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爆發了出來,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林海楓的臉頰。
這一拳很重,但是他並沒有喊一下疼,連用手揉一下都沒有。 雖然我現在就想讓林海楓死,但是我知道,他是不應該會想要我性命的。
真正想殺我的真凶並不是他。
若不然,他怎麽還會一直把我撫養到十九歲!這十幾年,他為什麽不趁著我還小的時候,就結束了我的生命。
林海楓見事件已然敗露,徹底撕下了他平日裏的偽裝,仰頭大笑了幾聲,冷嘲道:“林烯,撫養你從小長大,也是我對當時誤殺你父母的彌補,現在你既然知道了,動手吧,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說著,他伸手從後腰掏出來一把碩大的三棱軍刺,拍在了門診桌上。
看得出來,這是一把有些年代的鋒刃。
要不是林海楓平日裏保養的好,否則的話應該早就鏽跡斑斑了。
此時,王三萬突然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他手指著那把軍刺的方向,支支吾吾的半天沒有說清楚一句話。
直到最後空淨禪師的轉述,我才算是聽得仔細。
“王三山施主的意思,這把刀就是殺害你父母的凶器。”
血債當然隻能用血來還,我凝視著眼前的軍刺,心中的怒火倏然間淹沒了我和他的父子之情,一股要為父母報仇的欲、望直衝腦際,我緊緊握住軍刺的末梢,雙眼噴吐著憤怒的火焰。
良久,我竟遲遲沒有下手。
他養育我長大,教導我怎麽做一個好人,雖然平日裏嚴苛了些,但是那也都是為了我好。
我記得,要不是我偷著喝酒,或者是偷他的零花錢,他是不會無緣無故的打我的。
盡管沒輕沒重了些,可是我不是還現在活著好好的?
沉默了片刻,我深吸了口氣,說道:“林海楓,從今天開始,我和你斷絕父子關係,十九年的養育之恩,我們也從現在開始一刀兩斷。”
林海楓嘴角的一側緩緩勾起,冷吟道:“林烯,沒想到你真的是個沒種的貨色,讓我圈、養了這麽多年,把你父親身上的那些棱角都磨沒了。你和你的父親相比,真差得不一點兒半點。”
心中複仇的火焰本就強壓著,我被他這麽一激,右手似不聽使似的,狠狠的一刀衝著他的小腹捅了進去。
“你說誰沒種了?”一邊說著,我一邊轉動了軍刺。
忽然間,我感覺到一股熱浪衝著我的手背噴湧而來。
在低下頭看了眼之後,我才發現,竟然是滾滾的鮮血。
我親手殺了林海楓!殺了自己的養父!
不知道為什麽,替親生父母報了仇本應該高興,可是此時的我,竟然有種莫名的傷感和無助。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和我親近,隻有他,而我卻殺了他,親手殺了他。
以後的生活,將注定是一生的孤寂。
我沒有大叫,而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養父,一路走好。”
林海楓臉上洋溢著釋懷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剛想要再說些什麽,喉嚨裏“咕隆”一聲淹沒了回去。
再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微闔著眼瞼,倒在了地上。
他的模樣安祥,寧靜,並不像往日裏的那樣焦灼不安,哪怕是剛才的冰冷和絕情,也都消失殆盡。
他在我的眼裏,還是那樣的善良,親切。
我轉身緩緩的坐在病床的邊延,沒有再多說什麽。
盡管,我知道想要殺了我的人,並不是林海楓,但是我現在也沒有再問王三萬或者是空淨禪師。
這些已經對我並不重要了,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再和我沒有關係,哪怕是有人要殺我。
王三萬從地上慌亂的爬到了我的身邊,顫抖的聲音問道:“林烯,你殺了人了,趕緊跑吧,要不然讓警察抓住還要坐牢的。”
空淨禪師在一旁也附和了幾句,“是啊,林烯,王施主說的對,你還是回去趕緊收拾一下吧。我們都不會和警察說是你殺了的,你這麽做也是替天行道。”
本來就沒有地方可去了,現在一聽到還能去牢房裏呆著,我便晦澀的搖了搖頭,“二位,我沒事,你們不用緊張,法律審判也好,反正還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剛說完,我緊接著又搖了搖頭,“還有人要殺我的,我估計很難活著被判了。”
王三萬不解的問道:“林烯,想殺你的就是林海楓,他現在已經死了,沒有人會再想要你的性命了。”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鬼魂一說,王三萬和空淨禪師比我這個晚輩更清楚的很。
有時候,想要納命的,並不止是人,還有鬼。
隻是,我活這麽大,除了偷過林冬生的一塊錢,好像並沒有得罪過哪路鬼神。
剛才的一時衝動將林海楓殺了,現在我又疑惑了起來。
到底是誰非要我死呢?
我詫異的目光投向了空淨禪師,“大師,當年還有沒有什麽事情是你們沒有告訴我的?”
現在我想從這兩位高人的口中,得到一些蛛絲馬跡,來分析真正想要我性命的到底是誰。
敵在暗,我在明。
現在的形勢對於我來講,著實太不利了,摸清對方的底細,是我現在的首要任務。
空淨禪師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林烯,之前的事情已經讓王三山施主說了,其它的……也就沒有什麽了。”
難道真的如養父所說,是林冬生要我拿命還債?
我一邊狐疑著,一邊又踱步走到了林海楓的身邊。
此時,暗紅色的鮮血已經淌了一地。
我彎下、身子摸了摸了他的口袋,從裏麵找出來一封信。
這封信,小的時候他就讓我看過,我也看過無數次了。
就是他說的那個在我繈褓裏拿出來的留言,也正是因為這封信,這麽多年,林家村的老少們都相信著他的謊言,沒有一個人敢接近我,讓我從小到大沒有一個朋友。
我緩緩的打開老舊的紙張,仔仔細細的又審視了一遍,扭回頭問空淨禪師,“十九年前,你是不是阻止過林海楓收養我?說我當時就死了?”
空淨禪師搖了搖頭,似是陷入了當初的回憶:
“十九年前,林家村的村長上聖泉寺去請我下山,我記得那是一個上午,林海楓身染著鮮血,懷裏抱著你,他慌張的跑到我的麵前,將這封信拿給我看。我當初也以為你是不祥的,讓村長勸林海楓從哪撿的再送回哪去,可是林海楓不願意。當時村裏的長者都著急的給林海楓跪下瞌頭了,他才又帶著大家夥把你放回了一個橋頭。後來,聽說林海楓又把你抱了回來,這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正當我認真聽空淨禪師講述著那段往事的時候,衛生所的大門緩緩的打開,駐站醫生有說有笑的走了進來。
隻一瞬間的功夫,他看見倒在血泊裏的林海楓,大叫著“殺人了……殺人了……”又轉身跑了出去。
這時,王三萬急切的把我拉出了門,門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輛黑色的別克商務車,他二話沒說,拉開車門,一把將我推了上去。
司機眼明手快,沒有過多的耽擱,立刻發動著車駛離了林家村。
我問王三萬:“不用拉上空淨禪師嗎?”
王三萬說:“這個當緊的功夫,哪還能顧得上他,先把你保住了再說。”
我知道他是好意,也沒有過多的追問。
一路上,商務車風馳電掣的跑著。
看得出來,這個司機的駕駛技術也是百裏挑一,急彎都沒有一點減速,比方九的技術可以說是伯仲之間,要不是王三萬這麽有錢、有派頭的人,肯定請不來這樣水準的人。
隻是,現在的我並沒有太多的心情關注他是怎麽請來這司機的。
我扭頭透過暗黑的太陽膜瞟了眼車後,見沒有人追上來,才淺淺的長舒了口氣。
也沒有再和王三萬多說什麽,我靜靜的凝視起窗外。
雖說是報了血海深仇,可是畢竟也是殺了人,又是養育自己多年的養父,心情自然是五味雜陳。
回想著剛才的一幕幕,我的眼眶裏竟然噙滿了一欄淚水。
悔恨和暢快淋漓交雜著,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扭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安慰自己:至少,有一天我再碰到洛楠的時候,我可以告訴她,她的血海深仇我已經替他報了。
當然,還有我自己的。
隻是將來我要何去何從,又是誰要非殺了我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