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的台詞都給說了,反倒讓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才好。”庭祖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才一開口卻越發百感交集。
“那就什麽都不要說。”萱萱往嘴裏再送了一口鹹蛋黃芝士蛋糕,愜意得眯起眼睛,“好吃!庭叔,這個蛋糕我們還真選對了!”
庭祖哪裏還顧得上蛋糕是何滋味:“對不起,懷著這麽明顯目的把你帶出來,是我不對。”
“別道歉啊,我今晚玩得確實非常開心,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向我道歉的。”
萱萱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明媚笑容,小大人式地輕拍了幾下他的肩膀,朝他挪了過來,這樣兩人就緊緊挨在一塊了。
“我對爸爸的記憶和印象正逐漸模糊,有時候在學校聽要好的同學們談到各自的爸爸,就算表麵裝作毫不在意,其實心裏是很羨慕的。”
“所以有時候看到庭叔,我心裏實在忍不住會去幻想:如果你和我媽媽結了婚、真的變成我爸爸的話,那該多好。”
庭祖的心隨之一陣絞痛,緊挨著他的這個小丫頭越是懂事體恤,他就越是禁不住感到難過。
“對不起,萱萱。”他喃喃道,“我盡力了,可是……”
“所以我才讓你不要道歉,當然也不希望你自責,不然我也會跟著不開心。”她嘟著嘴慎重提醒,“是媽媽選擇了另一種人生,要怪的話也隻能怪她沒勇氣接受你的心意。”
“萱萱……”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責怪她,對吧?到這時候了,你還一心要護著她,這些我還是看得很清楚。所以,我才不想讓你為難和操心。”
她停了下來,順手拿起蒜香奶酪包衝他遞了過來:“來,一起換換口味。你負責把這個幹掉,我負責解決那個可頌麵包。”
“好。”庭祖神色黯然地接過可頌麵包,配合地吃了一口,在苦澀歉疚的心情下硬是什麽味道都沒能嚐出來。
萱萱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在霍然放棄了曾一度堅守的立場後,大概是最終放下激烈掙紮和思想鬥爭的緣故,她胃口居然比平時還好。
“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庭祖不放心地進行確認,“你不是一直都強烈反對被曉彤送回祝家的嗎?怎麽又一下子改變了心意?”
“還不是因為你?”萱萱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因為我?”庭祖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那晚你一定是鼓起最大勇氣才向我媽告白的吧?可她一點情麵都不給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那之後我就一直擔心,庭叔你會不會從此就不來找我們了呢?”
“不過你還是來了。不但來了,還在這麽疲憊的狀態下陪我玩了這麽久,如果我還固執己見,你一定會非常為難的,對不對?”
“以你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強迫我。你又太疼我了,所以到底要怎麽說服我,對你來說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所以,我想還是幹脆由自己說出來的好。庭叔你原本就不擅長的事,沒必要勉強自己去做。”
“怎麽樣,我懂事吧?”
她仰頭眨巴著一雙靈秀的大眼睛道,完全就是一副做對了事情急著向父親邀功的小姑娘作派。
庭祖怔怔地看著她的滿臉明媚表情,忽然覺得眼睛一陣酸痛,他下意識地揉了幾下眼睛,訝然發覺眼淚居然從眼眶裏沿著臉頰一路滑落下來。
“庭叔?”萱萱迅即收起邀功討賞的表情,關切盯著他的臉焦急問道,“怎麽了?”
“你還問我怎麽了?”他抹去眼角淚珠,故作輕鬆笑著反問。
然而才開口沒多久,無論他多努力調節情緒,淚水還是不聽使喚地又再度流了出來。
“你不要太懂事了,小丫頭。”他揉著眼睛笑罵,“你這麽懂事的話,不就顯得我們這些大人更沒用了嗎?”
弄明白他流淚的原因以後,萱萱終於鬆了口氣,她又心疼又嗔怪地盯著他看,不假思索就伸手替他拭去新湧出的淚珠。
“庭叔你啊,就是人太好了,難怪在家都被哥哥和姐姐欺負。要是沒我經常提醒,以後該怎麽辦呀?”
聽到小丫頭直到這時還在為他著想,他更加抑製不住不斷盈眶的眼淚:“對不起,萱萱,在你麵前這樣失態地又哭又笑的,一點都不像個大人。”
“今晚本打算說服你到奶奶家的,沒想到最後反倒還被你安慰了,我真的是……”庭祖苦笑著搖了搖頭,滿心疼愛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對不起,庭叔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能為你做。”
在一眾坐在網紅樓梯不同方位、以年輕人為主的不同群體裏,兩人這番互動著實太顯眼了些,當庭祖察覺到這點以後,他們已經成了大家眼中的一致焦點。
從稚童到小學生、中學生或社會青年、中年顧客,都紛紛像看短視頻般盯著他們一個勁地看,直看得庭祖都不好意思了。
“萱萱。”他顧慮地環顧四周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海甸島好嗎?”
“那就走吧!”她看出他的心思,十分利索地站了起來,立刻用行動作出響應。
他又用電動車將她從友誼陽光城載回海甸四東路的康宜小區,到了小區門口,他原本想目送她進入小區就駕車離開,最後卻臨時改變了心意,跟她一同走了進去。
萱萱原本就有鑰匙,但庭祖還是示意她去敲門,她甚至都沒問一句就馬上照做了。
曉彤很快就開了門,對著站在門口的他們微笑道:“歡迎回來。”
這一刻,庭祖隱約有種帶著女兒回家、妻子開門迎接的錯覺,以至於他衝著曉彤揚了揚手中的袋子:“我們打包了鹹蛋黃芝士蛋糕回來,很好吃,你應該也會喜歡。”
“謝謝。”曉彤落落大方接過袋子就往廚房走去,“萱萱不是有鑰匙嗎?為什麽還要敲門?”
“畢竟還有我跟著回來,我在想如果事先敲個門的話,會更禮貌一些。”
曉彤霍然停下腳步。
她在原地停留了大約好幾秒鍾,沒人能夠看到她在這幾秒鍾間的表情變化,直到她重新邁開步伐後,才似乎調整好心緒地笑道:“你還是這麽體貼啊。”
回到大廳的曉彤手裏多了個盤子,她將被打包回來的蛋糕裝在盤子裏,朝庭祖他們走了過來。
“對了,曉彤。”庭祖禁不住想和她分享好消息,“萱萱答應回奶奶家了。”
曉彤眼裏發出了光:“真的嗎?”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確認式地追問了一句:“這是真的嗎?”
“庭叔都說了,你還問什麽啊?”萱萱沒好氣回應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剛剛在友誼陽光城時怎麽沒和我說?”庭祖反應得比曉彤還更緊張。
“放心,庭叔,不是什麽大事。”小丫頭拍拍他的後背安撫道,又直挺挺看向剛將盤子放到台幾上的曉彤,“媽,你要去和奶奶說,就算我回了祝家,庭叔也能過來看我。”
“要是庭叔有空想帶我出去玩,那麽奶奶不可以攔著他,如果她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我也沒必要回去了。”
“萱……”庭祖還來不及開口相勸,就被曉彤把話給接了過來。
“我答應你!”她毫不遲疑地承諾道,“如果她連這點都尊重和接受不了,那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給這樣的一個人撫養,媽媽和你約定這一點。”
兩人相互對視的表情和語氣,給庭祖的感覺完全不像一大一小的母女在交談,更近似於小女人和女人之間的鄭重約定。
他既不是曉彤的男友或丈夫,也不是萱萱的父親,卻意外地成為她們交涉和約定的重心,並且身為當事人還不好隨便發表想法。
他隻是靜靜坐在沙發的原位上,寵溺地看著她們一臉認真的模樣,而他自己,也在認真地拚命想要記下她們在這個時刻的每個神色與動作。
如果真能成為一家人就好了。
可惜世上沒有那麽多“如果”,一想到現實如此殘酷,他的心又不由得隱隱作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