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立生死狀如何?◎
“我未曾授課於殿下, 連殿下的脾性都估錯了。”
文太傅授課時,第一課便是己所不欲, 勿施於人。
自以為半生孤直, 不成想到了自己身上,還是雲山霧罩地看不清楚。
文太傅揮筆不停,沒半點遮掩的將那段過往落在那刀素宣上。
等墨幹後, 文太傅雙手持宣送出, 枷鎖與牢門相撞,遞罪呈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太子殿下見狀, 主動將那宣紙接過來,“孤早前便提醒過外祖父,文家蛀蟲不可留, 沒想到還是說晚了。”
“執玉,切莫保我!”文太傅是真的後悔了,當初沒有當機立斷,大義滅親,一步錯,步步錯, 還不如個薑府的小丫頭看得清楚。
如今還要搭上太子清名, 那他這一輩子,豈不是像個笑話!
“外祖父晚節如何,那都是外祖父咎由自取。隻是女眷無辜,盼網開一麵留她們一條活路。”
太子殿下並未理會。
文太傅的重枷不斷磕撞著牢門,“幸好你未曾受傷,不然他日九泉之下, 我該如何麵對你母妃。”
太子殿下收好那疊罪狀, 聞言抬了下眼皮, 毫無波瀾道:“所以,他們養私兵死士的事,你並不是毫不知情?可是今日之前,你卻隻字未提。”
若不是那兩個蠢貨露了相,想必他這外祖父,也不會為女眷求情。
“什麽都不必不說了,父皇向來念著與外祖父的師生情分,但那是在文府派死士刺殺儲君之前。”
太子殿下再無半分留戀,連守著文太傅的飛羽衛也一並撤了。
此生,他與外祖父都不會再見了。
牢內的文太傅,頹然跌下,一行濁淚藏進了囚服裏。
太子殿下這回真如蘭時預料的那樣,將文太傅的罪呈遞到了陛下的眼前。
陛下看完,苦思良久,實在不能將這罪呈裏兩麵三刀的小人同那個為自己傳道受業解惑的尊長聯係起來。
不過陛下也並未下旨降罰。
因為這突厥使團,進京了。
事涉突厥的部分,或人或物暫時都還不能動,沒準這些人還能有餘溫回暖一下大涼。
因著是戰敗前來祈求,陛下根本沒出麵,禮部也並未安排專人相迎。
突厥實在能屈能伸,哪怕是議和休戰,一行人浩浩****地來大涼都城。
冷冷清清地住進了驛館裏。
連著五日,除了禮部官員來走了個過場,這一群人被摁在驛館裏,哪兒都去不了。
出門便是帶刀禁軍跟隨,突厥橫行北境年頭太長了,多少年不曾受過這個氣,有好幾次都險些忍不住差點交起手來。
“算了算了,忍一時忍一時!”二皇子一身誇張繁複的突厥製式冬裝,體形也敦實壯碩,脾氣反倒成了使團內最好的,用現學的大涼官話勸自己帶出來的壯士,也是說給已然劍拔弩張的大涼禁軍。
禁軍收刀,那突厥壯士也隻能罵罵咧咧地回了他們的那個小院落。
直到第七日時,以二皇子為首的幾位和談重臣,被請到了大涼的皇家演武場上。
十三蘭時兄妹在朝中奔走數日,才得了這麽個結果。
高官重位一個沒來,最重的是太子,因為蘭時來了,他才沒有缺席。其餘便是禮部與兵部,這突厥事,勉強算在職權內,不得不來。
十三扛著橫刀,嘲諷起來毫不留情,“手下敗將,過來搖尾乞憐了嗎?”
人前草包的突厥二皇子,當即便拍案而起,“和談也是帶了誠意來的,大涼自詡上國,便是如此待客的嗎?”
“嗤,突厥算什麽客?不入流的手下敗將罷了。”
十三轉身上看台,看這蠻子辣得眼疼。
常保適時上前宣讀陛下口諭。
要求這突厥使團戰勝大涼在列的十位高手,連勝十場,便可麵聖一談。
突厥二皇子當仁不讓地站上了演武場。
突厥第一悍將暗地裏教出來的二皇子已然長大。
心裏有八分謀算,能裝出十六分的草包,議和的大事上極其囂張,要與大涼勇士演武。
能有一戰之力的,皆在北境戰場,大涼的武者在這位好鬥的皇子麵前,敗了一個又一個。
這二皇子皇子站在場上,一掃來時鬱色,眉宇之間難掩得意。
用剛學的大涼官話叫囂,“誰還敢來?!”
一柄長qiang借力疾馳而來,直釘在這蠻子腳邊半寸之處。
“我來!”
飛身上場這人,白衣勝雪,文質彬彬。
看清場上那人,看台上的太子殿下驟然起身,帶翻了身前幾案,引得許多人望過來。
太子殿下絲毫不在意,隻死死地盯著台上那白衣人。
二皇子眼神裏劃過一絲探究,“閣下是?”
白衣人拱手,“衛國公府薑承諳。”
“不可能!”對麵這二皇子是參與過十年前那場大戰的,清楚地知道那薑承諳僥幸撿了一條命。
眼前這個,模樣倒是像,年歲卻對不上。
“如何不可能?我大涼泱泱大國,人傑地靈,地大物博,一時小傷,怎麽好不了?”
蘭時露了個比這皇子方才的模樣更不屑的笑容來,挑釁道:“你既自負難逢敵手,我們立生死狀如何?在此台上,死生不論!”
這二皇子當然知道不妥,沒有貿然應下。
看台上的太子殿下氣急,往前跨了一步,又生生忍住。
麵色鐵青,負手而立,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背後,指尖已經深深掐進肉裏。
要是——
他肯定是——
底下蘭時歪頭,拙劣地激將,“閣下,該不會是不敢吧?”
二皇子還苦心給自己維持了個草包的假象,此時應該受不得這個氣,可他自己清楚此時應該拒絕,又不是真的沒長腦。
但這個提議讓突厥二皇子很是心動,薑家人實在太難纏,他們這麽多年不能再往前跨一步不說,還節節敗退。
若是能光明正大地解決一個,不論眼前這個是不是薑承諳,殺掉他,也沒有壞處。
生死狀是對方自己提的,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
權衡再三,突厥二皇子還是答應下來,突厥的隨行隊伍裏,有不少他那大哥的眼線,他不能露出破綻。
再加上,這小子看著也沒幾兩重,他想賭一把。
蘭時看這蠻子意動,立時甩了個眼神給不遠處的十三。
十三忙不迭地捧著早已擬好的兩份生死狀上來,那生死狀貼心地用突厥語和大涼字各寫了一遍。
十三的手其實都是抖的,若是被邊關的兄長們知道他幫著蘭時做了這事,會把他腿打斷的。
二人書畢,契約落地生效。
蘭時將那柄纓qiang拔起來。
麵上並無半分多餘情緒,當即便是一qiang,喝道:“請賜教!”
她這麽多年,隻揣摩了突厥一對師徒的招式,是五哥和她一起研究探討的,沒想到今次會有用武之地。
這二皇子在打鬥中也意識到了,眼前這小少年,好似招招克他,每一次的攻擊都能被輕易化解。
一柄紅纓qiang虎虎生風,他根本靠近不得,反觀他自己,已經多處受傷。
他索性扔了武器,赤膊上陣。
拚著一條胳膊不要,也折了對麵人的qiang。
蘭時不防這一變故,被這武士逼到擂台邊緣,眼瞧著就被被扔下擂台,摔個筋斷骨折。
兵部和禮部怕出人命,立時想要叫停。
“不準叫停!”太子殿下緊盯看台上的人,雙目充血,聲音嘶啞。
強撐著下命令,“台上人未叫停,繼續。”
那頭蘭時袖中短刃出鞘,狠狠紮入武士背脊。
刃上喂了藥,那武士吃痛,將蘭時甩了出來,蘭時借力,跌到擂台中央。
風向逆轉。
蘭時手持雙刃,幹脆利落地廢了這武士的雙腳腳筋。
“我不會讓你死了的,最起碼,不會死在大涼境內。”
蘭時隨意抹了下濺到臉頰的血跡,拱手道:“承讓。”
話音才落,就被不知何時衝上擂台的太子殿下領走。
太子殿下的怒火都要燒到顱頂了,這怒氣衝衝還要保持風度的樣子看得蘭時心驚膽戰。
蘭時識時務自知有錯,乖乖跟著走。
走到無人處,太子殿下再難按捺,將蘭時抵在宮牆上,不顧一切地吻上去。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在啃,將自己方才的驚懼與此刻的後怕通通灌給她。
唇舌交纏,還覺不夠。
蘭時的手,無處安放,抵在太子殿下腰間卻推不動。
太子殿下情動,難以自抑。
感受到蘭時的抗拒,溫柔下來,捧著蘭時的後腦,百般誘哄,徐徐圖之。
這一吻,纏綿了許久。
太子殿下像抱幼童一樣,單臂將蘭時托在懷裏,另一隻手護在她背部。
蘭時整個人都被裹進太子殿下懷裏。
“膽大包天,你是想讓我死呢薑蘭時!”
他現在仍舊不敢想,若是方才蘭時有個三長兩短,他會不會就地下令誅殺議和使團,然後向突厥全麵開戰。
臉埋在太子殿下頸側的蘭時一張臉通紅,拿臉輕輕蹭了蹭太子殿下的頸邊肉,她方才在台上聽見殿下說不許叫停了。
喜歡容易,信任尊重與成全,卻並不容易。
她能得蕭褚胤如此,是有些釋懷的,她能稍微放心些,再歸北時,想必不用寫那麽多封信去安撫太子了,頭回寫了那些,手腕險些累斷。
她方才這一蹭,不僅是肌膚相貼,長睫更是掃過太子殿下的皮肉,引得太子殿下整個人如同過了電一般,像夏日裏在日頭底下吃了最涼爽的冰碗。
太子殿下就這樣一路將人抱回了東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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