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皮頂著一張皺巴巴的臉依然不停的衝著林逸狂叫,林逸佯裝要踹它,它不但沒有退卻的意思,反而還朝著林逸衝了過來。

關小七嚇了一跳,趕忙站在中間把它攔了下來,大吼道,“小虎,一邊去。”

回過頭對林逸道,“咱們安康城,好像沒有這種品種的狗,以前從來沒見過,就這兩年,來了許多三和人,很多人養的都是這種,不知道叫什麽。”

林逸道,“沙皮犬,隻有三和本地有,確實是比較凶,一般都是當做獵犬的,又不是牧羊犬,怎麽幫你看牛羊的?”

關小氣昂起頭道,“它很聰明的,我下午把羊趕到山上,有亂跑的,它就給追了回來。

天黑的時候,它就又幫著把羊趕進了羊圈。”

“那確實是挺聰明的,”

林逸好奇的道,“上次來看還沒有牛呢,怎麽又突然養牛了?

你真是閑得慌了。”

關小七笑著道,“本來就是自己家的那頭牛,我們村裏搬出來後,爹爹舍不得賣,一直寄養在親戚家,昨天我給牽了回來。”

林逸突然好奇道,“你老子怎麽惹你生氣了,你發這麽大的脾氣?”

“他啊,還能怎麽樣,”

關小七歎氣道,“自從我離開家,他整日無所事事,廝混在賭場,成了爛賭鬼,我倒是真希望沒有遇到你,可惜回不去了。”

“……”

林逸感覺好冤枉,“這怨不上我吧?

你不管嫁給誰,你老子都是無所事事。”

關小七歎氣道,“我要是嫁給別人,都不會給這麽多銀子,左鄰右舍更不會高看他一眼,更不會捧著他,他也不會成現在這樣子。”

“那確實怪我,怪我太有錢,也怪我太有權……”

林逸不禁啞然失笑,“回頭我讓人去看看,保證以後沒有一家賭場敢讓他進門。”

關小七猶豫了一下道,“不用了,其實也沒有這樣。”

“你不是不喜歡他賭?”

林逸不解的道。

關小七道,“我母親生下我後,難產而死,他又是當爹又是當媽,一個人很是不容易,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皺著眉頭的,鬱鬱不得誌。

自從我進府後,他反而開心了許多。

他既然開心,我又何必攔著呢。

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活的開心,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逸道,“賭錢可是壞習慣,多少家底都不夠賭的。”

“大不了以後我以後的月錢拿給他一點。”

關小七賭氣似的道。

“你現在的月錢是多少?”

府裏的月錢一直是按照皇家的規矩定的,紫霞和明月管著的,具體有多少錢,林逸還真不清楚。

關小七笑著道,“你這麽愛錢的人,你居然不知道?”

“我對錢的熱愛始終如一,”

林逸滿不在乎的道,“不過,有些小錢還是不看在眼裏的。”

“我呢,雖然沒名分,每個月的月錢可是有十一兩哦。”

放在以往,她與她爹爹辛苦一整年,所得也不過幾錢銀子,如果爹爹要吃藥,說不定還得欠債。

“那一年不是有一百多兩?”

林逸掐指一算,他現在有六個女人,一年豈不是要一千多兩?

“怎麽,心疼了?”

關小七掩嘴笑道。

“沒事,老子掙錢給女人花,天經地義!”

林逸嘴上說的大義凜然,其實心裏還是覺得有點多了!

以後要是三宮六院,吃喝再加上例銀,豈不是一個天文數字?

想一想,不禁肝疼。

“哼,”

關小七冷哼道,“我才不信你這種鬼話呢。”

“我說的都是實話,”

林逸信誓旦旦的道,然後話鋒一轉,“你每個月這麽多銀子,你也花不完吧?

給你老子去賭,也太可惜了吧。”

“你想多了,”

關小七白了他一眼道,“我每個月頂多能給他三兩銀子,他輸的再多,看在和王府的牌子,人家也不敢鬧的太凶,頂多削他一點麵皮,也是無關緊要的。”

她也不是真蠢的。

隻是受限於出身環境,見識的少。

來和王府短短幾個月,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許多問題,她已經想的大差不差了。

雖然她在和王府還沒有名分,但是畢竟是和王爺看重的女人。

外麵的人再怎麽樣,也要看她這一層“光環”。

她不是別人能隨意欺辱的,她老子也不是別人可以隨意尋開心的。

賭場放貴利貸的,大部分都是人精,肯放錢給她老子,倒不是真的為了賺銀子,主要還是為了賣好。

她老子要是真沒錢還了,給那些人一百個膽子,也不能把她老子怎麽樣。

跟和順郡王還是不一樣的。

和順郡王自幼養尊處優,據說三歲就會搖色子,自從上了桌,輸贏就沒有低於過一萬兩。

哪怕是落魄了,在這安康城也是橫行無忌,著實把那些放貴利貸的人惹急了,給他下套,給他做局,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依然沒有一個人敢明目張膽的欺辱和順郡王。

無論如何,他的女兒都是和王府王妃。

“那剩下的錢呢?”

林逸繼續問道。

“我都不夠花呢。”

關小七皺眉道。

林逸笑著道,“吃喝穿都是府裏供著的,你怎麽會不夠花?”

甚至眼前這個瓦房,牲口棚舍都是他的私房錢!

壓根就沒讓關小七花一分錢。

“那我就直說了?”

關小七猶豫了一下道,“你可不能亂怪罪人,最後把我撂地上。”

“我是那樣的人嗎?”

林逸沒好氣的道,“你直接說吧,有什麽事,我都替你保密。”

“行,”

關小七豁出去了,“麵上看呢,我是你的人,紫霞也給我兩個丫頭伺候著。

其實啊,背地裏,我什麽都不是,這兩個丫頭,我還得經常用碎銀子打賞她們,要不然,背地裏說不定能做出什麽惡心事呢。”

“兩個丫頭,給個幾十錢還不夠?”

林逸倒是沒有多意外。

這在宮中倒是很平常的事情,他老娘這麽囂張跋扈的人,每年打賞寺人、宮女的銀錢就有上百兩。

正是所謂小鬼難纏,不但不能隨便得罪這些人,還得打賞,收攏人心。

“上個月,果郡王孫子辦滿月,我與王妃去了,光是添禮就有五兩銀子!”

關小七氣憤的道,“我才進和王府短短幾個月,光是給出去的禮錢就有三十幾兩了,你說我錢能夠用嗎?”

“人情往來確實也是一筆大開銷。”

林逸忍不住歎氣道,“以後啊,你就裝慫得了,能不去就盡量不去。”

關小七道,“別人都去了,唯獨我不去,人家會怎麽看我?”

林逸笑著道,“那就隨便他們說唄。”

關小七癟癟嘴道,“我可丟不起這個人,橫豎都是你的錢,花就花了唄,還能怎麽辦?”

“行吧,隨便你了。”

林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讓宗親之間不往來吧?

他已經取消了宗室供養,要是連人情往來都禁止,那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晚上,餐食很簡單,就是關小七親自熬的小米粥,配菜是皮蛋和鹹菜。

林逸感慨道,“你不用這麽待客吧?”

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麽寒酸的晚飯。

“今天可沒人送菜過來,”

關小七一邊吸溜著稀粥,一邊道,“我也沒功夫去外麵買菜。”

“那兩個丫頭敢這麽欺負你?”

林逸的火氣騰騰的就上來了。

“說過了,你別瞎生氣,要不然回頭我都裏外不是人,”

關小七無所謂的道,“你啊,還是別管了。”

這是紫霞教給她的道理。

女人要謹守本分,不要讓和王爺分心。

“我把他們趕出府,她們還能怎麽辦,要造反不成?”

林逸板著臉道。

“那倒是不至於,把它們辭了容易,可我就得擔一個壞名聲,再重新找別人過來,誰又肯真心待我?”

關小七笑著道。

“那也不能奴大欺主,”

林逸很是生氣的道,“來人!”

“王爺!”

譚飛從院牆外一躍而入,恭恭敬敬的站在林逸麵前。

他守在外麵,憑著他九品巔峰的實力,和王爺與關小七的談話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此刻還是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和王爺最恨的就是別人知道他的“隱私”。

要是知道的太多了,和王爺免不了要給他們穿小鞋。

“喂,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關小七突然有點著急了。

“你著急什麽?”

林逸歎氣道,“我都是為了你好。”

“我說過了,要是為了我好,就別搞的這麽大張旗鼓,回頭我難做人,”

關小七很是無奈的道,

“當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不要管我們的事情。”

“行,”

林逸朝著譚飛擺了擺手,等譚飛退去合上門才道,“你就心甘情願受氣?”

“我想教訓人的時候,不需要你幫忙,顯得我無能,回頭她們更有理由輕視我了。”

關小七嘟噥著道。

“那就算我多管閑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見她如此堅持,林逸就不再準備管這些破事了。

宅鬥太凶殘了。

而且也太沒腦子了。

那兩個丫頭居然不知道自己來了這裏,抓緊送菜過來,不是等著被抓把柄嗎?

入夜,本已熟睡的林逸被一陣濃煙嗆醒了。

打開窗戶,山腳下火光漫天。

關小七跟著起身,遞給林逸一杯水,“眼前正是秋收,你禁止百姓焚燒秸稈,白天的時候京營、捕快、兵馬司四處巡邏,他們沒有那個膽子,隻能在晚上偷偷燒了。”

“娘希匹,還不如白天燒呢,老子能躲遠一點。”

林逸的鼻子本來就不通氣,此刻被煙熏了,就更加難受了。

關小七道,“眼前家家都有地,不燒地的話,來年就沒有收成。”

“看來還是我傻了。”

林逸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自小雖然是個孤兒,受了很多苦,但是並沒有農村生活的經驗,開始的時候並不理解百姓為什麽那麽執著於焚燒秸稈。

現在關小七這幾句話反倒是提醒了他,百姓其實都是根據千百年經驗總結來的。

首先,病菌、蟲卵等有很大一部分是寄存在秸稈,一把火焚燒可以滅殺寄存在秸稈上的病菌和蟲卵。這種方式是最有效、成本最低的處理方式,經過一個冬天,來年的地裏不會有那麽多病蟲和雜草。

其次,雜草種子在成熟後大部分落在耕地表層,除了一些以塊莖作為繁殖方式的雜草外,焚燒秸稈可以清理掉大部分的草籽,減少下季田。

最後,秸稈焚燒後的灰燼含有大量的鉀素、磷素,這些成分能被土壤吸附供作物吸收。

“當然是你傻了,”

關小七毫不客氣的道,“從古至今,種地就沒有不讓燒秸稈的道理。”

“那都是我的錯。”

林逸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還是自己太獨斷了!

眼前沒有粉碎機,沒有生物發酵,沒有沼氣發電,沒有農藥,沒有優良種子,更沒有化肥,百姓想在來年獲得好收成,除了焚燒,還能怎麽辦呢?

“你知道就好。”

關小七悠悠的道。

“百姓是不是在暗地裏罵我?”

林逸苦笑。

可笑的是自己一直以來還驕傲的不得了。

關小七道,“你是攝政王,他們哪裏敢罵你。”

“算了,我還是知錯就改吧。”

第二日起床,林逸直接去了安康府。

馬頡坐在堂前打盹,看到林逸的身影後,揉了好幾次眼睛,確認沒有看錯後,噗通跪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

林逸坐在油光發亮的鬆木椅子上,“取消焚燒秸稈的禁令,隨便百姓怎麽吧。”

“王爺英明!”

馬頡高興地眼淚水都要出來了!

為了百姓焚燒秸稈的問題,他已經愁的好幾個晚上沒睡著覺了!

和王爺下令禁止焚燒秸稈,他不敢不從。

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些人已經在背地裏罵他狗官,他是知道的!

上個月出城巡視秋收,居然還被一個老婦吐了一臉唾沫!

他也是有苦難言啊!

所以,這句王爺英明,他是發自肺腑!

林逸叮囑道,“秋收還是不能耽誤啊,同樣需要盯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