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季鵬成在一旁催促道:“林烯,你盡快想辦法,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部隊家屬院裏雖說沒有幾個人住著,可是也不能這樣一直下去,要是還不行的話,我們就把屍體扔到河裏也算。”

七二五零一部隊的團部在嘉城縣,瑞城若不是季鵬成的老家,我想這兒也不可能平白建起一棟部隊的家屬樓。

期間,槍響了幾次,燒屍體都燒了半天,我也一直納悶為什麽沒有人出來看一眼。

現在聽了季鵬成的敦促,我才反應過來,這兒幾乎就是季鵬成一個人在住。

我抬眼朝著其它屋子的陽台望了過去,這時我才發現,除了季鵬成的那個房間,其它的都還是毛牆毛地。

王三萬似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嗤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說道:“林烯,我和季團長就看看你林所長的表演了。”

我知道王三萬這是提醒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幹得漂亮,否則的話,季鵬成會覺得我沒有能力是其次,那幾個當兵的以後我也不好服眾。

剛剛任命了所長,我總是要在季鵬成和手下的這些窩囊廢麵前一展身手。

不說讓他們以後高看我兩眼,總不能小覷了我這個年輕有為的所長。

這時火勢漸小,我下了命令用黃土把餘火蓋滅。

十幾個戰士應了一聲,紛紛跑出去帶了幾把鐵鍬回來,一個個賣力的將周圍的地磚翹起來幾塊,將四周燒焦的泥土朝著劉所長的屍體揚了上去。

隻一會兒,一屢黑煙殆盡,火勢已滅。

我眉梢輕挑了一下,朝著一名全副武裝的戰士走了過去。

也許是當兵的對當官的都有幾分莫名的畏懼,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竟然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

我讓他站在原地別亂動,他才老老實實的成立正姿勢站在一處土坑裏。

這時火勢雖滅,可是餘溫尚在,我又是凡胎肉體,怎麽能不怕燙呢?

我輕拍了幾下戰士的肩膀,從他的腿部,將軍刺抽了出來,說道:“找點水過來,給你們劉所長降降溫。”

這句話雖然是跟這個戰士所說,實則我是和帶隊的班長交待。

還好他們雖然膽小如鼠,但是還算是有眼力見。

我的話音剛落,帶隊的班長應了一聲,叫了幾個身材魁梧的戰士一起去挑水。

再等他們回來的間隙,我問季鵬成,“為什麽要任命我當招待所的所長?”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調侃的說道:“林烯,我也不想任命你這麽重要的職務,隻不過現在除了你之外,你覺得我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我知道他這話是在給王三萬說,一是想讓王三萬落下他的這個人情,二是想讓我替他好好賣力。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麽吧,我覺得這都不影響我肩挑一杠兩星的職務,所以隻是憨笑了幾聲,便再沒有多說什麽。

之後季鵬成又叮囑了我幾句盡快處理完劉所長的屍體,一會兒還要去過戶房產之類的雜事。

我剛應成了幾句,戰士們已經挑回來十幾桶水。

時至正午時分,雖說不上天氣有多麽的炎熱,可是這兒剛剛連續燒了幾把大火,我看見這些冷水,竟一時間有了想要先衝個涼水澡的想法。

王三萬似是看出來我的心思,提醒道:“林烯,不要胡鬧,盡快辦完事兒,咱們還有別的事情。”

我扭頭衝著他憨笑了幾聲,再回頭時,已然麵色肅然。

有的時候,做一件挑戰極限的事情,總是會自己給自己一些安慰,剛才的那些在外人眼中的胡鬧,說白了也是對我自己的一種安慰。

現在,箭在弦上已到了不得不發的形勢,我便再沒有了嬉笑打鬧的心情。

我衝著戰士們的遞了個眼色,他們便一齊將十幾桶冰水潑向了焦爛的屍體。

一時間,水蒸氣騰起,直衝雲霄。

我沒有再過多的浪費時間,手裏拎著寒光軍刺走了過去。

他們一個個都還不知道我接下來要幹什麽,疑惑的眼神凝視著我,讓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尷尬。

當然,表演總是給觀眾們看的,要是沒有觀眾的注視,演員也就失去了意義。

我深吸了口氣,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轉身扔給了王三萬,讓他幫忙拿著。

一個人踱步走到了那俱焦爛的屍體旁邊的時候,腐爛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

剛才離得遠些還感覺好點兒,這時我蹲在他的身邊,盡管那屍體上麵還遮蔽著一層泥土,可是我已經有點想要嘔吐的感覺。

沒辦法,我又看不清屍體的每個部隊,隻得屏氣凝神,先拿著刀刃一點點的將泥土,從屍體的身上先行剝離。

終於,他淒慘的模樣重新顯現在了我的麵前。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一個燒焦的,並且燒不化的屍體。

我沒敢再過多的猶豫,連自己都還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一刀刺向了劉所長的脖頸。

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脖子都是他最軟弱的地方。

就這樣,帶著黑煙的骷髏緩緩的朝著我的方向滾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直到現在看見他的模樣,還是感覺他在朝著我笑。

這笑,是徹骨的陰冷,令人毛骨悚然。

潛意識裏我抬腳將骷髏踢到了一旁,然後讓那幾個戰士去拿袋子裝起來。

我想碎屍以後,再燒一下試一試,實在不行就按季鵬成的意思扔到河裏。

戰士們在裝進袋子焚燒的時候,我趁著這個時間,將屍體的其它部位盡可能的切的更碎一些。

我覺得如果能切成粉末狀是最好,那樣就省得焚燒。

當然,這隻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就這樣,直到我將焦爛的屍體,切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粉碎,再問戰士們骷髏頭燒得如何時,他們一個個震驚的眼神似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不解的望向了王三萬,疑惑的問道:“王叔,屍體燒不成灰的情況,你見過沒有?”

王三萬的目中似是回憶起了什麽,片刻之後,他告訴了一件事兒,讓我後悔了這麽問他。

他說:“林烯,咱們從林家村走了以後,你們村裏人將林海楓火化了,請得是王家莊的送葬師,他們告訴我,林海楓就是這樣。”

王三萬一字字輕描淡寫的陳述,我竟能想象得到林海楓火化時的場景。

我以為,我已經徹底忘記了這個養父。

可是,直到聽見王三萬再一次的提起,我還是忍不住的抽噎了起來。

畢竟十九年的養育之恩,無論如何也是朝夕相處,我根本無法從心底忘記,從腦海裏刪除。

晶瑩剔透的眼淚似是帶著一絲懺悔,從我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劉所長焦爛的屍體上。

這時,一股青煙緩緩的升起,這一部位的屍塊,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幕,王三萬也看到了眼裏,他驚愕的尖叫道:“原來小劉是在等著你的懺悔!林烯,你想要化解你和他的恩怨,就想想你的養父林海楓,哭出來吧。”

若是我無意之間的一滴淚水,滴在了他的屍塊上,讓他釋懷了心中的怨氣,這並不是我所想。

可是若讓我心存懺悔的將他的怨氣化解,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我沒有錯,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我願意一死,也不想讓他順利的進入輪回!

我是自私的,也是絕然的。

已然無親無故的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好再懼怕的?

季鵬成也在一旁勸解我,讓我盡力把所有的恩怨在今天解決了,以後的時間還很長,哪怕今天我是虛偽的,隻要別再讓劉所長回來報複,他願意答應我所有的條件。

我深吸了口氣,霍然長身而起,回眸衝著季鵬成嗤笑了一聲,說道:“季團長,我林烯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可能卑躬屈膝事權貴,也不可能為了苟活與世而向一個諂媚卑鄙的小人道歉。我一直以為你是了解我的,今天你怎麽能說出這些話呢?”

王三萬對我恩重如山,縱使如此,我也絕不可能和他這麽說話,我現在隻有和季鵬成一訴我心中的怨恨。

說實話,本來我還愧疚林海楓能哭出來,這時他們兩人的急功近利讓我根本沒有一絲的想要流淚的衝動。

戰士們有我這個直管領導,也有團長季鵬成在跟前,一時間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扭頭喝斥道:“你們把這些屍塊都裝進麻袋裏,放在帕薩特的後背箱。”

帕薩特本就是配置給招待所的專用車輛,現在我是招待所的所長,至少季鵬成還沒有因為我的倔強免去我的職務之前,我仍有權調配這輛車。

可是,剛才還著實聽話的戰士們,這時竟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他們一個個凝視著季鵬成,似是非要等季團長的命令才會執行。

我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自然也沒有為難這群廢物,將手裏的軍刺朝著地下狠狠地紮了下去,轉身便問王三萬:“王叔,看來這個兵是真的沒法當了,要不然我跟著你回去,好好孝敬你吧。”

王三萬一直以來就想讓我陪他一起生活,有一個這麽大的兒子,他自然是樂意的。

他瞥視了眼季鵬成,似是在詢問一下,若沒有別的事情將要帶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季鵬成突然間怒喝道:“林烯,部隊裏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高副團長用生命教會你的道理,你這麽快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