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立的姿勢很奇怪, 整個人的身子僵硬地向著前麵傾斜,腳後跟沒有著地。他幾乎是完全用自己的腳尖在站立著,身子和地麵呈現出了一個古怪的角度。

正常人如果是用這種方式來站立的話, 肯定會就這樣傾倒下去, 但是門口的人卻不僅沒有倒下,反而站得很穩。

他臉上的笑容也同樣古怪,嘴角不自然地上勾,甚至有點用力過猛到嘴角的皮膚都要因此而裂開。那笑容和僵硬, 好像是想要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友好,但是卻用力過度, 反而讓人覺得恐怖。

隻是最讓人恐懼的是,他的胸口衣服上沾染著血跡, 一個小小的, 黑色的槍口痕跡還留在他的衣服上麵。

這曾經是一具死屍,死在今天淩晨神降日之前的□□之中, 隻是現在這具屍體卻神奇地“活了”過來。

並且此時還來到了尤醉的門口。

“砰砰砰……”

那具死去的屍體在此時伸出手, 開始規律地敲擊著尤醉房間的門。

他的舌頭動了動, 艱難地組織出了詞語。

“mama……”

他的孩子在門外說道, 這是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之後所說出口的第一個單詞。

“請開開門, 讓我……進去, mama。”

隨後他似乎是知道了尤醉現在所在的位置,緩緩地用他那已經僵硬了的身體彎下了膝蓋, 用那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的瞳孔盯住了尤醉的眼睛所在的地方。

他知道他在這裏了。

他……看見它了。

尤醉猛然後退了一步, 他被嚇到了。

但是很快, 一種古怪的情緒被帶動, 在他的心中生了出來。

很難去描述這種感覺大致像是什麽, 就像是他身體裏麵的所有和“母愛”有關的激素都開始瘋狂分泌作用在他的身上。

他開始回憶起了自己之前懷孕的時候, 那些對著他未來的孩子所懷有的無數期望和想象,孩子柔軟的帶著奶香味的親吻,可愛的小手和小腳,還有稚嫩的對著他的呼喚聲。

在這個瞬間,他被腦海裏麵的那些幻想所擊中,一種母親的直覺告訴他,現在正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他的孩子。

雖然他的模樣改變了,也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種可愛的人類幼崽的模樣,但是毋庸置疑,這就是他的孩子。

沒有任何人能夠否決這一點。

“媽媽……”

門外,他的孩子還在敲擊著門。

小魅魔的身子逐漸放鬆了下來,他的臉上也掛上了迷醉一般的笑容,他伸出白皙的手臂,在朦朧的月光中為他的孩子打開了房門。

“吱呀。”

門被推開了。

青年走到了他的身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他柔軟的身子擁抱入自己的懷中,就像是幼獸一樣尋覓著他身上的那熟悉的甜蜜香味。

小魅魔努力地踮起腳尖,擁抱著他不過是剛剛誕生出來就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大的孩子,用手臂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安慰著他。

青年身上堅硬的肌肉靠在他的身上,稍微一用力,直接將他抱得雙腳離地。

小魅魔的眼中不由得空了一瞬間,腦海裏麵被“我是誰”“我在哪裏”充滿了。

這……似乎和他最初想象的那個柔軟可愛的,會喊他媽媽的小孩子不一樣啊。

他的孩子是不是長得也太快了一點。

青年血紅色的眸子愜意地眯起,用力地湊在他的脖頸處,深吸了一口,被熟悉的氣息所安撫了下去。

就像是凶獸咬住了自己最喜歡的獵物一樣愜意地搖晃著尾巴。

他的脊柱開始吱呀作響,那些後背的肋骨被擠壓發出古怪的聲響,似乎不堪重負。

隨後一雙巨大的半透明的雙翅從他的後背破開皮肉,舒展開來。

這雙翅膀的外形有點像是蜻蜓的翅膀,但是上麵又有藍紫色的古怪花紋。並且在中端的位置要外擴一些,最後還有著長長的綴尾,這樣看的話,又似乎更像是蝴蝶。

並且這翅膀並不止一層,上麵的圖案在每一層上麵似乎都有所不同,隻是一層層的組合在一起,就顯示出非同一般的驚人模樣,在光下閃爍著細碎的磷光。

那翅膀上麵的圖案似乎是在不停的變化著,每次去看的時候都會看見不同的圖案。

有時候是一張人臉,有時候則是不斷變化著的星空,又是則是全然沒有意義的雜亂圖形。

這一雙翅膀和尤醉身上出現的那紋身有著相似之處。

尤醉看著將自己抱在懷中的青年,一時之間心中的熟悉感和陌生感彼此交錯在了一起。

身體的本能和直覺告訴他,這個青年應該就是他所辛苦孕育出的那個孩子。但是他卻又無法在這個青年的身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熟悉感。

“母親。”

青年虔誠地將唇貼在他的指尖上,在上麵落下了一個冰冷的吻。

“你先進來。”

最終,本能還是戰勝了一切。

尤醉一把將他扯入了房間之中,而後警惕地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安靜無聲,之前一直在巡邏的士兵卻全然都沒有了蹤跡。

似乎之前青年在門口所製造出的那樣子大的動靜,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一樣。

尤醉啪地關上了房門。

高大的青年就像是一個玩偶一樣乖順地低著頭,主動地順從著尤醉的動作被拉進到了房間裏麵,臉上是一片純然的無辜。

“受傷了嗎?”

尤醉首先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怎麽手這麽冷?”

青年被強製地按在**,柔軟的床鋪上麵滿是母親的氣息,他覺得十分愜意舒適,身後的巨大翅膀扇動了一下,落下斑斑點點的鱗粉。

如果不是母親在場的話,他可能是想要在這張**打個滾的。

內心的暴躁被很好地安撫了下去,從尤醉的心中所傳遞過來的關心和焦灼的心情讓他感到舒適。

“我……沒事……媽媽。”

他最喜歡的媽媽,在……擔心他。

他也同樣喜歡自己……

高大青年摳出自己胸口的破布,那裏的傷口已經愈合如初,原本深陷在裏麵的子彈也被直接擠壓出來。

“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在我附身之後,這具屍體的傷勢就會逐漸愈合。”

他血紅色的眼睛乖巧地看著眼前的小魅魔,幾乎一眨不眨。

“我很強,我不會死去。”

我能保護好媽媽。

尤醉這才鬆了口氣,坐到了他的身邊,上下打量著他。

青年任由他看著,舒展著自己的身軀,就像是一隻收縮起了自己所有的利爪的凶獸,甚至顯出一種笨拙的可愛神態。

他當然很強。

他此時身上的籌碼點有十三四萬點,如果說尤醉此時打開了量化的話,就能看到他的身上幾乎是要向著外麵發出耀目的太陽一般的光輝。

尤醉在他出生之前給他喂食了整整十萬點的籌碼值,並且還強行地給他追加了包括【吞噬】【異化】【光隱】【震懾】【觀測者】【複生之子】【感染之種】的七個能力。

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麵基本就是屬於妥妥的戰鬥力天花板了。

他在剛剛出生的時候是沒有形體的,但是【異化】的能力,讓他能夠操縱死者的身體,這也是他能夠利用眼前的這具身體來到尤醉身邊的原因。

至於傷口能夠這樣快速地愈合,則應當是【複生之子】的作用了,隻要有這個能力在,他幾乎就是不死的,並且還能夠進行分裂……

直到親眼看見自己所製造出來的這個“孩子”,尤醉才不由得心生感歎。

[我究竟製作出了一個什麽樣子的怪物啊。]

他在心中和二號說。

隨後不等二號回答他,尤醉又很快地接了一句。

[不愧是我。]

尤醉安靜地注視了一會他的孩子,看著他這剛剛出生就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還要壯的孩子,內心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

他伸出手去撫摸對方的後頸,感受到上麵殘留的濕漉漉的冷氣,就像是一隻渾身濕透了的,隻能依偎在母親的身邊取暖的可憐貓崽。

一種說不出的柔情從他的心中升起。

“你既然是我的孩子,我……我就會用盡一切的力量來保護你的……”

“你……你就叫純白吧。”

孩子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懷中亂蹭著。

他對於這具身體的控製越發熟練了起來,但是一種更深的渴望湧上了青年的心頭,開始占據他的腦海。

“mama……餓……”

尤醉的心中一軟,任何一位母親都不能拒絕這樣子的請求。

他剛剛出生的孩子現在在挨餓,但是他此時又不能滿足他的渴望。

站在原地躑躅了一會,小魅魔推開在自己的胸前亂拱的青年,他臉頰泛起微紅,身為男性,當然沒有乳汁去喂養孩子。

並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他需要的並不是簡單的食物……

終於在青年濕漉漉的眼神之下敗下陣來,他咬了咬牙,似乎是做出了什麽決定,隨後將高大的青年塞進了自己房間裏麵的櫃子裏。

“一會你就安靜地呆在這裏,直到我喊你你才能出來,知道嗎?”

純白點了點頭,身後的翅膀乖巧地貼在後背上,他不想要離開母親的身邊,但是本能的進食的欲望在他的身體裏麵升騰起來。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尖尖的虎牙從他的唇下控製不住地伸出,血紅色的眸子透過櫃子的縫隙看向此時正不安地坐在**,將被子都弄得亂糟糟的人。

尤醉在櫃子外麵撥通了通訊器。

他現在在聖殿之中,能夠聯係的人隻有一個……

“喂。”

柏寒的聲音裏麵帶了一點沙啞,此時已經是深夜接近零點,尤醉知道這個時候還給人打電話很不禮貌,但是此時他也實在是沒有人可以求助了……

他曾經深愛的丈夫已經被他自己所殺死,而占據了他丈夫身體的魔鬼也不在他的身邊,他當然不敢讓時朗知道他的孩子已經出生,否則他擔心時朗會直接將他的孩子殺死。

哪怕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尤醉也不敢這樣去做。

所以他隻能向著柏寒求助了,並且在今天的神降日開始之前,對方還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對著他說出了一部分這個世界的真相,想要帶著他離開。

在小魅魔本能的直覺之中,對方雖然對待他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但是卻也是這個恐怖的世界之中,唯一可能幫助他的人了。

“你……”

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在潤紅的唇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牙印。

“你能來我的房間一趟嗎?”

“現在嗎?”

這位大天使長的聲音清晰了一點,聲音裏麵的困頓也少了很多,從那邊傳來了風吹過的聲音。

“對……對的,我這裏出了一點問題,隻有你能幫我。”

話筒那邊很久都沒有傳來回話的聲音。

就在小魅魔不安地想要再次確認一下對方是否還在聽的時候,柏寒的清晰的聲音從那邊響起。

“我五分鍾後到,你呆在房間裏麵等我。”

“好的……”

小魅魔鬆了一口氣,緩緩地坐到了床鋪上。

很快,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尤醉透過貓眼確認了一下,打開門讓騎士長走了進來。

柏寒身上的傷已經都被繃帶所包紮好了,他身上受的傷很重,就算是憑借他的體質,到現在卻也沒有完全愈合。

小魅魔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房間裏麵,和高大的騎士長對視著。

他們很少這樣清醒地共處一室,柏寒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冷,他有些不耐地皺著眉,似乎隻是這樣子和他呆在一起就渾身都不舒服。

這個世界的柏寒對尤醉的態度一直都很矛盾,之前在地牢裏麵就是如此,因為尤醉黑暗異變體的身份,他對尤醉的態度很差勁,在言語上不斷地貶低他,但是卻又能在他饑餓的時候給他喂食鮮血。

而且之後尤醉成為了聖王的妻子之後,也是柏寒一直在暗中幫助他,並且他甚至還想要放棄在聖殿裏麵的身份,帶著尤醉離開,隻是尤醉最後沒有答應他。

此時也是一樣,如果他真的厭惡尤醉,那麽他在接到尤醉的通訊之後大可以不來。

但是他卻在三分鍾之內就頂著一身傷口,披著睡衣匆匆趕到,來了卻又做出一幅對尤醉不屑一顧的樣子……

“嘖,你喊我來到底是做什麽?”

柏寒挪開了視線,他之前似乎一直都在觀察小魅魔有沒有受傷。

“沒事的話,我就要走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別……”

小魅魔聽見他要走立刻就急了,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一雙濕軟的狐狸眼微抬,紅著眼角軟聲懇求道:

“你……你能幫我一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