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的, 被純白的百合花束所環繞著的女神像此時渾身漆黑,相貌如同惡鬼,從波動的水麵之下張開大嘴, 對著他們露出邪惡陰慘的笑。

漆黑的大口張開, 將那些滿水麵的破碎的蝙蝠的屍體,血水,還有在其中的程子燁還有小藤蔓全都吞噬下去,那是一個無底的黑洞, 鐵鉤一樣的牙齒緩緩齧合而上。

“不要——”

尤醉也許聽見了自己在尖叫,也許發出那聲音是另外一個人, 而他自己誰都不是,隻是一個旁觀者。

他更加用力的抓緊了聖王的手臂, 簡直要在上麵抓出血痕。但是聖王沒有任何動作, 他銀白色的眸子裏麵也沒有情緒。

尤醉所看見的最後一幕,就是程子燁的身影被那巨大的女神像所緩慢吞噬掉。

而後那被聖王所強行開啟的地下的縫隙開始蠕動, 就像是被拉上的拉鏈一般慢慢地收縮, 合攏。

最後在他們的眼前轟然閉上。

那隱藏在地下的, 巨大且恐怖的女神像帶著那個曾經要帶著他一起離開這裏的男人一起, 陷落在了那些醜陋、怪異、混合著腐臭氣味的陰暗洞穴裏……

他再也看不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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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遊戲之外, 現實世界之中。

這是一場秘密談判,談判的內容是關於火種遊戲內的控票權。

兩方原本還文質彬彬地坐在桌前相互問候, 這裏沒有媒體的閃光燈, 沒有總是圍繞在人們身邊的機械人, 隻有人類的使者。

悅耳的音樂、氛圍的燈光、還有在這個時代過分昂貴的那些從上個世紀留存下來的酒水。

如果不去看他們將要討論的問題的話, 這將會是一場不錯的晚宴。

隻是當切實地將問題擺到明麵上來時, 雙方表麵不動聲色, 但是氣氛卻逐漸冷凝了下來,就像是在已經冰封的水麵上麵,滴落了一滴熱油,任何一點突然的舉動都能讓場麵發生不可知的可怕變化。

“你我應該都知道在遊戲裏麵的票數到底有多重要。”

一個年長的男人端著一杯酒水開口。

“就像是在曾經的老掉牙的民主體係裏麵,對於總統的選票一樣重要……

但是我們的民眾是愚蠢的,總有些人喜歡將這些原本來之不易的票肆意揮霍,投給那些他們喜歡的,但是毫無用處的選手,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於選票的浪費……”

一個原本坐在桌子邊緣的,看起來年輕一點的白衣男人嗤笑一聲,嘲弄地開口。

“所以你們這些票販子,就高價從‘選民’的手裏購買選票,然後再將這些票投給你們所‘看好的’那些更有可能會在這場遊戲裏麵勝出的選手。

讓他們在籌碼榜上麵高高在上,殊不知誰才是真正的廢物!”

“你……”

大約是對方也沒有想到在這樣子的場合下麵,會有人直接將話語挑明,年長者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氣憤的神色,宛如那白衣男人之前所說的話是對他的一種偌大的侮辱。

“因為民眾的無知性,所以在有能力的情況下,我覺得能夠用這種更加理性的方式對票權實現統一,是目前的最優選擇……”

“說得那麽好聽,還不就是花錢給你們支持的選手買票。”

年輕的白衣男人翻了個白眼,手指不耐煩地在桌子上麵敲擊著。

“廢物就是廢物,能力這麽差勁,就不要整天做各種宣傳鼓吹所謂的你家那位哥哥什麽亞洲第二、世界第三了,實在是從觀眾那裏騙不到票的話,也不用那麽用心去參加遊戲,在裏麵賣賣臉,唱唱歌跳跳舞,也能有不少人投票啊。

還不用那些財團花這麽多錢,也不用在這些和我們說這些所謂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這樣子的大話。”

年長男子被他氣得夠嗆。

“怎麽,我說得有問題?我這不是為你們指出了一條省錢的明路……”

白衣男人挑了挑眉,明顯還想要繼續說下去。

“好了,安景。”

好在另外坐在首位的一人及時開口,打斷了白衣男人的話。

這人身穿一身灰黑色的防塵袍,半個身子都被籠罩在黑暗中,隻能看出他的身形極為高大。

他的臉上帶著半臉的金屬麵罩,就像是某種給野獸的囚籠一樣遮擋住他過分硬冷的臉部輪廓,從那冰冷的鋒利物質之中露出一雙金色的瞳孔,野獸一樣在黑暗中發著光。

雖然這人已經幾乎將自己的全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是每一個人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卻還是能瞬間就感受到他身上的某種特質。

鋒利、強大、野蠻、暴力,那是和那些所謂上流的精巧藝術格格不入的另外一種冰冷氣質,從鮮血和痛苦裏麵鍛造出來的氣質。

年長者立刻就閉嘴了,他的身形也不由得坐直了一些,這是他對於自己眼前人所做出的的下意識的舉動。

01,沒有人知道這是他原本的名字還是他的編號,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假名。

但是他在亞洲籌碼榜第一上麵的名字就是寫的01,全球籌碼榜第一上麵的名字也是01。

所以大家也就都不在意了,他們也就稱呼這個從四年前神降一樣驟然衝上了籌碼榜第一的人,第一名。

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

“我不需要你立刻放棄關於票權的所有生意。”

01開口,他的聲音就像是金屬和金屬的撞擊聲,從中無法聽出一點的情緒的波動。

“我隻是希望你將票價的收購價降低到現在的收購價的百分之六十五。”

年長者瞪著他,就像是從他這裏聽到了一個笑話。

01的語氣太像是一個通知,他無法從中聽出一點所謂“談判”的意味。

“不不不,這絕對不可能。”

年長者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太過於可笑了,自己甚至本來就不應該因為01的名氣就來參加這場所謂的談判……

對方簡直就和別的那些被自由派洗腦了的小孩子沒有什麽兩樣。

你真天真。

他想說。

你知道選票價這條利益鏈的背後有著多少家利益集團錯綜複雜的關係嗎?用金錢購買人們的選票去操控選票榜幾乎已經是各大財團所默認的事情……

幾乎每一家叫得出名字的財團在榜單上都有自己支持的,或者是暗中支持的選手。並且有大量的貧困民眾現在就是依賴出售自己每一個月的選票權來維持生活……

選票權降價,遠遠比想象之中的要難得多,而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就這樣說,他需要他們將票價降低到原本的百分之六十五。

“不,這絕不可能!你肯定是還在夢裏,或者是還沒有從所沉迷的遊戲裏麵回到現實。”

年長者下了最後的結論。

“要想我降價,除非我死。”

01站起身來,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他站起身來,向著門外走去。

叫做安景的白衣男人跟在他的身後,大聲地吹著口哨。

年長者看著他們離開,臉上帶著一點譏諷的笑意。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青年。

他晃動著酒杯,喝下了最後一點紅酒,在微醺的醉意裏麵漲紅了臉。

就算是籌碼榜第一又怎麽樣,也許在遊戲裏麵他萬人稱頌,是所謂的暴君,所謂的無冕之王……

這裏畢竟是現實,不是他的過家家遊戲。

就算是所謂的籌碼排行第一人,在現實裏麵照樣要對著他這個不知名的小人物俯首稱臣。

就在01和安景乘坐電梯,走出那家私密的酒吧的時候,一簇烈火從酒吧的被燈光映襯得五彩斑斕的玻璃裏麵冒了出來。

劇烈的爆炸聲從他們的身後傳來,人們驚恐的喊叫聲還有機械滅火器的聲音緊跟其後。

“又一個沒看清楚情況的蠢貨,說著那些我已經聽厭了的廢話……好吧,讓我看一看名單上麵的下一個人是誰……”

安景手上浮現透明的控製屏幕,長長的列表在他的臉上展開。

“順便,01你這次怎麽動手得這麽快,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嘲諷一下那人,你就直接動手了……”

“怎麽,又犯病了?”

01搖了搖頭,光從他的側臉上打下來,照亮了他鋒利的下顎和覆蓋在臉上的金屬麵罩,卻沒有照亮他的眼底。

他捂住了自己的心髒位置,覺察到自己的腦海在方才的一瞬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變化的情緒浮現了一絲波動。

就像是一片早就已經徹底沉寂的海洋上麵,出現了一道細弱的湍流,攪動了一下,帶來一陣不能言說的心悸。

不知道是從何處傳遞而來的極致到極點的悲傷和絕望的情緒席卷了他的內心,讓他在瞬間浸沒其中,和一個幽暗的痛苦的流浪靈魂交流。

【這裏好黑。】

你在哪?

【地下,我在地下,很黑的地下,但是他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害怕】

【不過我好累,好困……】

【是時候休息了嗎?】

【不,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你要死了?

【不,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你在欺騙自己。

你要死了。

【我不能死……】

【我還沒有帶他……回家。】

“他”是誰?

【我答應過,要帶他離開這裏】

沒有回應……

01再也沒有得到回應。

情緒轉瞬即逝,就像是無意之間吹拂過樹梢的風。

那你就不要死。

01回複道。

他不知道最後那人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01睜開了眼睛,眼底再次恢複了那種無機質的冰冷,就像是金屬表麵的反光。

安景蹲在地上,笑著仰頭問他。

“01,你又犯病啦?你這次看見什麽了,和我傾訴一下嘛~”

“我沒病,滾開。”

01推開他嬉皮笑臉的臉,繼續向前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開始變化,從寬大的長袍變成了緊身的長衣短褲,看起來就和身邊任何一個路過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身上,再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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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中,尤醉睜開了眼睛。

他再次出現在了那個他曾經住過的房間裏麵,天花板上精巧的浮雕女神像在對著他眉眼溫柔的微笑,無知又無辜。

然後他想起來程子燁已經死了,就死在他的麵前。

他為他死了。

這是第二次。

尤醉冰冷的手指解開了自己領口的扣子,向著裏麵摸索,有什麽細長的堅硬的東西藏在他的懷裏,被他的體溫暖熱。

那是那把匕首,刀柄細長,綴有暗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