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花鑽進馬車,睡夢中的容袖將身子蜷得更緊了。這個孩子,終究是不幸的。放下簾子,再次迎上劉澈漆黑的眸子,不可遏製的怒火伴隨著名為痛東西熊熊燃燒著,似要將一切全部毀滅。

“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不劃算。”故意避開他的目光,起身將容袖從他的懷中抱了過來,順手拾起腿上的毯子覆在依舊睡得香甜的容袖身上。

“你要帶著他一起離開麽?”僅僅片刻,劉澈的怒火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徹骨的寒與冷。

“當然,他還這麽小,若是沒有人照顧,一定會活得很辛苦。”這個孩子,我絕對不要讓他活得太辛苦。

劉澈將身子斜靠在軟榻上,眸子依舊冰冷,語氣卻帶著嘲諷,“你能給他什麽?還是說,你想讓他與你一樣,變成一個隻能躲在陰暗裏的殺手?唐沫,你好好想想,如果當日我沒有選擇你,如今的你又會是什麽樣子!”

“這麽說,我能有今天還要感謝你了?”這個男人,無論什麽時候都囂張的不可一世,他以為我離開他就活不下去了麽。

“感謝不必,但至少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就像你懷裏的那個孩子,你以為他心裏不恨麽?你以為他當真那麽喜歡你麽?再怎麽說,你都是間接害死他雙親的凶手。”劉澈漫不經心的話,卻如同細密的針,一點一點戳進我的心髒。

“如果、如果容袖真的恨我,他為什麽要跟我走。”不相信,他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

“跟你走?”劉澈反問道,“當日他真的是跟著你走的麽?你莫要忘了,他可是問我,是否會同意你收留他。就連一個孩子都懂得趨炎附勢的道理,你偏偏卻要擰著來。擰著來倒也沒什麽問題,隻是在擰之前,你是否應該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咬牙,憤怒到極點,但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說的沒錯,容袖是恨我的,可那又如何,就算他心中真的有恨,時間會衝淡一切,總有一天他會不在恨我,畢竟孩子的恨比成人更加容易忘。

“別妄想了,你若是真的將他帶走了,他隻會更恨你。”再一次的,這個男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唐沫,以你現在的身份,現在的力量能夠給他什麽?就算你真的傾盡全部力量,能夠給他的恐怕也隻是間冷冰冰的宅子以及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

“閉嘴!”終於,所有的憤怒在頃刻間爆發出來,顧不得吵醒懷中熟睡的容袖,我近乎咆哮般地吼道,“你就這麽喜歡戳我的痛處,這麽喜歡揭我的傷疤麽?對,你說的沒錯,就算我傾盡所有能給他的隻有一間宅子,可那又怎麽樣?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生來就有這麽高貴的身份,這麽好的命?若是沒有你姐姐,你什麽都不是。”

“是麽?”淡淡的語氣透著股冷漠。

“難道不是麽?權傾天下的劉宰相。”

“你以為光靠一個高貴的身份就能權傾天下?你以為這麽多年來,我獲得的權力都是依靠姐姐留下來的勢力?”他緩緩起身,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我,眼神亦是犀利到讓人不敢直視。就在我移開視線的那一刹那,下巴卻被他伸來的手緊緊捏住,被迫迎上他逼人的視線,“你當真想離開麽?”

“想!”吐出這個字的時候,心裏突然有種被抽空了的感覺,可是直覺卻告訴我,隻要我說想,此時此刻此地,他一定會放我走,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好,你走吧!”鬆開捏著我下巴的手,劉澈重新斜靠在軟榻上,“現在就走。”

緩緩行駛著的馬車停了下來,掀開車簾,入眼是漫天的風雪。將容袖緊緊地抱在懷裏,心卻是說不出的難過。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縱身躍下馬車。也正是因為這一躍,原本睡熟的容袖醒了。

車夫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隨後便緩緩提起韁繩。

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馬車,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目光掠及處,卻是容袖那隱隱含著怒意的眼神。那樣的眼神讓我害怕,他說的沒錯,這個孩子是恨我的。

“容袖。”蹲下身體,想要抱住那個孩子,可他卻隻是往後連退數步。算了,恨就恨吧,能夠恨也不算太壞,“容袖,你恨我是不是?恨我害死了你的父母!”

“沒有。”容袖目光中的恨意逐漸淡去,但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傷心,“我以為你和那個大叔會好好照顧我的,可是,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就算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照顧你。”原來,這孩子恨的竟是我將他從劉澈身邊帶走。

容袖抬起頭,粉嘟嘟的小臉蛋也因為寒風的緣故被凍得通紅:“那你再去找一個大叔來。”

“啊?”這孩子再說什麽。

“再去找一個大叔來!”容袖斬釘截鐵地說道,“容袖不能沒有爹。”

有種想要吐血的感覺,弄了半天,這孩子竟是將劉澈當成爹了。摸摸下巴,如果他把劉澈當成爹,那把我當成了什麽?娘麽?好可怕的念頭,咽了咽口水,有些糾結地說道:“容袖啊,這個關於找爹的問題,咱們以後再商量好不好?”

“不好,容袖要爹,要爹……”說著,這孩子竟哇哇大哭起來。

對於容袖的哭聲,那我可是見識過的,這孩子要麽不哭,一哭起來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大有萬徑人蹤滅,千山鳥飛絕的氣勢。否則,劉澈那兩匹日行八百裏的汗血寶馬,又怎麽會得抑鬱症。不過他要是再這麽哭下去,恐怕我也要得抑鬱症了。

有些頭痛地扶住額頭,這荒郊野嶺的,上哪給這孩子找爹去啊。不對不對,唐沫,你傻了麽,居然還真的萌發給這孩子找爹的念頭了。

“咳咳。”蹲下身體,抓住容袖的手腕,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哥哥也可以做你爹爹啊!”

“嗯?”聽到我這麽說的容袖,立即停止了哭聲,眨著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哽咽著道:“你是娘,不是爹。嗚嗚嗚……容袖要爹,要爹……”

又是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喊聲。

“哭完了沒有,哭完了就跟我走。”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的,不聽話的小孩就該好好教訓,不是我想對他發火,而是照著情形,若是不來硬的,隻怕這孩子還真的就不走了。

果然,看到我板起的臉容袖立即不哭了,而是低著頭不說話。很好很好,看來以後對這孩子不能太溫柔了。

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邁開步子,也不回頭看。劉澈說的沒錯,這孩子雖然小,但卻也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所以就算我不回頭,他也一定會跟不上來。

可是走了一小段,轉過身,看到的卻是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模樣與神情竟是與在安山的時候一模一樣。要不要故意躲起來,再這個孩子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再救他?

人在徹底絕望的時候,總是會變得特別順從,盡管用這個方法對待一個孩子,未免有些殘忍,可是此時我也顧不得這麽多了,這小祖宗實在是讓我頭疼的很。

打鐵要趁熱,心下念頭剛已決定,我便施展輕功,掠身隱去蹤影。悄悄躲在一顆樹上,看那孩子究竟能支撐多久。一個人麵對這樣陌生的環境,一定會驚慌失措吧,就算意念再怎麽堅強,畢竟也隻是個孩子。

耳畔冷風呼嘯而過,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不知不覺竟已六個時辰過去了。天色亦是漸漸暗了下來,站在樹上的我若不是有內力護著,隻怕早就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那個孩子呢,卻仍舊如之前一樣,直挺挺的站著,竟好似沒有知覺一般。

這忍耐力,真是夠強,也夠狠。到底是什麽在支撐著他,還是說他知道我並沒有丟下他,而是隱藏在暗處。

“你要是再不下去,那孩子可就要死了。”不知何時,耳畔傳來一個閑閑的聲音,回過頭,看到的卻是站在另外一個樹上的劉澈。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走了麽?”除了震驚之外,心裏竟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歡喜。

一個漂亮的躍身,劉澈身形優雅地落在我身旁,伸手扣住我的腰:“舍不得你,所以又回來了。怎麽,離開這麽一會,有沒有想我。”

“沒……”話還沒說完,腰就被狠狠擰了一下,又酸又麻的感覺讓我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他的懷裏。

“有沒有想我?”

“沒……”如同上次一般,又被狠狠擰了一下。這家夥是故意來找茬的麽?

憋住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道:“沒有,我死也不會想你這個混蛋。”

“死都不會想麽?無妨,我隻要你活著的時候想我就可以了。”

灼熱的氣息逐漸靠近,待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脖子上竟是一陣刺痛,這個混蛋,竟然……竟然咬我脖子。好,喜歡咬我是吧,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找準機會,對著他的肩膀猛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