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團長吧?我是王三萬啊,我帶著孩子已經來了,您開一下門。”王三萬雖說還沒有見到領導,身子卻在不經意間已經躬了下去。
我沒想到這個天天與死人打交道的王三萬,居然還有這麽一手。
卑躬屈膝,是我所不恥的。
況且,看到自己最親近的人為了自己而做出這樣的舉動,更讓我有種莫名的愧疚。
若不是因為我,王三萬何必這樣低三下四的求人。
樓宇的防盜門剛打開,我攔住剛要進門的王三萬,說道:“王叔,要不,我別去當兵了?”
王三萬還以為我是要跟著他回到王家莊一起生活,嘴角倏然間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林烯,你想通了?好,隻要你跟我回家,咱們不去當這個兵也罷,去哪也能活,不怕啊……”
聽完他一連串徹動心扉的話過後,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王叔,我不想你因為我的事情求人,這還沒有見著那所謂的季團長,你就這樣,進門了你還不得給他跪下啊。”
當兵這件事,在林家村,乃至是在瑞城縣都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可是,若讓我以這種方式進入部隊,我覺得這種榮耀,無形之中已經減去了不少。
王三萬怔了一下,片刻之後,沉聲說道:“林烯,你小子是還沒有經過人事,好些個道理你現在還不懂,等你長大了,今天我這樣做的原因,你就可以理解了。”
我看著王三萬有些滿不在乎的神情,更覺得心中是虧欠了他。
我知道,他這麽說,也是為了安慰我。
王三萬見我還是倔強的不走,一隻腳抵住防盜門,不緊不慢的接著說道:“林烯,是,我是幫助過季團長,可是人家畢竟官居要職,你要想求人辦事就得這樣,懂嗎?就像村裏人求你去幫忙出殯的道理一樣,這隻是一個禮貌,並不是咱就比誰低多少,矮幾分。”
我沒想到王三萬能把低三下四也解釋得這麽冠冕堂皇,聽完他的講解,我不禁無奈的嗤笑了一聲。
這時,樓宇門已經發出了警報聲。
王三萬再也沒有功夫和我閑扯,一把拉住我的左手就將我扽進了樓道。
四爺最後一個進來的時候,戰戰兢兢的說道:“這部隊家屬院就是不一樣,防盜門還有定時報警功能,過了這個時間就響鈴啊?”
王三萬之前已經來過這裏,看著並沒有我和四爺這麽緊張。
“我說平時帶你多出來見見世麵,你自己非不肯,這也就是林烯在這兒,要是換成了別人,你不是盡給我丟人現眼。”
一句無心的責備,讓我更加確定了王三萬和四爺之間並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我好奇的問道:“王叔,你和四爺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三萬這才感覺到剛才說錯了什麽,長歎了口氣,就要拽著我的胳膊上樓,“一會兒出來和你說還不行?”
我站在原地,憨笑的搖了搖頭,“王叔,你要不說,我就不和你一起上樓。”
本來也就沒打算再去部隊,現在剛好找著個理由。
三個多月以錢,我問過王三萬關於是不是四爺懷孕的事情,可是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
要不然,她的肚子也不會這麽扁平。
王三萬站在台階上瞟了眼四爺,眼神之中仿佛還閃爍著幾分莫名的痛苦。
遲疑了片刻,王三萬終於說道:“林烯,我這麽和你說吧……”
正在這時,四爺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王三萬,我詫異的扭回頭看了眼四爺,問道:“四爺,怎麽不讓王叔說了呢?”
“四爺,有些事情和林烯說了也沒事。”王三萬似是想通了,打定主意要告訴我。
說罷,四爺無奈的點了點頭,卻先開了口,“林烯,你王叔家裏有個老婆,我隻是他的小三兒而已,所以這麽久以來,我們兩人一直沒有和你承認這件事。”
雖然樓道裏的光線昏暗,可是我看得清楚,四爺說話的功夫,已經流出來兩行傷痛的淚水。
在林家村裏,這種事情也時有發生,我偶爾在半夜的時候,也能窺見到那麽一對兒兩對兒在菜地裏打滾。
當然,在我的心裏對這種行徑是不恥的。
若不是他們兩人這三個多月裏對我無微不至的照料,我現在都有心一走了之。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遲早會被別人的口水淹沒。
薄怒之餘,我轉念一想,這幾個月相處的過程中,並沒有覺得他們有什麽不妥啊。
為人處事,包括說話和一些行為舉止,也看不出來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腦海裏閃現了一絲的疑惑,這時,在我的身側傳來了王三萬一聲無奈的長歎。
“我家裏有個老婆,不過在十年前就已經成了植物人癱瘓的床,我和四爺說過幾次,向村裏申請一下離婚,四爺一直不讓,她說就這麽湊合著過吧。”
聽到這裏,我已經不能自已。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愛情是在這樣煎熬著。
為了一個植物人,他們背負了太多太多。
四爺此時已經哭了個淚人,雖說過去了十年之久,沒想到她還是這麽介意。
我問四爺,“你讓王叔現在離婚也可以啊。”
四爺抽噎著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句,“都已經十年了,就這樣吧。”
生活總是能磨礪著每一個人的心,讓他們越來越變成一副銅牆鐵壁的模樣,可是心底的柔軟還是不能觸碰。
我不想讓樓道裏的住戶一會兒出來說三道四,連忙勸解道:“四爺,你別哭了,咱們現在就上樓吧。”
王三萬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要是再因為個人一時的喜好留下來,他真的就亂成了一鍋粥。
說罷,王三萬在前麵帶路,我和四爺緊跟著走了上去。
季鵬成看來是早就打開了門等著,虛掩的房門王三萬一下就推開了。
“王師傅,你可算來,怎麽三層樓還走這麽半天。”門口的男人一邊和王三萬寒喧著,一邊瞟了眼四爺還有我。
看得出來,那眼神裏的剛毅和棱角分明的臉頰,如果不是軍人,還能是什麽呢?
雖然他現在隻穿著一身的便裝,但是我已經認定了這不怒自威的氣質,應該就是季鵬成。
王三萬略駝了些背,語氣謙和的說道:“內人,剛才在樓道裏有點不舒服,所以耽擱了。”
也許,四爺從來沒有和王三萬出來的原因,正是因為自己尷尬的身份。
這次,也許是她第一次聽到王三萬在外人麵前叫自己“內人”。
我站在她的身後,竟看到她的身影已經開始顫抖。
也許,那是另一種的激動。
季鵬成笑了笑,讓出來進門的路,連忙說道:“王師傅,進門再說,別站門口了。”
王三萬想來是一個注意細節的人,隻他一個人剛進了門,我和四爺還在門口,他便又停在了腳墊上,問道:“季團長,我還是換一下拖鞋吧?”
季鵬成憨笑了兩聲,“算了,今天我也正準備收拾家,還沒收拾呢。”
說罷,王三萬點了點頭,踮著腳尖走了進去。
自己三個月沒有換洗,王三萬也知道別人看了討厭,可是還是硬著頭皮坐在了沙發上。
用他日後的話講,就是“客氣歸客氣,禮貌歸禮貌,自己的位置也要擺的對才行。”
身為一個送葬打棺問卦的“高人”,太過謙遜了別人一則是不會相信他,二則就是會小瞧了他。
季鵬成看著牙槽就狠狠的咬了一下,略微皺著的眉頭更加的緊蹙了些。
從他的眼神裏,我已經看到了嫌棄。
不過,王三萬已經坐了下去,我這一身的新西服也肯定不會蹲在旁邊,和四爺遞了個眼色,我們一起坐到了王三萬的旁邊。
季鵬成一邊給我們沏茶倒水,一邊問道:“王師傅,你說的那個小孩是不是就是他呀?”
王三萬清了清嗓子“嗯”了一聲,就開始了好一通誇我。
聽他說的樣子,要是季鵬成沒有把我招到部隊,那就成了部隊的損失似的。
我知道算卦的一般都口才好,可沒想到王三萬有能把活人說死,把死人說活的本事。
看他平時和四爺調(情)聊天時的笨拙,現在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片刻之後,季鵬成沏了三杯碧螺春給我們一人麵前放了一杯,說道:“王師傅,我也不瞞你,前兩天這事還行,昨天剛剛滿編,你也知道,部隊是走的編製,都滿了,我們團是不能再添人了。”
言下之意明顯的很,就是季鵬成已經拒絕了我們這次登門造訪。
王三萬還沒有說什麽,我直接站起了身打算要走,被四爺扽了下我的褲角。
“林烯,一點也不懂事,大人還沒有說完話,你現在這是幹什麽?”
王三萬緊接著一個怒目隨之而來,我尷尬的笑了笑,“去個廁所,你們兩個這麽緊張幹嘛?”
季鵬成也不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睛似是看出來我的本意,卻手指著衛生間的方向,說道:“在那邊,拐過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