往後可能就不會走這一條路了!”

說完又磕頭下去。

沈弋冉聽得揪心,就怕季司承忽然棄文從戎,跑去戰場。

季司玥聽得哥哥的話,立刻拱手朝著天空喊話:“父親母親放心,玥兒必定會繼承父親你的衣缽,上陣殺敵!”

兩個孩子說完彼此攙扶著站了起來,季司玥側著身子,一麵擔憂看著哥哥,一麵望著緊緊依靠在一起的沈弋冉和薄瑾年。

“哥哥?”

季司承抹掉麵上的眼淚看看季司玥,瞧著她的神色,立刻轉過身來。

又朝著沈弋冉和薄瑾年跪下了,季司玥瞧著也含著淚跟著跪下。

薄瑾年有些承受不住似的,握緊了沈弋冉的手。

沈弋冉拍著薄瑾年的背安慰著他,給他力量。

“父親不必自責,父親信守承諾將我們照顧的十分好,若沒有你,我們母親無法入土為安,我們兄妹也一定活不到今日,還能有如今的成就。”

三個響頭之後,季司玥再也忍不住,跳起來就鑽入沈弋冉和薄瑾年懷中:“玥兒也沒生氣。”

薄瑾年心頭壓了十多年的石頭終於消失了,伸手拉著兩個孩子,十分欣慰。

“你們都是好孩子!”

沈弋冉早料到會是如此,兩個孩子這樣明白事理,肯定能明白當時的情況特殊。

隻是擔心告訴薄瑾年之後,讓他心中的愧疚更深,所以才沒有說出來。

如今兩個孩子親口說了,他也就該相信,從此放下,和兩個孩子再也沒有任何的虧欠,毫無隔閡的相處。

現在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