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過後,很快,岑抒情的眼裏漫上淚水,看起來格外的可憐又委屈。

她自從嫁進來,為了能讓周瑋在老爺子麵前得到些好感,她犧牲掉就業的機會,縮在周家這個偌大的牢籠裏操持了二十多年,她自認兢兢業業沒犯過什麽錯。

如果是為了護著周磁,就要將她從這個家裏趕出去,她無論如何都不服氣。

此時此刻,周老爺子定定的看著她,燈光明亮,襯得他的表情愈發無奈。

他知道,岑抒情這個人心思重,喜歡將事情憋在心裏,久了,都成了廢墟。

難以捋清。

“沒有人要趕你走,也沒有人說你犯了錯。”他歎了口氣,“這些年來,老三一直在國外公司忙碌,你們夫妻二人分居多年,你不想走出去跟老三團聚嗎?”

岑抒情表情一愣。

周老爺子又說,“阿淮與小茉都長大了,在自家公司忙,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岑抒情心裏有些起皺,她笑笑,婉拒著,“我當然想夫妻團聚,隻是我走出去,人生地不熟的,語言也不通,國外不比家裏好,我也不想給三哥添麻煩。”

替周家出國照顧生意這事是周瑋自己提出來的,說是人到中年想為周家盡一份力,隻是他這一走快有五年沒回家,他們夫妻二人唯一見麵的渠道就是打視頻。

她也清楚,他們不過是表麵和睦,背地裏早已同床異夢,不剩下什麽感情。

或許,從始至終就是一場騙局,壓根就沒有什麽感情可言。

所以,周瑋回不回來,她要不要去國外與他團聚,都不重要,她也不稀罕。

想著,岑抒情眼睫顫了顫,她仰起頭,麵上依舊笑著,“爸,還是算了吧。”

周老爺子眼眉一壓。

“抒情。”他蹙眉,眼底漫上一抹沉痛,卻不得不提,“老二一家死了很多年了,都過去了。”

聞言,岑抒情愣了幾愣,她有些疑惑的看向老爺子,良久,她突然反應過來。

想起宋令和,她低了低頭,斂眉垂目,又抿了下唇,語氣澀然,“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她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宋令和早就死了,她死了有十五年這麽久,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記著,可正因為這樣,她這輩子都別想爭過一個死人。

不管是她丈夫的心裏,還是整個周家,她隻會是個替代品,永遠的可有可無。

不論她為這個家、為周瑋、為一雙兒女付出多少,他們隻會先想起宋令和。

一個死人。

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

岑抒情緊繃著力氣,心裏情緒翻湧不定,她抿了下唇,淡然道,“爸,不早了,您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等下還要給阿淮和小茉熱睡前牛奶呢。”

她衝著一旁的管家點頭示意,轉身要走時,身後傳來周老爺子幽幽的嗓音。

“抒情。”

又被叫住,岑抒情腳步一頓,她蹙了下眉頭,卻不得不重新轉過頭來應對。

“爸。”她微笑著,“還有什麽事嗎?”

周老爺子提醒著,“家裏有傭人,這種小事,誰都可以去做,不一定要你。”

可這些年來,岑抒情偏要人前將自己的身份壓的這麽低,做這些事無用事。

岑抒情表情有些微妙,她張了張嘴,卻有些啞然,好半天才說,“習慣了。”

她畢業後本想找個工作,但懷孕了隻好在家安胎,到最後又伺候著所有人。

二十年如一日,她沒什麽本事,除了這些家務事,她找不出自己還會些什麽。

可身而為人,必須得有自己的價值,她力所能及的也隻有這些,屬實是可悲。

周老爺子本來還想多說幾句,但見岑抒情執迷不悟,他也沒繼續這個話題。

畫地為牢,作繭自縛,不是幾句話就能勸的通的。

岑抒情從書房出來時,她眼底滿是陰鬱,關門的那刻,她臉上的笑容消失。

她不蠢,當然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不過是想勸她學會放下,不要沉溺過去。

說到最後,還是為了周磁,哪裏會有人關心她心裏痛不痛苦,又有多怨懟。

她想著,隻覺得臉上冰冷一片,她怔了下忙伸手去擦,發覺竟早已淚流滿麵。

往事不堪回首。

待她整理好情緒後,又熱了牛奶回房時,二樓走廊盡頭,傳來隱隱的爭執聲。

是周淮與周茉。

她怔了下,忙快步走去,隻是越往裏走心越冷,因為最前方是周磁的舊房間。

岑抒情眼眸一緊,剛好臥室的門虛掩著,她沒著急進去,隔著門小心的聽。

房間內爭執愈發激烈。

“哥,你搞清楚,我們才是一家人!”周茉麵紅耳赤,伸手去搶周淮手裏的枕頭,“你為什麽總向著周磁?你是看不見他囂張跋扈,欺負咱媽的樣子嗎?”

但周淮板著張臉,他不曾理會周茉一句,隻專注著將**的新被褥收拾妥當。

這些是他才從庫房裏要回來的,全是新的,隻等著給周磁的房間煥然一新,好接他回家。

被無視,周茉惱羞成怒,她立刻衝上去推了周淮一把,又將枕頭摜在地上。

“你有完沒完!”周淮忍無可忍,他一向待人接物好脾氣,卻也忍不住發火。

周茉瞪大了眼睛,“你凶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凶我,我才是你親妹妹!”

“你!”周淮不想與她起爭執,他忍著,彎腰將枕頭撿起來,可又被搶了去。

“不給!”周茉眼裏得意,一把將枕頭摔在地上,又恨恨的朝上踩了好幾腳。

“有意思嗎!”周淮起的眉心直跳,“我們畢竟是親人,二哥以前對你不錯,你幹嘛要這麽刻薄!”

“我刻薄?”周茉咯咯冷笑,一臉嫌惡,“我可沒有這樣害人性命,臭名昭著的哥哥!”

她說著,眼底有著恨意,“就因為他當年在外麵幹的那件破事,我們被他影響,在學校挨了多少欺負?所有人都嘲諷我們是殺人犯的親人,他們排擠我們,暴力我們,整個學校沒有人願意跟我們講話,我差點被人猥褻,你都忘了嗎!”

“甚至!”她頓了下,眼裏泛著淚光,“他還害得咱媽沒了孩子,又差點死了!”

“那都不是真的!”周淮眉心直跳,他閉了閉眼,一句反駁後,看著麵前神情哀怨的妹妹,但有些話終究是沒能講出口,“小茉,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樣。”

“那是哪樣?”周茉眯著眼睛斜了下周淮,恍然大悟,“哦,我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怪不得你每年都偷跑到國外去看周磁呢。”她咬牙著,“你根本是條吃裏扒外的走狗!”

周淮愣了下,過往的秘密被人戳穿,他有著一瞬的心虛,“你不要胡說!”

“我胡說?”周茉冷笑著,“敢不敢把你的海外行程記錄拿出來給咱媽看!”

“你!”周淮被嗆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卻突然恍然大悟,“你竟然查我!”

這一句後,門外,岑抒情聽得眼睫一顫,她愣了幾愣,很快又回過神來。

可她這個當媽的居然被蒙在鼓裏,還以為他是去出差,她都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