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喻之前在將軍府行動不便,的確很久沒有去巡過鋪子了。
便趁著表哥邀約同他一起去了翠湖。
這家鋪子位於翠湖旁,是酒館茶肆,還會請舞女來表演。
到遊湖季節時還會對外租賃畫舫船隻,偶爾再辦幾次百戲,掙到手的銀子十分可觀。
薛喻抵達鋪子的時候,李長行率先去看了賬本,幫忙查賬。
她則是找了掌櫃,“那艘柚木畫舫這幾日留下不對外租賃,再找些舞姬候著,讓人去茶莊取些好茶來,瓜果就選采芳齋的,不拘價格多少,務必精致好吃上得了台麵。”
薛喻細細計算著,既然是王爺想遊湖,那必然是不能丟了他的麵子。
掌櫃的一一記下,正詢問著還有其他吩咐的時候,店裏來人了。
“不能記賬?你可知我們老夫人是誰?往常都可以記賬,今日為何不行?”
薛喻聽著聲音有些耳熟,便從賬房處出去。
迎麵就看見章家大夫人朱玉英正在和小二吵架。
“大夫人這是在做什麽?我這小肆來來往往客人那麽多,大夫人如此豈不失了臉麵?”
薛喻迎著走過去,她這會說話雖然還是有些啞,但比昨天要好多了。
朱大夫人看見是她,頓時頤指氣使起來,“你的鋪子?那正好,今日婆母在此邀請不少貴眷,你還不識相點多上點好茶好菜?”
薛喻淡聲笑笑,“自然是可以,隻是我方才聽說將軍府要掛賬?”
“既然是你的鋪子,將軍府自然不用掛賬,你請了便是。”朱大夫人說得理直氣壯。
薛喻勾唇,“我和你們很熟嗎?”
“你以前好歹也是將軍府的媳婦,如今孝敬孝敬婆母有何不可?現如今衛弟可是四品將軍,又是守禦所千總,你若識相多哄著討好婆母,來日再把你接回府中也不是不行。”
朱大夫人孤傲的抬著下巴,似乎全然忘了昨日是誰跪在廳內連頭沒敢抬。
“又不是我的婆母,提到孝敬合該是大夫人你來孝敬才是。”薛喻走到檀台前,看向小二問道:“章家老夫人那一桌菜錢有多少?”
小二忙說道:“十八兩。”
“區區十八兩銀子而已,你該不會還想要吧?”朱大夫人渾身上下所有東西加起來都不值十八兩,偏那語氣像是有八十兩一樣。
薛喻擺弄著算盤,緩緩說道:“大夫人若要結賬便給了我這筆銀子,若還想點菜,我便讓小二跟你上去。”
“你什麽意思?”朱大夫人一慌,忙說道:“就算你打不算免了這桌飯菜錢,那也應該讓我們將軍府記賬才是。”
薛喻冷笑,道:“難道大夫人不知道各府門記賬數額是按照官職家私來算的嗎?據我所知章將軍每月俸祿大約在二三十兩左右,名下又無基業,每月可記賬也不過幾兩,十八兩……我們是萬萬不敢記賬的。”
“你胡說!我們府上之前記賬幾百兩都沒問題!”朱大夫人覺得薛喻是在坑騙她。
薛喻眼底閃過一瞬的譏諷,旁邊的憐秋當即接話道:“之前能記賬那是因為我們小姐壓根沒打算收將軍府的錢,你們那不是記賬,是白吃而已。”
憐秋故意喊得很大聲,一時間吸引不少食客的注意力過來。
朱大夫人覺得丟臉,怒瞪著憐秋,“這裏豈有你跟我說話的份?”
“有沒有大夫人都要結賬算錢的,鋪子記賬的製度乃是朝廷所製,大夫人是想藐視朝廷嗎?”
一頂大帽子扣下去,朱大夫人頓時臉色慘白。
薛喻掛著淺淺笑意,隻將算盤推過去,並沒有催促的意思。
大夫人猶豫半天,咬咬牙說道:“你等著,我上去跟婆母說。”
“不急。”
薛喻和善開口,朱大夫人匆匆上樓,將來龍去脈告訴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頓時露出幾分惱怒,旁邊一同用膳的老夫人們打趣道:“這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
“沒,沒什麽。”
章老夫人不願承認自己壓根拿不出這麽多銀子,章均衛剛任職不過兩個月,之前家裏銀錢又都是薛喻管著的,她始終就沒見到過銀子過手。
她隻想著當初那麽多鋪子來府中催債,唯獨翠湖小肆沒催,定是想巴結討好將軍府,故而很自信的帶人來此吃飯。
卻沒想到這家鋪子居然是薛喻的。
章老夫人思索著解決辦法,哪怕是撒潑打滾,卻也不能在這些高門的老夫人麵前做。
她正想著如何先打發她們離開,雅間響起敲門聲。
“小店特意準備些新菜品贈送給各位貴客們品嚐。”
小二的聲音響起,章老夫人下意識想拒絕,就聽到已經有人讓他進來了。
但進來的不止小二一人。
小二身後還跟著薛喻。
“小二說這雅間是貴客,我想著總要我親自來才算重視,卻沒想到是各位老太君們,那薛喻自然是要多增幾道甜品小菜的。”
薛喻故作驚訝,連忙安排小二去加菜。
各位貴眷看見是她,也頗為意外,“薛喻?這家店竟是你的?”
有人說完,轉頭看著章老夫人打趣,“你這老婆子藏得可真深,之前從不曾告知我們這件事,莫不是怕我們占你便宜?”
“不,不是啊。”章老夫人這會心裏十分沒底,接話都有些結巴了。
薛喻垂眸淺笑,同桌之上有人故意挑事,“薛喻不是已經被休出章家了嗎?怎麽還帶我們來她的鋪子裏用膳?真是晦氣。”
“薛喻如此身份能見到各位老太君是我天大的福氣,隻是我本不想打擾,方才在大夫人說要強行記賬,我原是想上來求求情,這記賬的製度可是官府定下的,到時候按賬收稅,出現問題我不好和官府交代。”
薛喻始終溫溫柔柔的開口,“故而我才想著上來討饒,卻沒想到各位老太君們竟是都在。”
“不能記賬?”有人反應很快,章家可是京城有名的富戶,往年章老夫人每月都要請太月樓的廚子去家裏做幾天飯菜席麵,如今怎麽連一頓飯的賬都記不了?”
章老太太眼瞧著家底要被掀出來,頓時心慌喊道:“這裏都是朝廷命婦,豈有你站著說話之禮?出去。”
薛喻不卑不亢,“自然不敢打擾各位老太君們的雅興,隻是我需得告知章老夫人,若是強行記賬,我可是要上報衙門這筆賬目的稅銀無法上繳,也要請章老夫人和衙門畫押,確保這筆銀子能給我上稅即可。”
章老夫人聽到還要驚動衙門,竟是惱羞成怒起來,“難道我們將軍府還會差你十幾兩銀子?我看你現在如此作為,是蓄意報複將軍府吧?”
同桌的老夫人們紛紛不悅的看向薛喻,覺得她是在鬧事。
薛喻依舊淡定,“怎麽會?我不過是以大盛律法開門做生意,當然了,若章老夫人今日付不起菜錢,那薛喻也可以免賬,權當我厚著臉請各位老太君們用膳了。”
章老太太心裏憋著一口氣,想撒出來也不知道該對誰撒。
而同桌上有不少人已經看明白了。
章老夫人這是沒錢。
她們生怕事情鬧大連累自己的名聲,故而先後起身。
“我們今日相約出來遊湖,可不是來處理你們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