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小雨把荷花護在身後,攥緊拳頭,大聲問:“你想幹什麽?”
那大漢露出兩顆大門牙,嗬嗬地笑了兩聲:“看不出來,你個小毛孩還挺仗義。你給我閃開。”說著用手一把拉,風小雨雖然個頭不小,但比較瘦弱,身體被大漢推得轉了一圈,歪倒在地。
大漢用手擰了一下荷花的臉頰,眯著眼笑道:“小丫頭,挺漂亮的嗎。”
荷花驚恐地後退幾步,大漢又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跑什麽,我又不吃人,交個朋友嗎。我媽也真是的,你們來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荷花更加恐懼,掙紮著大聲呼叫:“你放開我,放開。”無奈大漢十分強壯,兩手象鐵鉗一樣緊緊地夾住荷花,分毫無法動彈,荷花小拳頭捶在大漢身上如同撓癢癢一般,無濟於事。風小雨也衝過來掰大漢的雙手,氣力相差太大,大漢的雙手紋絲不動,大漢色迷迷地對荷花說:“小丫頭,你叫也沒用,附近的街坊誰敢管我王建業的事,老子可是剛從大牢裏出來,惹毛了我殺他全家。”
風小雨把心一橫,暗暗罵道:奶奶的,我就不信對付不了你。怒火中燒,這個倔強的少年一時忘記了懼怕,低下頭,張開嘴狠狠地在大漢手臂上咬了一大口。大漢慘叫一聲,放棄荷花,小盆大的拳頭向著風小雨的腦袋猛砸下來,風小雨機靈地閃到一邊。
風小雨圍著院子不停跑動,大漢腿腳不便,追了一會就氣喘噓噓。他氣得暴跳如雷,拿起一根扁擔,攔在門口,一步一步緊逼,風小雨和荷花慢慢地退到院子的一角,背貼著牆,兩人的小手緊緊握在一起呼呼喘著粗氣。
大漢獰笑著:“小王八蛋,今天讓你知道大爺的厲害。”
大漢的扁擔剛剛舉起,堂屋的大門忽然打開,一位老人拿著一把光亮的菜刀跑了出來,來到大漢近前,一言不發,舉刀就砍,大漢一邊用扁擔抵擋一邊大聲叫著:“你個老東西,連兒子都砍,真是腦子壞了。”
老太太緊跟著跑了出來。拉住老伴的手腕,對大漢尖聲喊叫:“你快走,你爸看見你就發火。等他病情好了點,我通知你回來。”
大漢悻悻地離開,嘴裏邊走邊念叨著:“這叫什麽事,哪有老子容不得兒子的。”
大漢一走,老人臉色立即緩和下來,衝著風小雨和荷花笑了笑,兩個小孩依然一臉驚懼地不敢說話。老太太一臉慈愛:“孩子別怕,他就是對兒子發發狠,從來不欺負人,隻是腦筋有點不好使。”
老人似乎聽懂了老伴的話,把刀藏在身後,一隻手從兜裏掏出一把糖果,嗬嗬地笑著遞給荷花。風小雨在家鄉見過這樣的老人,醫生說這叫老年癡呆。他和荷花接過糖果,對老人說聲謝謝。老人眉開眼笑地點點頭。
“你們沒地方去吧。”老太太閱曆豐富,一眼就看出兩個少年男女的境況:“你們先在這住下,別著急,慢慢想辦法,這兩年開放了,打工的人多起來,找個好工作也沒那麽容易,流落街頭的人,我收留過一批又一批。”
老太太又招呼風小雨和荷花吃早飯,兩人一天一夜除了風小雨喝過一碗湯,滴水未進,早就餓得頭暈眼黑。一陣狼吞虎咽,兩位老人的早飯被他們一掃而光。風小雨抬起頭不好意思地向兩位老人笑了笑。
老太太一臉慈祥:“小雨,會賣東西嗎?”
風小雨點點頭:“會。我在老家和父親趕集賣過雞蛋。”
老太太拿出一杆秤:“老伴和你們好像很投緣,你們兄妹兩就陪他賣兩天荸薺。他有那點愛好,全當散散心。我去轉轉看能不能給你們找個工作。”
風小雨不大明白賣東西也能作為愛好,不過他不喜歡多嘴也不追問。老太太從另一個房間裏推出一輛腳踏三輪車,裏麵有一筐荸薺,風小雨沒騎過三輪車,他和荷花歪歪斜斜地推著走了幾百米,才勉強能掌握要領。王老爺爺還是那樣不發一言,慢慢在前麵走著。不時有人打招呼:“王老爺子,又賣荸薺啊。”老人嗬嗬地笑著揮揮手。
翠園橋,揚州最大的菜場,遠遠就能聞見一股魚蝦的腥味,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菜場有三層樓,三樓都是高檔食材,人參燕窩魚翅一類,二樓中等,海參,螃蟹,對蝦,還有山珍。樓下是家常用的菜,攤位一個挨著一個,青椒,黃瓜,蘿卜,豆角,雞鴨魚肉、、
進城賣菜的菜農和流動攤販不在樓內,菜場門前有一塊空地,每人占一小塊,鋪上塑料紙或是尼龍口袋,就算一個攤位。風小雨來得比較晚,菜場門前已是人頭雲集。好不容易找個地方把三輪車停下,左右一看,有十幾個賣荸薺的攤位。風小雨不由得心裏打鼓,這麽多,能賣出去嗎。仔細一看。許多人都在拿著小巧的刨子給荸薺去皮。黑色的荸薺去皮後雪白粉嫩格外誘人。
風小雨在三輪車裏翻找起來,同時問王老爺子:“王爺爺,有去皮的小刨子嗎。”王爺爺笑著拍了拍風小雨的腦袋,從車裏拿出一把刀,這就是他清晨剛剛磨好的菜刀,刀身又長又寬,看起來挺笨重。風小雨心裏納悶老爺子不會用這麽大的刀削皮吧,荸薺可又圓又小,比麻雀蛋就大那麽一點點。
老人麻利地拿起一個荸薺,右手握刀,刀口向內,緊貼在荸薺上,左手三根手指捏著荸薺輕輕轉動,刀口鋒利,寒光閃閃。轉眼間荸薺一層薄薄的外皮掉下來,一個潔白光滑而又圓潤的荸薺出現在風小雨的眼前。風小雨看得目瞪口呆,老人瞬間又削了幾個,動作嫻熟,笨重的菜刀在老人手裏變得輕靈巧妙。
四周傳來一陣驚歎,人漸漸多了起來,老人臉上露出孩子般滿足的微笑,他神情專注,仿佛在製作一種藝術品。風小雨現在知道老太太為什麽說賣荸薺是王老爺子的愛好了。王老爺子在轉動的刀鋒上能找到心靈的安慰。
削好的荸薺放在一個盆裏,有三四斤的時候。老人停下來。有人大喊:“老爺子,再削幾個,我們剛到,還沒看過癮呢。”
老人指了指盆裏的荸薺。風小雨機靈,立即會意。老爺子是來賣荸薺的,表演得再好也賺不到一分錢。風小雨順手拿起稱,嗓音清脆地說道:“各位大叔大嬸,先把這些買了吧,老人挺辛苦。”
荸薺皮色紫黑,肉質潔白,味甜汁多,清脆可口,自古有地下雪梨之美譽,北方人視之為江南人參。荸薺既可作為水果,又可算作蔬菜,是大眾喜愛的時令之品。
荸薺價格低廉,削好的幾斤瞬間就賣完。老人繼續運刀如飛,荷花把荸薺一個個洗幹淨遞給王老爺子。
王老爺子每年春天都在這裏削荸薺,附近的人和他都熟悉,知道老爺子這時候心情特好。買好蔬菜,許多人拿到老爺子這裏加工,老爺子來者不拒。不一會兒,身邊就堆了一堆,冬瓜,瓠子,萵筍,絲瓜,竹筍等蔬菜。
削一會荸薺,老人停手,指了指萵筍,風小雨拿起一根遞過去,老人左手托著萵筍,右手中的刀平平向前一推,一條萵筍皮又薄又長地掉了下來。左手轉動右手出刀瞬間一條光滑的去皮萵筍呈現在眼前。
老人越削越興奮,轉眼一堆蔬菜就清理得幹幹淨淨。
中午回家的時候,已經賣了半框荸薺。老太太做好了飯,一邊吃一邊問今天的情況,風小雨說了一遍。老太太非常滿意:“小雨。老頭子好像挺喜歡你,你每天陪他賣荸薺吧,我給你找了份送煤炭的工,每天下午上班,過幾天你去試試。”
第二天,風小雨早早和荷花推著三輪車趕到翠園橋菜場,選了一處背風的地方擺好攤位。風小雨早晨還從老爺子家的廚房裏拿來一把刀,老人削荸薺。風小雨也跟著學,可是刀太沉,手根本穩不住,幾次削到手上。還好刀沒有經常磨,刀口不鋒利,隻在手上留下一點血痕。王老爺子笑嗬嗬地遞給風小雨一個大冬瓜,示意風小雨先在冬瓜上練習。冬瓜個大,好下刀。風小雨拿著大刀小心地削掉冬瓜皮,手腕累得又酸又麻。削完一看,冬瓜皮還是有薄有厚。冬瓜上留下一道道溝,象老人臉上的皺紋。惹得大家一陣大笑。
風小雨不好意思地把冬瓜遞給那位買菜的中年婦女:“對不起,阿姨。我削得不好。”那婦女笑著拍拍風小雨的肩頭:“沒什麽,又不值錢,跟你爺爺好好學。”
眾人確實不在意風小雨削得是好是壞,每天還是有許多蔬菜送來加工。其實哪有多少免費幫人加工的,偏偏王老爺子喜愛這麽做。大家何樂而不為。風小雨也每天揮舞著幾斤重的菜刀,不停在各種蔬菜上忙碌著。他倔強地和菜刀較勁:我就不相信製服不了你,總有一天我要象老爺子那樣讓人驚歎羨慕。
風小雨這是虛榮心作怪。是啊,哪個少年不想讓別人刮目相看呢。許多平凡的人就是憑借著對一個個虛榮的追求,登上事業的頂峰。。
幾天過後,風小雨手腕不再感到酸麻。可以熟練地加工冬瓜和瓠子一類的硬蔬菜。但還是深淺不一。風小雨忽然想起夏爺爺臨死前交給自己的那本書,好像練習過一階段,有專門訓練手感的方法,不如用在這上麵試試。。他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體會手上的萵筍和刀鋒接觸的微妙瞬間。幾分鍾後,一條光滑的去皮萵筍出現在手中,。王老爺子拿過去反複觀看,豎起拇指在風小雨麵前晃了晃。
風小雨又仔細觀察一下,簡直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傑作。萵筍表麵光滑,看不出一絲刀削的痕跡,削下來的皮薄而均勻。風小雨心中一陣狂喜,他立即又拿起一根萵筍,但這一次削得歪歪斜斜,自己都覺得難看。泄氣地坐在一邊,想了好久,他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第一根削的時候心無雜念,第二根削的時候心內喜悅,難免浮躁,自然削不好。
想到這裏,風小雨一躍而起,重新拿起一根萵筍,心神集中,眼裏隻有刀和萵筍。這一次終於領悟到要領,刀隨著心意而動。
當晚回到住處,風小雨在一個日記本上寫下四個大字:心靜如水。這就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信條。
削完萵筍風小雨就削絲瓜,絲瓜柔軟,足足用了十天,風小雨才把絲瓜削得光滑完美。他得意地笑了笑,迎著圍觀眾人讚歎的目光,風小雨年少的心有點飄飄然。他信心十足地拿起一個荸薺,握緊刀,向更高難度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