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再次恢複安靜。

蘇唐看看閉目養神的顧乾,猶豫著開口:“陶先生和以前不一樣了。”

顧乾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您覺得……他可信嗎?”蘇唐有些掙紮,如果可以,他想相信陶餘是真的變好了,至少那樣顧總就不用一個人麵對所有的事情。

這世界上有許多苦難,有錢人也不會例外,有人分擔總是好的。

顧乾沒有回答。

他當然覺得小朋友可信,不管陶餘說什麽做什麽,顧乾都會信他。可是現在……顧乾無法戰勝自己心裏的恐懼,他不想陶餘因自己而落入深淵。

他寧願陶餘仍是那個討厭他的陶餘。

陶餘直到晚上八點半才上完課,飯都沒吃急匆匆地就去了醫院。

但仿佛近鄉情怯般,越是靠近病房,他的腳步就越緩,越是不敢過去。

陶餘怕顧乾嫌他煩。

做足了心裏建設,陶餘才敲了兩下病房的門,裏麵無人應聲。

“顧乾?我進來了?”他轉動門把,推開門,病房裏麵卻是空的。

陶餘頓時慌了,倚在病房的牆上給顧乾打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嗯?”

陶餘深深呼吸,顫聲問:“你去哪兒了?”

顧乾的聲音混在一片嘈雜裏,陶餘聽不出他是否冷漠。

“應酬。”

那邊果然是推杯換盞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人喝多了。陶餘的心立刻提了起來,擔憂之下,嗓門都大了:“你不是胃炎才住院的嗎?你還喝酒?”

顧乾怎麽能這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沒喝。”顧乾回得簡潔,心裏卻有些異樣,感覺……就像媳婦兒在查崗一樣,有種奇異的、他從未感受過的溫馨感。

這讓他短暫地有些後悔和陶餘離婚了。

“沒…沒喝就好,”陶餘稍稍有些放下心,“我在這裏等你,你晚上需要……”他抿抿唇,不太好意思說下去。

顧乾好像並不需要人來陪護。

他要是說出來了會不會被誤解?

“嗯?”

“沒事了,”陶餘小聲說,“你一定不要喝酒,早點回來休息,我……我明早再來看你。”

“不用,你好好上課。”

哪能不想見他?怕他睡不足罷了。

“不行,我會來的,”陶餘急急說道,“你要是不方便,我看一眼就走也行……”

他說著,心裏泛著酸疼。

“我、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

顧乾幾乎能想象到小孩兒垂著頭小聲說話的模樣。

同桌吃飯的都是比較熟的合作夥伴,知道他胃炎犯了也沒強逼著他喝酒,這個時候大家幾乎都喝得很盡興了,已經接近尾聲,都在跟自己想結交的人借著酒勁交談。

隻有坐在顧乾身側的、同樣沒喝酒的陸宴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低聲八卦道:“怎麽看起來那麽高興?誰啊?誒我可好久沒見你露出這種笑容了,你那小朋友?”

顧乾瞥了他一眼,默認了。

“行啊,”陸宴挺替他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就說得這樣,你跟人家離什麽啊,直接把以前的事兒說說,早和好不就行了嘛。”

“……沒和好。”

陸宴一愣:“沒和好你怎麽那麽高興?我以為他想起來了……”

他頓了頓,試探地問道:“那……你打算就一直不告訴他?就真的離了、不管了?”

“嗯。”

“你不是不喝酒嗎?”陸宴攔住顧乾下意識給自己倒酒的手,“我看你這,也不像真能放手的。好好兒的,折騰自己幹嘛?之前三年都過來了,他要你就給唄,陸清那點兒小打小鬧的我也不稀罕,你不用顧著我。”

也不怪陸宴說出這種話,他實在知道顧乾這些年過得什麽日子。顧家一團糟的時候,陶餘又那麽能折騰,顧乾都忍著。現在看著往好處發展了,卻又離婚了。

他這好友也不知道是傻還是不知道疼,早先是拿了刀子往自己心上捅,現在好了,連心一起摘掉了。

顧乾看著替自己遺憾的陸宴,忍了忍,那聽起來匪夷所思的秘密還是沒說出口。

陸宴知道勸不了他,看了一眼酒桌上的其他人,壓低了聲音轉移話題:“你還記得那個演員嗎?江安喬,你家小朋友一個學校的。”

“嗯。”

“我把他簽陸氏傳媒了,”陸宴胸有成竹地笑著,“我挺喜歡他的,新安排了一部戲給他,試鏡我看了,憑他的長相和演技遲早會火的。”

“你隻是為了捧他?”

陸宴哈哈笑了幾聲:“不全是,我想追他。”

陶餘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在洗手間洗漱完了正打算回屋睡覺時,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接著門就被打開了。

陶餘和他的室友頭回見麵,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陶餘率先反應過來,撓了撓頭發,“怎麽是你啊?”

“我還想問呢,”蘇唐翻了個白眼,關門進屋,把他鋥亮的皮鞋換下來放在鞋架上,“房東說新來了個租客,居然是你。”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這裏離你學校可不近,你租這裏的房子是怎麽個意思?”蘇唐想了想,茅塞頓開,“就為了去顧氏應聘個保潔?”

白天實在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陶餘心裏有些累,所以麵對蘇唐話裏帶刺的行為他也懶得反駁。

“顧乾他……”

“回醫院了,”蘇唐接過話頭,“我最近很想揍你你知不知道?”

陶餘知道顧乾回了醫院就放心了,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瞥了蘇唐一眼:“別以為比我高就打得過我,你這樣兒的,我一頓揍三五個不成問題。但是……”

他歪過頭微微一笑:“你是顧乾的助理,我會讓著你的。”

陶餘的臉蛋在客廳的燈下白得反光,提到顧乾時,蘇唐竟從他那很欠揍的笑容裏看出一絲溫柔。

鬼使神差地,蘇唐問:“我為什麽總感覺你回心轉意打算對顧總好了?”

陶餘微怔,反問:“你相信有靈魂嗎?或者……你相信真的有人能重生嗎?”

他的表情太過認真,蘇唐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

陶餘已經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看著他一笑:“我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