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高中同學要舉辦同窗會這件事,還是曉彤告訴青唯的,她剛聽到時並沒什麽太大感覺。

她初、高中讀的都是海口市第二中學,離慕家所在的人民西裏特別近,等於從地理位置上天然就被劃到這所學校的學生。

初、高中六年時光裏,青唯並沒交到特別投緣、或是很談得來的朋友,她思想上非常早熟,在學校總找不到同頻的夥伴。

當同學們在為韓劇津津樂道時,她用各種方式追著不同題材的美劇,從《緋聞女孩》、《絕望主婦》到《單身毒媽》,一部都沒落下。

同學們討論香港或韓國電影的精彩劇情時,她查閱著歐洲藝術電影的各種資訊以便搜尋資源,在聊天話題上完全插不上話。

她不喜歡同齡男生們你推我搡的友情互動方式,對女生們喜歡分門別類的小團隊模式也不感興趣,留給同學們的最大印象就是特立獨行。

當時的她覺得同學們都是一群幼稚鬼,光是互動都讓她感到疲憊,更遑論混在一塊玩樂。

所以當曉彤問她是否打算參加同窗會時,她不假思索就表達了推辭之意:

“不去!反正去了也隻會被各種結沒結婚、生了幾個孩子、在哪工作這種無聊問題團團包圍。”

“別這麽說嘛。”曉彤似乎不怎麽意外,卻不準備就這麽配合著默默放棄,“大家好久都沒聚了,何況歐世楷也會參加!”

“歐世楷?”當這個很久都沒聽過的名字再度在耳畔響起,青唯下意識睜大了眼睛,控製不住地流露出意外和詫異的神情,“他也去嗎?”

“是啊,所以你也一塊參加吧!”曉彤拉起她的手搖晃著鼓勵道,“你也很久沒遇見他了,就不想看看他現在什麽樣子嗎?”

“……”青唯承認自己的心跡被動搖了。

那些曾被她認為理所當然的拒絕話語,此刻卻變得不是那樣容易出口。

她在高中時代確實一慣獨來獨往,和同學幾乎沒什麽私下互動,自然也不存在任何交情。

除了歐世楷。

歐世楷是高中轉到第二中學的轉校生,先前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一直住在廣州,直到父親被調回海口當上分公司負責人後,他和母親又跟隨父親回到家鄉。

起初青唯並沒怎麽留意這個新來的轉校生,直到她哼著Mr.Children的《Tomorrow Never Knows》經過世楷身邊時,他忽地停下腳步,直挺挺看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她。

“你哼的這首曲子……”他聲音透著遇到知音的歡喜,“是《Tomorrow Never Knows》嗎?”

“咦?”她猛地一怔,訝異學校裏居然還有人知曉這首歌的存在,“你也聽Mr.Children?”

“聽啊!怎麽可能不聽?”他笑眯眯盯著她看,“我在廣州那會,還在天河買過他們的香港版CD,算是老樂迷了。”

“廣州啊,那難怪了!在海口這種小地方,就算想買他們的CD也根本沒得入手。”

“是嗎?”他停了片刻,似乎很認真在思考些什麽,最後帶著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語氣重新開了口,“要聽嗎?我可以借給你。”

“什麽?”

“我有他們的精選集CD,如果你想聽,我可以借給你。”

他很嚴肅地再重複了一遍,從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和站姿中可以看出,他確實很寶貝這張CD。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問你幹嘛?”

“我要聽,我當然要聽!”青唯興奮得跳了起來,“明天!你明天能帶到學校來嗎?!”

他訝異地看著她前後判若兩人的巨大反差,愣了片刻,溫和地笑了起來:“行啊,沒問題!”

兩人的接點自此展開。

他們一起聽Mr.Children,還愛屋及烏地喜歡上同一音樂製作人打造的另一支樂隊My Little Lover,相互給對方推薦自認為不錯的動漫和小說。

處於青蔥時期的少年和少女,有著同樣小眾的音樂品味,在動漫或小說的取向上也高度一致,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於是兩人就這樣成了戀人,情到最濃處時,他省下零花錢就為了帶她一起吃頓肯德基,她投桃報李把他約到咖啡時間西餐廳喝飲料,他的存在曾溫暖了她乏味單調的中學時代。

“喂,青唯,我們就一塊去吧!”

“那天我會提前結束營業,也會把萱萱給帶過去,你要在場,萱萱會很高興的!”

曉彤的勸說聲再度在耳畔響起,將青唯從遙遠的青蔥回憶一把拉回瑣碎又日常的現實。

“大家知道你常到店裏看我以後,在群裏都紛紛表示很想見你,你就當是陪著我一塊去嘛!”

“你不但和他們保持聯係,還加入了高中同學的微信群?”

“再怎麽說也同窗幾年呀,我整個少女時代都是和大家一同渡過的。”曉彤解釋,很是在意地等待她的反應,“你會去的,對不對?”

“……”青唯猶豫了一下,“去吧,反正也這麽久沒聯絡了,去見見也行。”

“太好了!”曉彤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我呆會就告訴大家,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

其實青唯隻是好奇,隔了十七年的時光流轉,世楷現在會是什麽模樣?

他還好嗎?

生活還順心嗎?

而這些問題,顯然隻有參加同窗會才能得到答案。

對才剛結束一段無望又煎熬的單戀的她來說,縱然見見久違十七年的高中初戀倒也無妨。

抱著這種心情,青唯和曉彤一起參加了第二中學二零零七屆的高中同窗會。

同窗會召集人兼活動策劃由當年的班長李馨雲負責,她以日租形式租下秀英區美孝村一棟民宿,這棟民宿被承租者打造成適合團建與聚會的空間,除了離老市區遠點以外沒什麽問題。

參加同窗會的昔日同學們都交了會費,擁有唱K音響設備的一樓,滿滿當當擺了各色自助式餐點和茶水以供隨時取食。

就和青唯預料的一樣,隨著邁入這棟民宿,各種關於發展和婚戀攀比的對決就正式開始了。

由於畢業後她近乎單方麵斷絕了和同學們的聯絡,當她時隔多年首度出現在聚會場合,大家都在熱情衝她打著招呼,她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逐一親切回應。

“青唯,好久不見!聽說你在成都混得很不錯,都當上廣告公司總監了?!”

“什麽時候回的海口?還打算回成都嗎?”

“不愧大城市回來的人,這職場精英的氣質就是不一樣呀!”

每個和她打招呼的人,話題都免不了圍繞她在成都的發展和生活展開,職場政治學儼然已經延伸到了同窗會,雖叫人無奈,卻更能映襯出這個社會的現實。

這讓她更難以說出,自己其實已經辭職搬回海口、目前在家庭餐館幫手賺錢的巨大人生轉變,隻能被動應付著編出一堆說辭。

好在是廣告人出身,對每個過度關心的詢問和打聽,她總能打馬虎眼式地就能給唬弄過去,但這一趟下來,大腦的疲憊度就和剛趕完一個廣告策略沒什麽差別了。

她捧著一杯用來提神醒腦的咖啡,穿梭在人群間尋找世楷的身影,卻愣是看不到他半點蹤跡。

他沒來麽?

或者是他外表變化太大,她一時之間認不出來?

趟過十七載歲月長河,他會不會變成大腹便便的油膩大叔?

這個念頭乍一掠過腦海,青唯不禁打了個寒戰,慌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此刻曉彤正帶著萱萱和幾個同學聊得正歡,青唯正準備找她問問世楷的事,身後卻被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輕喚起她的名字:“青唯?!”

青唯驀然回首,隻見一個穿著纖維襯衣搭配韓版直筒休閑西褲的男人正嘴唇微啟地打量著她,他眼裏滿是不可思議的感慨和懷念。

她馬上回過神來:“世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