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死如燈滅,看著高副團長的神情,並不像是在編謊話。
更何況,他也沒有必要隱瞞季鵬成什麽,所以,我也就漸漸地深信不疑了起來。
“老高,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軍醫才是真正殺了她們的人?”
片刻之後,季鵬成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聲音中的傷感聽得出來。
這同時,也讓我想起了剛剛慘死的那個司機戰士。
他不也正是這樣的結局嗎?
如果,季鵬成沒有開最後一槍,也許他還活著,隻不過,那種活著的解釋,隻能算做是一俱行屍走肉而已。
高副團長微微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季團長,你說的這個隻能是在某種意義上,可是我們當時發現這十一名女兵的時候,她們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這個……當時你也在場。”
季鵬成之後再也沒有多說什麽,他的眼裏時而閃現一絲悲愴,時而閃現一絲怒火。
我知道,無論是哪種感情,都是他現在真實的想法。
一個久經官場的人,是不應該在外人麵前表露自己真實情緒的。
但是,在這個時候,相信無論是誰都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內心。
那種劇烈的衝擊,一個普通人又怎麽能夠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良久,高副團長起身問了句,“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屋了,有事再叫我吧。”
季鵬成微微點了點頭,呆滯的目光裏仍舊一片迷茫。
就這樣,團長的宿舍裏隻剩下了我和季鵬成兩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此時天色已經大黑了下去,外麵夜風驟起,吹得鬱鬱蔥蔥的樹枝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見季鵬成還在恍惚之間,便詢問道:“季團長,要不我也下去?”
季鵬成這時才搖了搖頭,“林烯,不用了,我們現在就走,我和你一起去瑞城。”
看得出來,他還想再找王三萬想想辦法。
這樣的情勢,已經無論是這個部隊也好,還是他也好,都在劫難逃。
如果沒有外界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也許兩年後,給我送來退伍手續的人,將不會是他。
我站起身,淺淺的“嗯”了一聲,本想再安慰他點什麽,可是搜腸刮肚了半天,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麽為好。
季鵬成也沒有拿什麽東西,隻將茶幾上的半盒中華煙裝進了口袋,便摟著我的肩膀一起離開了司令部招待所。
我能感覺得到,他的腳步蹣跚,身體的重心,也漸漸地靠在了我的身上。
他疲憊不堪,精疲力竭的樣子,甚至已經有點兒站不直的意思。
此時雖然天色已暗,但是營房門口卻燈火通明。
黃昏時發生的一幕幕,我在走出這裏的時候,又浮現在了眼前。
那鮮血裏散發著的淡淡綠光的情景,我著實難以忘記。
剛才在團長宿舍的時候,我似是有一段短暫的忘卻,可是這會兒故地重遊,總還是能感覺到絲絲陰冷。
這麽看著,我竟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季鵬成見我有些呆滯,左手輕輕的拍了下我的肩膀,安慰道:“林烯,過去了,你不要再想了,等咱們回到瑞城,也許找見王三萬就會有辦法了。”
正在這時,他的話音還未落下,突然一陣陰風席地而起,天際邊緊接著似是隱隱的有雷聲傳來。
我抬眼看了看幽蘭色的夜空,剛才的一抹斜月已經看不見蹤影,烏雲似是漸漸地朝著我們的方向滾滾而來。
看樣子,一場暴風驟雨是要來了。
季鵬成讓我在營房門口等他,他去把車開過來,我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先是深吸了口氣,左右掃了一眼,便低著頭往出跑。
我望著他有些精疲力竭的背影,也不覺感歎一個團長的責任重大,並不像我一直認為的,這麽高階的官員,應該耀武揚威才是。
他剛跑出去沒幾步路,卻頓在了原地。
我以為他是忘記拿什麽東西了,可是隻見他半晌也沒有轉身。
這時,我已經感覺到了不對,若不是被王三萬的符文定住,或者是被什麽更加靈異的東西困在原地,在這驟風四起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會站在原地發呆。
我鼓起勇氣,大叫了一聲,“季團長,你站那幹什麽?”
季鵬成仿佛和沒有聽見一樣,沒有回應我。
可是這一嗓子的聲音已經足夠大了,樓道裏已經漸漸地回響起我的叫聲,他似是沒聽見一般的異常反應,更引起了我的懷疑。
我本想出去走到他身邊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怎奈心裏的恐懼,已經讓我邁不開腳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站在司機屍體身邊的時候一樣,這是我隻是感覺兩隻腳如灌滿了鉛一樣,一動不動。
雨,已經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在燈光的照射下,雨線清晰明了。
季鵬成的身上逐漸濕漉漉了起來,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沉寂,又撕心裂肺的呐喊了一聲。
伴隨著有人在樓道裏奔跑的聲音,眨眼的功夫,高副團長走了下來。
“王烯,怎麽回事?大半夜的,你叫……”
他說了一半,似是也看到了季鵬成站在雨裏一動不動的樣子,停了下來。
當我回頭看他的時候,高副團長已經倚靠在樓梯的扶手上,癱軟的坐在台階上。
“季團長……這是……”
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似是比我還要懼怕。
想了想靠這個人,還不如靠我自己。
我深吸了口氣,冒著雨勢跑了出去。
我聽見高副團長還在身後叫我,“王烯,你別出去!”
可是,此時若我也和他一樣,季鵬成豈不是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
跑到季鵬成身邊的時候,我看見他的雙眸裏似是隱隱的有那一抹綠光閃現。
這一幕,我著實震驚了一跳。
雨夜裏的綠色,不用多問,我也知道是什麽。
當我向後踉蹌了幾步,季鵬成聲音似是另一個人的一樣,淡淡的問道:“小夥子,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聽得出來,季鵬成一定是被陰魂附了體,可是他身上還明明有墨玉貔貅,這又怎麽可能呢?
佛眼,難道也不能抵抗了這裏的幽魂?
想到臨行前王三萬和我說,“部隊往往都建在亂墳崗上的一事。”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這裏的幽魂已經能不懼怕墨玉貔貅了?
我深吸了口氣,強裝鎮定的回答道:“你……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
我隻問了一半,還沒有說完,那人便打斷了我的問話,“小夥子,你要不主動點,我可就來了。”
一陣陰森的回答,讓我心中頓時生起一股絕望。
在這兒,沒有王三萬再來救我與水火之中,而墨玉貔貅如果也不派不上用場的話,我除了等死又能怎麽樣呢?
當然,有時候在麵臨危險的刹那,人們往往會恐懼、害怕。
可是,一想到除了死,沒有別的活路的時候,我便已經坦然了許多。
為了能搞清楚,為什麽之前的那幾名戰士非要撲過來找我,我衝著正在緩緩向我走過的季鵬成,淡淡的問道:“你知道我是誰,是不是?”
“我自然知道。”
“那我們認識?”
“認識。”
聽到這裏,我已經在腦海裏開始反複思索著我認識的人裏麵想殺我的人。
第一個浮現在腦海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冬生。
可是,我看這人的反應,根本與林冬生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推翻了這個想法,我霍然間感覺到,他也許就是方九。
這種熟悉的調侃,走路的身形,越仔細看,越覺得如出一轍。
我壯了壯膽子,低聲問道:“九哥?”
來人嘴角揚起一抹歎笑,微微點了點頭,“林烯,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瑞城和嘉城地域相隔幾萬裏,他又是怎麽跑得這兒來了?
一時間,我竟以為自己猜錯,他也答錯。
“你……你為什麽要殺我?”在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我的心中便已然有了這個疑惑。
一直以來,我確實沒有做什麽虧心事。
除了林冬生要殺我,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陰魂一直跟著我。
當然,我知道自己極陰的生辰八字,可是這也並不能是他們要殺我的理由。
況且,八字不好的人也不止我一個,為什麽非要追著我不放呢?
這時,來人已經悄然間站到了我的麵前,他的嘴角一側微微抬起,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林烯,你蘭馨姐也挻想你的,她拜托我這次過來好好照顧一下你。”
之前,我記得蘭馨和方九曾說過,我有起死回生和極陰之氣護體,他們一般的陰魂無法附體在我的身上。
現在想想也就明白了,方九之類為什麽非要附體在別人身上再對我動手了。
我看見他的右手已經緩緩的探向了後腰,我知道,他是在拿槍。
雖說心裏已經坦然的麵對生死,可是在這個時候,我的心裏還是七上八下,呼吸似都凝結了一般。
當他將槍掏出來以後,我連忙喝止道:“九哥,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為什麽要殺我,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