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天又這麽早,大街上鬼影子都沒幾個,好不容易有幾個匆匆進出城門的人,一看到他這種烤紅薯的,都是躲著走。

這年頭,糧食精貴,特別是入冬的時候,哪怕是安康城這種天子腳下,家裏能煮出一碗立得住筷子的稀粥也都是富戶了!

至於窮人家,更不用說了!

能喝得起稀飯,餓不死人,就算是不錯的了。

如今這安康城,更多人家吃的是便宜的幾乎連乞丐都可以吃得起的紅薯!

煮、蒸、燉、燜,變換著花樣,從早吃到晚,幾乎是天天吃,吃到人人想吐,也不得不吃。

再怎麽樣,總比餓肚子強吧?

更何況五城兵馬司也天天吃這玩意!

大家進出城門的時候,都能聞到混合著紅薯的屁味。

那感覺簡直是一言難盡!

給皇帝當差的兵都是如此,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哪裏還能有什麽怨言?

不過,這紅薯光是在家裏就已經是吃得夠夠的了,還出來花錢買所謂的烤紅薯?

那不是腦子有病嘛!

因為正常人做不出來這事!

像烤紅薯的攤販,出門做生意,全靠運氣,也許趕得巧就能遇到幾個從城外進來的匆忙沒來得及吃早飯的客商,或者行走江湖的豪強。

“多謝,”

林逸在地上抄了一把雪之後,任由小老頭把紅薯放在雪上麵,等拿穩後,便笑著道,“這樣不燙手。”

小老頭從焦忠手裏接過銅板,點頭哈腰的道,“還是客官聰明,小老兒就想不起來。”

“走了,趁熱吃才好。”

林逸手裏的雪終究還是抵不住紅薯的溫度,慢慢化開,他便躲在一處城牆的拐角處,躲著大風,一邊吃一邊變換被燙的受不了的雙手。

“王爺,小心燙著……”

焦忠對於這紅薯也是避之不及。

因為他哪怕是和王府侍衛統領,他也是吃的夠夠的啊!

蘇印這王八蛋,這一整年裏,不管是和王府的膳房,還是馬房的夥房,前麵半年都是敞開了供應,大吃大喝,結果入冬了,炭價、米家、菜家,就沒有一樣不漲的!

原本富裕的夥食經費一下子變得捉襟見肘了。

蘇印雖然是和王爺麵前的紅人,可也沒有膽子再從和王爺口袋掏錢啊!

他不敢,焦忠等人更不敢!

這不是找罵嗎?

何況是替蘇印這王八蛋背鍋!

沒必要!

但是洪總管又不在,除了對著蘇印罵幾句,又不能把蘇印怎麽樣。

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

他們這些侍衛的夥食水平就直線下降了。

現在的白米飯、饅頭都是夾雜著紅薯吃的!

各個吃的想吐!

聞到紅薯味都是繞著走。

好在侍衛們的薪水比較高,可以隔三差五的下館子,改善一下被夥房禍害了腸胃。

要不然他們早就把蘇印點天燈了。

“不怕,”

林逸把紅薯皮直接扔在一處枯萎的草叢裏,感慨道,“這紅薯啊,怎麽吃都吃不夠啊。”

“王爺英明……”

焦忠終於昧著良心說出來了這句話!

窮人都吃夠來的東西,和王爺居然吃上癮?

這是什麽癖好?

“就是不能多吃,”

林逸吃完後,在雪地裏洗了洗黏糊糊的手,意猶未盡的道,“吃多了屁味重,太影響形象了。”

焦忠道,“王爺說的是。”

這句話倒是出自真心的。

“哦,對了,”

林逸再次想起來了什麽,“大雪天的出門上香,日子選的也不對啊,是和誰提前約好的?”

焦忠自然知道這說的是袁貴妃,便趕忙解釋道,“啟稟王爺,何連傳話說是薛老太君帶闔府女眷一起陪同娘娘去白馬寺。”

“袁家……”

林逸沒好氣的道,“他們又湊什麽熱鬧?難道真的要與本王為敵,替這薛家出頭嗎?

薛同吉的墳頭草大概都有三尺高了吧?

逝者已矣,她們再糾結這些還有意義?”

“這……”

焦忠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實誠的道,“屬下不知。”

“那薛大午和薛銀兒也在裏麵?”

林逸沉聲道。

“是。”

焦忠感覺空氣一下子凝重了起來,把腦袋壓的更低了。

“袁青、袁臻雖然出征在外,可是袁昂這老東西應該在家吧,”

林逸搖頭歎氣道,“他現在還看不明白形勢,非要縱容家人與本王為難嗎?”

焦忠小心翼翼的道,“柱國為人孝順,對著薛老太君向來恭敬,未曾有絲毫忤逆。”

“那就是我不孝咯?”

林逸冷聲道,“他們一個個的,都是故意讓我為難啊。”

他是愈發看不懂他老娘了!

這大冷天的,折騰個什麽勁?

“王爺,”

焦忠接著道,“這次出宮何連隨伺左右,王爺大可放心。”

“放心個屁,”

林逸沒好氣的道,“他隻是個內侍,功夫又低微,有什麽用處?

這年頭啊,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想要我老娘命的人也不少,老太太也沒認識到人心險惡,不得不防啊。”

焦忠道,“王爺說的是,隻是……”

“不要什麽可是,”

林逸打斷道,“老太太這麽大張旗鼓的,這是純心給有心人機會啊。”

焦忠心下很是不以為然!

如今負責娘娘安危的可是九品高手將楨,而沿途皆是七品八品多如狗的禁衛軍!

到了白馬寺,裏麵的主持是和尚!

大宗師!

功夫深不可測!

誰敢在白馬寺放肆!

但是,和王爺的命令他也不能違抗,隻能伸手朝著身後招了招,雷開山上前單膝跪在林逸麵前,沉聲道,“請王爺吩咐。”

林逸沒好氣的道,“還要我吩咐?”

“王爺恕罪,”

雷開山身為九品,這聽力跟順風耳沒有區別,和王爺與焦忠說的話,他想聽不到都難,趕忙道,“屬下這就去。”

見林逸擺手,便騰空而去。

林逸剛抬起頭,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出城這一路上,嚴加保護,”

林逸沉聲道,“但凡敢衝撞娘娘的,不管是何人,殺無赦!”

冥冥中,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哪裏不對勁!

不管預感對不對,總之是小心無大錯了!

他對老娘很生氣,但是還是不希望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