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朱三家的恩怨從此算是塵埃落定,現在想來這一切的紛亂都源於一個貪字,周家若不貪圖朱家那點子功名前程,想借此讓女兒飛上枝頭做鳳凰,也不會弄得家破人亡;朱家若不貪周家女兒的豐厚嫁妝,也不會招來杜萱娘狂風暴雨般的報複,也不至於弄得前程盡毀,家道敗落;更讓人想不通的是秦掌櫃娘子因為貪圖張家的鋪子而與張家結怨,最後因為無法憾動杜萱娘,竟喪心病狂地找上了周家。

杜萱娘在這場糾葛中也受傷不輕,失去了家人一般的周五夫婦,身上用多了一項照顧身心受創的周玉娥。

外麵發生的事經過張家眾人的特意過濾,很少傳到周玉娥麵前,除了每天由趙韻兒三個陪著回周家空屋子裏去為周五夫婦上香,周玉娥基本上算是足不出戶,整天在家裏為遠方的趙梓農做棉鞋,偶爾也能和趙韻兒幾個天天玩笑,笑鬧幾句,雖不能完全回到從前,也比最開始好多了。

轉眼到了三月,忍冬枝葉舒展,長到一尺多長,便開始長出花穗,再過半個月就要開始采摘了,人手問題倒不用操心,去年嚐到甜頭的老王掌櫃的家人及村子裏的熟人早就來報了名,那些個曾幫杜萱娘從牛頭山上移植忍冬藤的客女們也來詢問過,希望也能來幫著采收,杜萱娘是滿口答應下來,反正是計件製,人越多越好。

現在最麻煩的是還沒有找到能夠大量收購這些忍冬藤的商家,杜萱娘決定先去李家商鋪問問那張契約還有沒有作用,畢竟去年那個李丙七給她的價錢著實不錯,況且最後她還白得了人家一隻簪子和耳環。

李家商鋪還沒有正式營業,不過三層的鋪麵樓房已經建成,裏麵正在將貨品整理上架,杜萱娘站在門外打量了一下,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時,裏麵迎出一名白白淨淨的中年男子,著掌櫃們常穿的青色斜衽長衫,白色頭巾,“這位娘子來李家商鋪可是要買東西?實在抱歉,本鋪再過三天才能開業,請這位娘子見諒!“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本是李家商鋪的老客戶,曾與從前的李掌櫃訂有收購忍冬花的契約,不知現在你們李家商鋪還做不做這項生意?”

杜萱娘將那紙契書遞給麵前的這位中男子時,仔細看了一下這人的手,骨節粗大,幹糙穩定,可以確定為擁有武力值之人。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那紙,抬起頭露出標準生意人的和善笑容,“既然是從前的掌櫃立下的契約,如今商鋪重開,當然這契約還算數,不知這位杜娘子今年大概能曬製多少斤幹忍冬花?”

“去年最後一茬也有五十斤,今年我家又重新栽植了一些,如果沒有大的意外,大概也有上斤。”杜萱娘說道。

那中年男子有些動容,立刻左手一擺,做出邀請的姿式,“本商行的規矩,前一任掌櫃雖已不在,但這個商鋪的掌櫃任叫李丙七,杜娘子以後可直接喚我丙七掌櫃,因為你的忍冬花數量較大,請進鋪裏喝杯茶,我們再商量一下訂金事宜。”

果然是把做生意的好手,聽說杜萱娘不是小魚小蝦,立刻便變了臉,杜萱娘隨這新李丙七進到李家商鋪內堂,果然裝飾得比從前更豪華,夥計也都是生麵孔,杜萱娘特意留意了一下,無奈見識有限,實在也看不出這個李丙七是個什麽來路,隻能確定這人應該是常在生意場上浸yin的人,看來還是得去找陸掌櫃幫忙。

最後,杜萱娘收下了三十兩銀子的訂金出了李家商鋪,路過麗春院時特意向大門裏麵打量了一眼,院子冷冷清清的,姑娘們估計全在補覺,腦子裏卻突然莫名其妙地閃現出,當初李進那家夥將她當成曲翠櫳差點吃大虧的一幕,懊惱地皺了皺眉頭,這家夥與因她而受傷的崔穎一般,一去便了無音訊,對於這兩個曾經很喜歡在她的生活中倏忽來去的男人,杜萱娘有種無可奈何,無法掌控的感覺,好在驕傲的崔穎估計是到什麽地方去療傷了,不太可能再出現在她麵前,而李進更是有他的大事要忙,想必也沒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這不正是她想要結果麽?怎麽反而像失去了什麽東西,心底有隱隱的煩躁不安,好在這並不影響她的心情。

街角搭著棚子的蔬菜攤子旁,一位背對著街麵的身穿藍袍的男子手裏拿一隻蘿卜,眼睛卻愣愣地看向街心由遠及近,低著頭一臉沉思的娘子,仍舊是隨意挽起的髻,半舊的棉裙,卻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與眾不同的味道,豔而不俗,傲而不孤,神情淡淡卻又讓人生出世間盡皆在她掌握中的感覺。

走來的是杜萱娘,那藍袍男子當然便是快兩個月沒到杜萱娘跟前報到的崔穎,他很想知道杜萱娘再見到他時會是什麽表情,待到真的見到杜萱娘時,他又膽怯了。

杜萱娘的身影慢慢消失,崔穎仍在那裏拿著一隻蘿卜發呆,老板實在忍不住了,“你到底買不買?都一個錢五斤了,還嫌貴?”

被驚醒的崔穎忙歉意地拿出一小塊碎銀扔給菜販,轉身黯然離去,“我會後悔!”這句話便是一座險山,目前崔穎還沒有能力翻越。

杜萱娘又折去了陸家雜貨鋪,這回是陸勇在看店,陸掌櫃不知去了哪裏。

“杜娘子,我父親讓我告訴你一聲,讓你別老去李家商鋪轉悠,李家的掌櫃都身兼兩職,一種便是賺錢,還有一種便是刺探情報,這個新來還差最後一點東西需要確認,再過兩天便有消息傳來了。”陸勇說道。

杜萱娘不禁頭掉黑線,陸家的監視工作也太變態了,連她都要跟蹤,“好吧,你們得到消息後要盡快通知我,我與李家商鋪還有生意往來!”

正說著,陸掌櫃突然從後門閃身進入,看到杜萱娘竟有幾分激動,“你在這裏最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勇兒,你先去做飯 。”

陸掌櫃突然摸出兩隻木盒子放桌上,“大當家已經辦完了那件大事,這是他叫李甲一順路送過來的,哦,還有一封信,讓你寫了回信交給我送去給大當家!”

杜萱娘當然是先打開看兩隻盒子,竟然是一盒是五顏六色的寶石,另一盒是鴿子蛋大小的珍珠,杜萱娘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崔穎是動不動便送一些貴重東西,這李進更厲害,難道這些男人們都以為喜歡他們的女人都是用財富砸出來的麽?

她杜萱娘雖然愛財,但絕沒有愛到拿自己感情去交換的地步,這兩人不要命地往她手中送東西,她還得費精神去給他們保管,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杜萱娘又拿起那封信,裏麵竟是一張空白信紙,“你確定這是一封信?”

陸掌櫃湊過來一看,幸災樂禍地笑了,“誰和你開這種玩笑?李甲一親手交給我的,火漆完好!這裏有紙筆,快點寫回信!”

杜萱娘也笑了笑,這麵冷心黑的李進竟然在她麵前玩起了這種文青範兒,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杜萱娘提筆寫了一張收條,再附上保管費條例,每隻盒子每日的保管費為一百錢。將那信紙放回信封上,遞給露出如不小心吞了一隻整雞蛋的表情的陸掌櫃後,抱起盒子便撤退。

由於每年的三月十五便是一年一次的由縣丞主持的縣試,也叫童子試,一般隻有良民中的農戶或仕族才有資格參加,商戶,及三代內曾為奴,部曲,或犯罪的都沒有資格。

好在張家雖也經商,但戶籍上卻是授了田的農戶,所以張義與顧尚便擁有了這個資格,另外還要有五名村裏人和一名秀才的推舉,也就是證明你這人祖宗三代清白,為人沒有不良名聲,這個倒是容易。

穆先生目前雖歸隱田園,但好歹也是進士出生,自然比一個秀才的推舉更有力度,這個村裏人就更好說了,如今張家肉鋪可是遠近聞名,不過是寫個名字上去便得了這樣一份大人情,誰都願意來做這個錦上添花,隻賺不陪的事,

參加縣試的人有六歲以上第一次參加縣試的童子,也有到六十歲還在考的老童生。因為每年縣試按當年考生的人數隻取十幾到二十人,這十幾二十人便取得了童生資格,其中的前三名稱鄉貢或貢生,便取得了接下來參加州試的資格。

因為張義與顧尚都是第一次參加縣試,杜萱娘與穆先生的期望便是這二人都能取得童生的資格,然後顧尚能考取前三名,取得鄉貢的資格,然後在月底參加由崔穎主持的州試,當然對於能否考過州試他們也隻是想想而已,若能順利考取鄉貢,那麽年僅十一歲的顧尚絕對是果州郡最年少的貢生,稱神童都有資格。

另外這個縣試也很坑人,一連三天,關在縣衙臨時搭起的考場內不得隨意走動,自帶鋪蓋卷與水食,也不知道那些比張義崔穎更小的孩子是怎麽熬過這三天的。

最重要的問題也是杜萱娘一直在糾結的,看到了太多的黑暗與腐敗,杜萱娘實在很難相信這種關係人的一生命運的東西會保持公正與幹淨。

好在聽說此次主考的縣丞據說十分清正廉潔,杜萱娘隻得選擇先觀察一年再說,如果真存在這種狀況,那她也隻得拿出她最拿手的本領,不管怎樣也得先為這二人謀個體麵的身份。

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在唐朝社會算得上是金字塔中間的人,上可攻朝堂,下可達民間,最現實的一點便是種田不用繳賦稅,經商可少納稅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