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溫泉泡的太舒服,以至於我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了,緊接著就被橫抱在懷裏。

“你……你抱著我做什麽?”看清楚抱著我的人是劉澈後,我竟破天荒的沒有驚叫,反而一臉平靜。隻是這種平靜隻持續了短短三秒鍾,之後我便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放開我。”

劉澈皺著眉頭,沉吟道:“我又沒想對你做什麽,你反應這麽激烈幹嘛?”

“你……”不知為何,我腦海中竟浮現出那日在銅鏡中看到的景象,那種迎合他的媚態使我腦袋嗡得響了一下,臉更是滾燙滾燙的。我不由放低了聲音,“我自己會走,你不用抱著我。”

“嗯。”劉澈雖是應著,但卻絲毫沒有把我放下來的意思。

看了看四周,發現竟已是蜿蜒九曲的回廊,不由問道:“我剛剛不是在泡溫泉麽,怎麽一下子到這裏了?而且……還被你抱著?”

“你剛剛暈過去了,我不把你抱出來怎麽辦?”

“嗯?暈過去了?”我摸摸下巴,這麽想來自己剛剛好像還真是睡著了,“哎喲,我那不是暈過去,隻是在睡覺罷了。”

“隻有你這個白癡才會在溫泉裏麵睡覺。”劉澈有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真是的,我還沒無奈呢,他倒無奈起來了。接著他又緩緩道,“唐沫,有件事情……”

“幹嘛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你的風格。”

劉澈沉吟了一會,眉頭微蹙,卻仍舊是半天不說話。這家夥該不會又再吊我的胃口了吧,我撇過臉,沒好氣地說道:“不說拉倒,我還不聽呢。”

“我隻是希望你聽之前做好心理準備。”

“嗯?”我將頭轉過來,對於他要說的事開始好奇起來,“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在安山下買了宅子,對麽?”劉澈說的不僅很慢,而且還一邊說一邊看著我,好像生怕我會受到什麽打擊似的。

我點點頭,道:“是啊,我還把宅子租人了,怎麽了?”

“前幾日,錦衣衛得到消息,安山下有一排宅子塌了,其中就有你的那座宅子。”

“什麽!”我立即從劉澈的懷裏掙脫而出,然而當我雙腳落地的時候整個人卻突然軟了一下,幸好被劉澈扶住了,我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後背更是一陣陣的冒著冷汗,我顫抖著問道:“人,人呢!”

劉澈將我攔腰抱起,卻是不再說話了,隻是慢慢朝我住的屋子的方向走去。而一路上,我也不敢問劉澈到底怎麽樣了,因為看著他那沉默不語的臉色,我已隱約猜到些許。

進了屋子,劉澈將我放下後轉身離開,我立即叫住他:“人呢,到底怎麽樣了?”

劉澈背對著我,淡淡地丟下一句:“死了。”

死了!我跌坐在椅子上,整個身體確實如墜冰窟,寒意徹骨。猶記得當時那對來找我租房子的年輕夫妻,還有他們那才四五歲大的孩子,年輕夫妻甜蜜的笑容猶在眼前,孩童歡樂的笑語猶在耳畔。而現在,他們卻死了,被我租給他們的那座宅子給砸死了。

他們,因我而死。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徹夜未眠的我收拾好細軟,準備向劉澈告別,無論如何,我都要到安山去一趟,無論如何,我都要親眼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正當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劉澈恰巧走來,他掃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這件事不急,本官近日也要去安山,你一同前往便可。”

“不,我現在就要去。”

“唐沫!”劉澈麵色慍怒,眼神亦如寒冰,“你去了又能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

被他這麽一吼,我愣了愣,竟是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緩步走進屋子,順帶著把愣著不動的我也拉了進去。到了杯茶,淺呷一口後他麵色稍稍緩和:“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天真?”

“我……天真?”我艱難地從嘴裏吐出話來,心卻好似被針紮了一般的疼痛。

劉澈放下茶杯,沉聲道:“雀榕死的時候你可曾傷心?而如今那些租你宅子的人死了,你卻這般落寞無助,你若不是天真又是什麽?”

我看著劉澈,這個男人好可怕……他……他竟然看穿連我自己都無法看穿的東西。

劉澈直視著我,良久幽幽歎了口氣:“其實你是個很無情的人,雀榕照顧了你這麽久,隻因為她不是你害死的,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而租你宅子的人,事實上跟你本就毫無關係,可是他們卻是因為租了你的宅子而死,所以你便覺得欠了他們,你這樣的人,當真是無情至極,可怕至極!”

“不是!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隻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劉澈走近幾步,他淺淺的笑容在我看來卻是那樣可怕,“你不願意沾上任何人的鮮血,你不願意欠任何人,這本是無錯的。可是你捫心自問,你當真喜歡那種平淡的日子麽?你當真想要找個平凡至極的人過日子麽?”

“我……我……”

劉澈淺淺的笑意逐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直逼人心的淡漠:“唐沫,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自己的心是否清楚?”

“我……”

“你什麽?莫非到現在為止,你竟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不清楚麽?”

“我……”

劉澈又走近了幾步,直到與我一步之遙時才停下:“連自己想要什麽都弄不清楚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去憐憫他人的不幸?”

“我……”

不等我說完,劉澈又接著道:“本官說了這麽半天,看你還是一臉迷茫的樣子,唉……你果然連自己的心都不了解,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不清楚,既然如此你就該……”

“啊啾!啊啾!啊啾!”一連打了三個噴嚏的我吸了吸鼻子,指著劉澈,怒道,“你唐僧啊,說起來還沒完沒了了,我……我都快要凍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哦?那倒是說來聽聽。”劉澈略顯驚訝地看著我,“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再次吸了吸鼻子,正色道:“我想要鑽到溫暖的被窩裏睡覺,行不行?”說完我又打了好幾個噴嚏。瞪了劉澈一眼後,我自顧自地走進內室,把門反鎖後,鑽進柔軟的被子裏,很是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可之後,卻是無論如何也誰不知道了。

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自己的心是否清楚?你當真喜歡那種平淡的日子麽?你當真想要找個平凡至極的人過日子麽?劉澈的話,反複在耳畔響起。每一次都讓我的心說不出的難受。

無意間瞥到床榻旁茶幾上的書卷,那是我不能說話時用來寫字的,拿起隨手一翻,卻是那日獨自一人呆在房間裏寫的隨記:燭火之光,總是比一瞬即滅的流星來的長久,可那一瞬的光芒卻是千萬燭光也無法掩蓋的。

摸摸下巴,我甚是懷疑這麽有哲理的話,到底是不是自己寫的。不過再仔細看看那絕不可能被他人模仿的狗(和)爬似字體,越發肯定那的確是自己所寫。隻是當時為什麽會寫出這麽有哲理的話來,卻是全然不記得了。

想了一會,這話雖然有哲理,可現如今解了毒,神智清醒的我還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罷了,思考這種非邏輯的問題簡直就是在折磨自己,我講書卷合上丟回茶幾,可是沒多久我又把書卷給拿回來了,打開後盯著上麵寫的字跡看了很久,最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字還真是醜的沒話說。

說起來為什麽以前不覺得自己的字醜了?摸著下巴想了半天才發現,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畢竟是一夜未眠,最終我還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而一覺醒來之後,已是暮色四合的光景了。

夕顏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但桌子上卻擺著一碗白粥和幾樣精致的小菜。

正當我端起白粥,夕顏走了進來:“公子您醒了?”

點點頭,將口中溫熱的白粥咽下:“那個……”

夕顏朝我笑了笑:“公子您若是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

我放下碗,雖是看著夕顏,可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向別處望去:“對不起,那日我不是真的想要殺死你。你,你能原諒我麽?”

夕顏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變得不變喜怒,眼神亦是平淡如水,我從不知道這小丫頭竟會有這樣的神情,隻聽她淡淡地說道:“公子您無需道歉。”

“可是……”我微微低著頭,心想著夕顏一定是生氣了!我是差點要殺死她的人啊,而現在卻在這裏厚顏無,地用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來要求她原諒,“我知道你很生氣。我曾經想要殺了你,現在卻用一句對不起來要求你原諒我、換作是我的話,我也會生氣的。”

夕顏淡淡地說道:“夕顏的確是生公子您的氣了,但卻並不是公子所想的那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