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裏,馬車快速疾馳,顛簸之下,林逸的屁股居然有點受不住,扶著車廂的欄杆,老老實實地躺了進去,然後在屁股和腦袋底下都墊了一層厚厚的被子。

等到了地方,天已經黑透。

街道上為數不多的幾盞燈籠跟鬼火似得隨風雪搖曳,居民聽見外麵人的吼叫聲,馬的嘶鳴聲,好奇的探出來了腦袋,待瞧見是官兵之後,咣當一聲合上了門板。

沙關鎮的唯一一家客棧,也正在忙不迭的合門板,小夥計吭哧吭哧的,就差最後一塊了,突然門板合不上了,突然抬起頭,發現麵前站著一個鐵塔一般的漢子,寬大的手掌正抵在門板上。

雷開山道,“怎麽?

不做生意了嗎?”

“做,做,軍爺裏麵請,”

掌櫃的趕忙跑出來,把在那發呆的小夥計攆到一邊,“愣著幹嘛,趕緊去給軍爺喂馬。”

“喂馬這種事情不用你們管了,趕緊把你這裏有什麽吃的,全拿出來,咱們是三和軍,不是土匪,”

雷開山說著直接丟過去一錠銀子道,“伺候好咯,另有打賞。”

外麵風大,掌櫃的按著自己的黑色小帽,伸著腦袋看了眼迎風招展的老鼠旗,長鬆一口氣,“原來是三和軍,我當是別地過路的呢。”

毫不猶豫的把銀子揣進了口袋裏,然後親手把門板挨個卸了下來。

眾所周知,三和大軍紀律嚴明,所過之處,秋毫無犯,而且官兵給錢也大方,附近鄉鄰往往還能跟著賺著一筆。

林逸下了馬車,腦袋依然暈暈乎乎的,扶著額頭在客棧大廳坐下後,徑直灌了一壺茶後,整個人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譚飛關心的道,“王爺,要不先進房間休息一會?”

“不用了。”

林逸嫌棄襖子臃腫,脫掉後,隻穿著一件裏衣,也沒感覺到有多冷。

他不知道是因為下雪放熱還是因為他體質增強了。

他更傾向於自己體質變好了,這是昨日在暖房裏得過驗證的,沒有像以前那樣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即使今日暈車了,也依然精神奕奕,感覺還能再吃三碗飯。

聽說外麵的是三和軍,街麵上的居民都紛紛打開了門板,賣小吃的,賣棉布的,賣鞋子的,理發的,應有盡有,不從這四五百人的隊伍裏掏出來點銀子,估計晚上都睡不著覺。

梅靜枝拍了拍麵前的打著響鼻的馬兒後,沒有急著進客棧,站在門口,望著突然間燈火通明的大街,歎氣道,“老夫輸的不冤。”

南陵王小聲道,“祖父何出此言?”

梅靜枝慢慢悠悠的道,“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你以為說的是什麽?”

晉王忍不住插話道,“說的是征戰之後白骨暴露在田野,荒無人煙,連雞叫聲都聽不到。”

梅靜枝道,“那是百姓的屍骨,但凡大軍過境,猶如蝗蟲一般,極盡劫掠嗎,所到之處都是死傷無數,血流遍野。”

南陵王似有感慨,“即使是三皇兄,號稱秋毫無犯,可有時候城池久攻後,損失慘重,憤怒之下,也沒少做過屠城的事。”

印象最深的還是在平城,被沈初圍困達三個月之久,糧草不濟之後,隻能縱兵劫掠,拆房扒屋,民不聊生,慘不忍睹。

晉王道,“大丈夫行事,自當不拘小節。”

“可因小節失了大義,卻是得不償失了,”

梅靜枝把馬兒交給了一名校尉後,背著手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誠不欺我。”

林逸等菜上齊,等自顧自的開始喝酒。

一邊喝一邊對一旁斟酒的程多兒道,“這裏不用你伺候,你去看看晉王女眷吧,不要冷落她們。”

程多兒趕忙道,“王爺放心,屬下已經把她們安排到樓上的廂房了,洗漱一番後,眼下正在用食。”

唯一拿捏不準的是如何安置素心,不知道要不要直接送入和王爺的廂房中,

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自作主張。

難得糊塗。

這是他師祖胡士錄教與她們的話,有時候自作聰明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林逸抬起頭,望了望空****的大堂,然後道,“把梅將軍他們請進來吧。”

“是。”

程多兒這才走到大廳門口,朝著站在不遠處的梅靜枝等人道,“和王爺有請。”

“多謝。”

南陵王客氣的朝著程多兒拱了拱手。

程多兒笑著道,“王爺客氣了。”

難怪和王爺說這南陵王變聰明了。

以梅靜枝為首,三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林逸身前,林逸揚手道,“別客氣了,坐吧,天寒,喝點酒暖暖身子。”

“謝攝政王。”

三人異口同聲道。

南陵王沒有急著坐下,拿起酒壺,從林逸開始,挨個斟酒。

林逸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笑著道,“七皇兄,你是個有慧根的,回都城後,跟著老十二還有六皇兄一起,在宗人府辦事吧。”

“啊……”

幸福來的這麽突然,讓南陵王有點猝不及防。

噗通跪下三個響頭後,“謝攝政王恩典。”

這是因禍得福?

“我這人說話直,你也不要計較,千金買馬骨,希望你不要變成馬糞才好。”

林逸說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眼前他已經對大梁國完成了形式上的統一,最重要的工作變成了發展經濟,梳理理不清剪還亂的政治關係,宗親豪紳該打壓的時候肯定要打壓,但是該拉攏的時候,也要拉攏,打一棒子給個棗。

還是之前的思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如果不願意和他團結靠攏,那就得嚐試一下他的鐵拳了。

“……”

南陵王哭笑不得。

還要不要謝恩?

最後猶豫半晌,咬著牙道,“臣絕不辜負攝政王!”

晉王躍躍欲試的道,“臣亦願意為攝政王肝腦塗地!”

“你?”

林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隨即想到他那可歌可泣的共享精神,話頭便直接軟了下來,安撫道,“你啊,回都城以後,好好休息一番,萬事不著急,慢慢來,以後啊,我依仗你的地方多著呢。”

“多謝攝政王。”

晉王心裏不免有點失落。

林逸再次看向梅靜枝,“梅將軍亦是一樣,頤養天年,含飴弄孫再好不過了。”

“臣感激不盡。”

梅靜枝拱手道。

夜裏雪停了。

結果第二日眾人趕路的時候,大雪再次不期而至。

一直到安康城才看見明晃晃的太陽。

林逸回到府裏後,直接睡到了下晚。

“可是累死我了,”

林逸由著明月揉肩,“以後啊,沒事絕對不出門。”

明月笑著道,“王爺勸降平城,實乃曠世罕見,天下都傳唱你仁義呢。”

“孩子呢?”

林逸沒接他這個話茬,“我回來到現在還沒有看見呢。”

明月笑著道,“昨日同郡主一起送入的宮內,娘娘稀罕她們,就都留宿了。”

林逸皺眉道,“老太太知道我回來的消息了?”

要不然怎麽會掐著點接孩子入宮?

明月趕忙道,“王爺誤會了,自從郡主會說話後,娘娘愈發喜歡了,已經接入宮好幾次了。”

“會說話了?”

林逸詫異的的道。

“教一句學一句,聰慧的很呢,”

明月笑著道,“又肯親近娘娘,娘娘自然歡喜。”

“原來如此,”

林逸接著問,“兒子正是認人的月齡,你不在他身邊,他能樂意?”

明月道,“奴婢昨夜也是留宿宮中的,隻是今日聽小喜子說您回來,奴婢才特意從宮裏出來的。”

林逸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那咱們一同進宮吧,看看老太太的同時,再把孩子接回來。”

出了府,上了馬車,直奔皇宮去。

高牆院落,潔白一片,整個皇宮皆為白色所包裹。

慈安宮,歡聲笑語一片,一眾嬪妃,鶯鶯燕燕,與其說是圍著兩個孩子,不如說是圍著袁貴妃。

“參見攝政王!”

“無需多禮,”

林逸掃了一眼旁邊的唐貴妃,然後對著袁貴妃施禮道,“參見母妃。”

隨著袁貴妃揮手,一眾嬪妃紛紛退去,連兩個孩子都被宮女抱走了。

屋子裏一時間隻剩下母子兩個人了。

林逸笑著道,“母妃愈發威風了。”

袁貴妃冷哼道,“聽說你把雍王給放跑了?”

林逸笑著道,“你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天下人都知道了,你還想瞞本宮不成?”

袁貴妃瞪眼睛道。

“倒是沒那個意思,”

林逸走上前去,拿了個橙柑,一邊剝一邊道,“隻是不希望你替我瞎操心。”

“是,本宮瞎操心,可你這孩子不讓人省心啊,”

袁貴妃歎氣道,“你放了雍王,就不怕放虎歸山?

他可不是好惹的,將來羽翼豐滿之後,未必就能念你的好。”

林逸道,“母妃希望兒子擔個弑兄的名聲?”

“想當年,你父皇又不是沒做過,現在誰還提這事?”

袁貴妃不以為意的道,“你聽本宮的,早做決斷,省的以後尾大不掉。”

林逸搖頭道,“兒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母妃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行,本宮不管,”

袁貴妃試探著問道,“那我問你,你準備什麽時候登基?”

林逸愣了一下,實話實說,“兒子沒想過,起碼暫時不想。”

袁貴妃道,“你是擔心你父皇?

隻要你願意,他禪位又何妨!

當初太子不也是如此?”

“所以太子失敗了,”

林逸笑著道,“母妃,兒子不是傻子,就讓兒子按照自己的章法來吧,你啊,好好的在宮中將養著就行。”

袁貴妃賭氣似的道,“反正你的章法,本宮看不明白。

眼前萬事俱備,你還猶豫什麽?”

林逸漫不經心的道,“真登基了,是要天天上早朝的,兒子有多懶,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起不來這麽早的。”

“你說的是真的?”

袁貴妃想到過很多理由,唯獨沒有想過是因為這個這個!

因為不想上早朝,所以不想當皇帝!

這算什麽理由!

“不僅如此,還得天天文山會海,批奏章,父皇有多累,你是知道的,”

林逸用手絹擦拭了一下手,接著道,“兒子不想步他的後塵。”

“混賬!”

袁貴妃咬牙切齒。

林逸上前安撫道,“母妃息怒,你既然問了,我就實話實說,我說實話,你又生氣,就太沒意思了。”

“你退下吧,”

袁貴妃依然氣鼓鼓的道,“本宮乏了。”

“那兒子走了?”

林逸小心翼翼的說完,見老娘還是不搭理,便無奈的出了慈安宮。

“王爺。”

小喜子趕忙迎過來。

林逸問道,“我老子這階段身體怎麽樣?”

小喜子趕忙道,“聖上前些日子得了風寒,如今已經痊愈了,每日有空便練劍。”

“那去看看。”

林逸再次朝麒麟宮走去。

麒麟宮內。

父子四目相對,林逸終於受不了這沉悶,先出聲道,“聽說父皇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兒子擔心的很,特意來看看。”

德隆皇帝淡淡道,“禪位詔書朕已經寫好了,你自己用印便可。”

“嗯?”

林逸詫異。

怎麽今天這麽多人盼著自己登基?

“怎麽?”

德隆皇帝冷哼道,“難道非得讓朕飲了毒酒,你才能登基嗎?”

林逸擺手道,“父皇誤會了,兒子沒有那個意思,兒子真不想當皇帝,你啊,放寬心吧,這麒麟宮你還是繼續住著。”

即使他真的有一天做了皇帝,他也不會住在宮內。

這麽大的地方,住的讓人窒息。

“如今你已經一統九州,你還在等什麽?”

德隆皇帝同樣不解。

“有父皇在,兒子能得父皇羽翼庇佑,何必出去經曆風浪?”

林逸笑著道,“兒子說的都是真話。”

德隆皇帝皺眉道,“朕愈發看不懂你了,你到底要如何?”

“兒子不想如何,真的想偷懶,不想上早朝,不想批奏章,不想聽人聒噪,”

林逸歎氣道,“我隻想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當然要是能芙蓉帳中度春宵就更好了,偶爾寫寫小說。

他那部兵王贅婿的小說好像斷更了?

那本小說在仿內的銷量很好,曾經一度安康城紙貴。

哎!

這次回來不能再鹹魚了,得繼續更新了!

省的安康城的百姓罵他狗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