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顧尚下學後常去工地上觀摩,常常遇到也去轉悠的陸掌櫃,自從將杜萱娘成功救過來的陸掌櫃露了一手醫術,又顯示出他會掌腳功夫後,張義與顧尚對陸掌櫃是崇拜得很,二人常有事無事跑到陸掌櫃麵前去獻殷勤。
後來,陸掌櫃一高興便答應教二人簡單的醫術與拳腳功夫,杜萱娘也不明令禁止,隻是提醒他們分清輕重,最好還是要以學業為主,要學也要等到縣試後再來。
張義顧尚二人合計了半天隻得先放棄了學醫和學功夫的打算,先攻學業,這事讓陸掌櫃又大大一光火了一場,指著杜萱娘嚷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好好的後生都讓你們這些人給弄成了呆頭鵝……。”
不到半個月功夫,院子的地基與排水道已經弄好,各種材料也陸續運了過來,在院子後麵堆成了小山,常有鄰居們過來看熱鬧。
“杜娘子,你這院子可費了不少好料吧?”
“也沒什麽,都是些不值錢的石頭,不敢太用木料,怕錢不夠,隻好先起一點是一點了。”
“那倒也是,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也別去學那些有錢人家整些好看不中用的,這石頭房子看起來笨重,卻可住好幾代人呢。”
“還是張義有福氣啊,得著你這樣能幹的母親。”
另一個八婆型的鄰人插了一句,“那倒是,要不是人家精明,這房子早就給對麵那家人給算計去了,也虧得那瘋婆子想得出來,想出將她那不要臉的三丫頭許給張義點子,也不買把鏡子照照自己那一家子的德性!”
“別亂說,本來那三丫頭因為她母親已經不好尚人了,不要真斷了人家的出路。”另一個好心一點婆子說道。
“我哪裏亂說了?”八婆鄰居不服氣地說道,“你這兩天是沒出過門吧?這龍泉驛鎮上都傳遍了,那秦三丫披頭散發地和她家瘋婆子一大清早地從西街尾子上黃二狗子家出來,那黃二狗子還到處說秦三丫被他睡了,秦正芳氣得半死,將他大兒子從果州城裏叫回來了,讓人去將黃二狗子打了一頓,還讓黃二狗子趕緊托媒人來提親!”
“還有這事?這缺人教養的黃二狗子也真該打!”
“喲,我說你也別太冤枉人家黃二狗子了,誰叫那秦三丫自己跑去別人家的?說是去找她母親,誰信?她是自己送上光棍門的,能怨誰?隻是總算便宜了秦家,終於不用將這嫁不出去的貨砸手裏了!”
杜萱娘總算逮著個機會說話:“那黃二狗子又是誰?”
“還能是誰?鎮上出了名的疲懶貨,光吃不幹活的家夥,把父母氣死後,將好好的一副家業賣得隻剩下幾畝薄田與幾間破房子了,正是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主!”
“還有田和房子啊!”杜萱娘喃喃地說道,這可比去鄉下做填房強太多了。
這回明顯是秦三丫設的局,沒事她母女不跑去別人家裏,跑去一個人住的光棍家做什麽?被人那個了偏還讓人給看見了,這哪裏是秦三丫平時的行事風格?
這黃二狗子恐怕也是秦三丫精心挑選出來的,沒有公婆便沒人隨時轄製,且不用做填房,黃家再窮也還有幾畝長草的薄田與能住人的地方,憑秦三丫的手段,嫁過去還怕管不住一個懶貨和發家致富?估計用不了多久秦三丫便會在這龍泉驛鎮上重新滋潤起來?
周五夫婦墳頭上的草都還沒長齊,杜萱娘豈能被能容她再有翻身的機會?
杜萱娘如今是學聰明了,有事盡量不往那張老驢臉跟前湊,直接找陸忠或陸勇二人效率更高。
“要如何才能讓秦三丫嫁不了黃二狗子?”
“還不簡單,先打斷那小子一條腿,如果娶了秦三丫再打斷他一條,看他還敢不敢娶!”陸忠甩著馬鞭吊兒郎當地說道。
陸忠的話當即迎來兩道鄙視的目光,“能不能不髒了自己的手?”杜萱娘說道。
“送一個明媒正娶的老婆給黃二狗子,看她還敢不敢嫁!”陸勇說道,這家夥看起來忠厚老實,其實是個腹黑的,“不敢娶”與“不敢嫁”高下立見。
“說得輕巧,黃二狗子那種貨色去哪裏找什麽明媒正娶的老婆?”陸忠不服氣地說道。
“街頭補衣服的江寡婦!”
陸勇又冒出一句精彩的,陸忠直接舉手認輸,“從小你這小子便是扮豬吃象的主,這麽絕的主意都想得出來,既壞了秦三丫的好事,又幫了常幫我們補衣服不收錢的江寡婦,哥哥我直接認輸!”
秦大郎回了果州後,秦掌櫃等了三天都沒等到黃二狗子上門來提親,卻等來了黃二狗子與江寡婦成親的消息,秦掌櫃氣得差點暈倒,秦三丫則直接尋了繩子要上吊,最後……,當然沒死成。
秦家一下子又成了街頭巷尾的一大笑料,秦掌櫃直接病倒在床,隻得又去叫大兒子,這回大兒子嫌丟人不想回家,便將秦家大兒媳婦使了回來。
這個大兒媳倒是個清醒的,知道這秦三丫若能順利嫁給黃二狗子還好,雖家裏窮點,好歹也是個正妻,可如今人家已經娶了正妻,你再去便隻能給人做小,不去早前那一幕又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這真是嫁也不能,不嫁也不能。
總之,這秦三丫是無論如何不能在這龍泉驛鎮上呆下去了,否則這秦家上下的臉麵還不知道再被這秦三丫丟多少回。
秦家大媳婦便提出先讓秦三丫去果州,看能不能尋著一個合適的人家,若沒有合適的人家,在果州城裏找個事來做也能養活她自己一個人的。秦掌櫃眼看著也隻有這個法子了,讓他秦家的女兒去做妾,是萬萬不可能的,唯望有不知道底細的人家看上秦三丫,不拘美醜貧富先嫁出去再說,不能再讓她在秦家丟人現眼了。
可是秦三丫卻提出要與她母親與妹妹一同前去,秦家大媳婦立即變了臉,當初秦家大媳婦剛嫁到秦家時,沒少受秦掌櫃娘子的虐待,後來是娘家人看著她受苦實在心疼了,才借了本錢給秦大郎,說好讓他們小夫妻單獨去果州城裏開店,不到必要時不回龍泉驛鎮,她豈能再將這個瘋了的惡婆婆弄到她家去?
若讓她收留這個小姑子,或者再添一個秦四丫她都不說什麽,唯有這個瘋婆婆她是堅決不願意與她再呆在一個屋簷下的,因此秦大媳婦第二天一早帶了兒子女兒便回了果州城,撒手不管了。
最後沒有辦法,秦掌櫃隻得寫了信給洛陽的二兒子,讓他在洛陽什麽地方給秦三丫找個事做,也不等二兒子回信,秦三丫便被他老子硬塞進了去洛陽的馬車,估計是再難有回鄉的機會。
在秦三丫被送走了的第三天,張家肉鋪外麵又來了一個人要見每天呆在家裏做棉鞋的周玉娥,那便是形容憔悴的朱三。
當然,杜萱娘是絕不可能讓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周玉娥再去重溫一遍惡夢的,便單獨在肉鋪外麵見了朱三。
“你也算是個讀書人,和離二字你應該很清楚,你還來找玉娥做什麽?”杜萱娘道。
“我本意也不是來找她的,我是來找你杜娘子的!”朱三略顯激動地說道,“我們家如今連兩個妹妹的嫁妝都無法置辦,田產也沒有了,我母親也被趕去了鄉下,倩柔她挺著大肚子卻還要下地做農活……。”
“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是想說我們罪有應得,我也承認我們犯了錯,我們也願意接受懲罰,為何你們連我們最後一條路也要堵死,趕盡殺絕對你們有何好處?”朱三徹底激動了。
杜萱娘心中一動,想著張義顧尚曾向她提過,元宵節觀燈那晚崔穎曾向他們問起玉娥為何和離,他們兩個就把緣由簡單地告訴了崔穎,難道是這件事發酵了?
“什麽意思?說清楚些。”杜萱娘淡淡地說道,這種事雖是張義顧尚無意中為之,也甚合她本意,但畢竟算是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的大事,不承認也罷。
“你這蛇蠍婦人,你裝什麽裝?恩師讓我考都不用去考了,說我風評太差,都傳到郡守大人那裏去了,就算文試過了,風評這關也過不了,如果不是你這個狡詐的婦人在背後搞鬼,高高在上的郡守大人怎麽會識得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學生?”
“你名不見經傳是真,但是你做下的事情卻也千古難有,為何不是你們做的事情太過離奇,被人當奇談傳到郡守大人耳朵邊去的?再說了,你們讀書人都難得一見郡守大人,我們一門婦孺又如何見得郡守大人,你也算是堂堂男子,別在這裏無理取鬧,本來大家已經快要忘記這件事了,你卻偏還要來提起,看來你是嫌你的風評還不夠差。”
杜萱娘眼睛都不眨一下,語速均勻地說完這一大套,朱三立刻又泄氣了,想在口頭上占到杜萱娘的便宜是不可能的。
“我如果是你,一定會帶著你那個無媒苟合的表妹,換一個別人不認識你們的地方另起爐灶,風評不會記在路引裏,說不定過得幾年你也能考個什麽前程出來。我的話便說到這裏,你好自為之吧,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我家玉娥麵前。”
那朱三愣了半晌,突然抱拳對杜萱娘說道:“多謝了!”說罷轉頭便走,走了兩步又倒回來,低頭對杜萱娘說道:“請代我向她請聲對不起!”
過了幾天,又有人傳說朱婆子從鄉下搬回來了,朱家最後一塊薄地也給賣了,賣得的銀子做了朱三與陸倩柔的盤纏,二人一起投奔也是寄人籬下的陸倩柔父母去了。
杜萱娘聽了後,高深莫測地一笑,如果朱三能在那種幾重寄人籬下的艱難中還能靜下心來讀書,最終博得功名,想必將來也不會再計較當初這幾家人的那點子恩怨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