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與天並肩,那說明這個修行者已經足夠強大了,越過了九境,走過了萬裏大道。”

“但問題是,這種強大,隻是相對世間的生靈而言,對於天來說,還不夠。”

“你知道為什麽嗎?”楚牧神反問道。

陸青山靜靜思索了一會,試探道:“因為,天太過強大了?”

“這隻是一小部分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天並沒有你想的那般強大。”

楚牧神搖搖頭,否定了陸青山的答案。

旁人若是說這話未免顯得太過狂妄,楚牧神說這話卻是剛剛好。

這位喜愛吃魚的劍仙,拿著調羹,慢條斯理地喝著碗裏的魚湯,神態頗為閑適,然後用調羹指了指上方。

陸青山不由自主抬頭看了眼湛藍無雲的天空。

“因為,這個世界是按照天道規則運轉的,一切生靈的誕生都遵循著它的規則。

另外,即使是被那些九境之上的修士走通的大道,也隻是天道的一部分。”

“在這個世界,天道便是最高的大道。”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這個世界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甚至連你呼吸的空氣,修煉所需的靈氣,都是來自世界本源。”

“你的誕生是天的規則,你所走的大道是天道的一小部分。”

“所以,人要怎麽與天鬥?”

“就如我剛剛所說的,修行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但放在如此大的人類數量下,如此漫長的歲月中,總有一些修士是能夠越過九境,走到彼岸,即將觸碰到天。”

“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

“因為他們最強的武器,也隻是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因此無所不能,可以計算所有,可以洞悉你的弱點,甚至可以剝奪你的力量。”

“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天,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既然它無所不能,為什麽非要等到有人來“挑釁”它了,才知道動手,而不是將威脅扼殺於萌芽之中?

既然它無所不能,為何夏道祖還是突破至了祖境?”陸青山提出自己的疑問。

楚牧神笑了,然後笑意漸斂,平靜道:“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

“因為,天道也要遵循規則。”

“就像一個國家的皇帝,他本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擁有最高的權利,但是他也不能肆意妄為,得遵守一定的規則,若是肆意破壞規則,國家就會滅亡。”

“國家若是滅亡了,皇帝還能稱作皇帝嗎?”

陸青山默然。

“那些越過九境的修士,對於天道而言就是‘造反者’,即使是皇帝,沒有證據,也不能隨便是指認誰為造反者,然後便把他殺了吧?”

“畢竟,能夠夠得上“造反”這個條件的,都是一個國家中勢力最強大的那一批人。

若是毫無理由的把他們都殺光了,國家也就完蛋了,”楚牧神用一個十分通俗易懂的比喻來解答陸青山的問題,“同樣,他們的強大,也會讓國家變得更強大。”

“這中間,需要的是一個平衡。”

“所以為了‘國家’更強大,天道就隻能是坐視威脅逐漸成長,直到向它發出挑戰?”陸青山還是不解。

畢竟在道源界,天道就曾試圖滅亡所有人族以解除威脅。

“誰說的,”楚牧神看了陸青山一眼,又看了眼天,“它不是一直都在試圖抹除威脅嗎?”

陸青山一怔,片刻之後,突然醒悟,喃喃道:“天劫……”

修士修為一旦提升到渡劫境,就會迎來天劫。

這是考驗?

不,這隻是天道鏟除威脅的一種方法。

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因為天劫的緣故隕落在道途之上或者是在道途止步不前。

若是沒有天劫,蒼穹天的高階修士數量將會是現在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畢竟高境修士早已沒了壽元限製。

“你反應的很快,”楚牧神點了點頭,肯定了陸青山的猜測,隨後道:“現在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

“對啊,既然天是無所不能的,那為什麽還是出了例外,為什麽獨獨是夏祖成了例外?”

“如你一樣,我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我在想,夏祖和其它人究竟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呢?應該就是這個不一樣的地方使他成為了那個例外。”

“可不論是修行功法,還是體質,夏祖都並非獨一無二。”

“於是我開始思考別的可能。”

“但這些可能,又都被我一一推翻。”

“直到後來,有人告訴了我答案。”楚牧神說道。

“是什麽?”陸青山這回不是配合,而是真的關心與好奇。

“答案很簡單,也很合理,”楚牧神歎了一口氣,又道:“同時也很難複製。”

“祖境是一條逆天之路,這點毋庸置疑。

這裏是天的世界,是它的地盤。”

“在它的地盤上想要戰勝它……所以才一直沒有人成功過。”

“夏祖之所以能戰勝天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非蒼穹天的人。”

“他來自另一個世界。”

“所以他成功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一個死局,我們都是局中的棋子,天道則是能控製棋子的人,而夏祖他從局外來,是局外人,自然便能做那個破局之人。”

陸青山感覺自己的嘴巴有些幹澀。

“夏祖……他來自另一個世界?”

“是指深淵、黃泉、荒界這樣的另一個世界嗎?”他問道。

“自然不是,”楚牧神十分平靜地搖頭,“要是有這麽簡單,我早就跨過界海,前往深淵嚐試突破祖境了。”

“我們的世界,天圓地方。”

“夏祖的世界,不論是天還是地都是圓的。”楚牧神盯著陸青山的麵龐,目光炯炯。

陸青山無言。

不論是接任劍宗宗主之位,還是麵臨洗劍池的挑釁,他的壓力都從未有此刻這般大過。

他下意識看了眼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那整片天空仿佛都在向他壓來。

“夏祖成功了,但也失敗了。”楚牧神繼續道。

“具體原因,沒人知道。”

“但我和告知我答案的人,做出了一個十分合理的推測。”

“夏祖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並非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他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終究走的還是天道下的大道。”

“他是法修。”

楚牧神看著陸青山,微笑道:“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明白了。”

“天下修士都走合道之路,合的是先天之道,即天道,這也注定了他們永遠無法超脫天道。”

“唯有劍修,修的是後天之道,不合道隻開道。”

“這使得劍修的道路格外艱難,但同樣也使得劍修不受天道限製。”

桌上銅鼎不知何時早已熄火,魚湯停止了沸騰。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有一人能做到超脫天道,登臨祖境的話,那他要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局外之人。”

“劍修。”

楚牧神看著陸青山微笑道。

“也就是你。”

“陸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