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但是, 我記得所有參加薪火計劃的人都曾和火種遊戲公司簽署過生命安全完全由本人負責的協議書。所以最終其實不管是在遊戲之中產生了任何的精神或者是肉體上的意外,最後的結果都是由個人來承擔的……

我去年開始關注直播這方麵,關注的幾十個主播裏麵有三四個都在遊戲中出事了, 但是這些事情都是默默無聲地發生的, 完全沒有在公眾輿論上麵引起一點水花,都被壓了下去。

如今八年過去了,似乎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這個遊戲的本質。

雖然已經被娛樂化到了這種程度,雖然很多人已經並不在乎了……

但是我還是要說, 這並不是一場遊戲。】

【盡管可能沒什麽用處,但是我還是要勸導大家謹慎對待自己手中的選票, 要時刻記住:我們所投出的每一票,都是在為我們搖搖欲墜的世界尋求那個救世主。】

【這並不是一場遊戲.gif

我笑了啊, 不是吧不是吧?都已經星紀2341年了, 你們救世派怎麽還是那套老掉牙的說辭啊?能不能換點新的說法。】

【?拒絕所謂道德綁架,我的票, 我愛投給誰投給誰, 這是我的權利, 勸樓上有些人少來對我逼逼賴賴】

【不是我說, 就是一個廢物罷了, 死了也就死了, 失敗了也就失敗了……沒有什麽好可惜的】

【??你是在說我老婆是廢物嗎?看我不直接一個巴掌扇飛你】

【這個主播除了很會哭,除了有一張臉還有什麽嗎?如果隻是臉好看就能贏得一切的話, 那還要努力幹嘛】

【投票了投票了, 這個月的票都給老婆了, 就是說一個破遊戲罷了。這個遊戲不玩了也行, 但是老婆你不要出什麽事情啊!】

【你們樓上這些人到底都在說什麽啊!主播都要出事了你們看不見嗎?他明顯這是精神已經出了某種問題啊!】

【這是可能發生了要死人的事情啊!能不能嚴肅一點?】

【我已經和火種公司那邊反應這件事情了, 他們客服也答複了。那邊應該有主播所在的具體地址, 隻是不知道他們趕過去到底是需要多久的時間】

【看別的遊戲主播,我都是日常吐槽這是什麽下飯的垃圾操作,看這個主播我每天都在啊啊啊,每日都在擔心我的老婆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

【聖王快點來啊啊啊,你的老婆要跟別的男人殉情啦!】

【啊如果真的心理這麽脆弱,那就根本不要來參加什麽薪火計劃了吧,我們人類也並不需要這樣子的人來拯救。】

【嗬,說到底也還是廢物罷了。】

·

·

而與此同時,就在尤醉的生命出現波動的同時。

感知到這一點的,當然還有將烙印留存在他身上的聖王,隻是對方現在還沒有到達遊龍城。

聖王眸子微微眯起,他白色的衣袍帶動起清晨的涼風,雨水自動地在他的身邊避開,就像是被無形的透明牆壁所隔離開。

通訊器上麵,已經很久都沒有聖殿那邊的消息傳來了。

他揮手,一道半透明的帷幕出現在了眼前。

裏麵倒映出來的是柏寒的那張臉,冰寒徹骨。

柏寒的身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屍體,鮮血從他們的身體裏麵流淌了出來,就像是有人在用水去衝刷一張已經被畫好的畫。

很顯然,在尤醉在地下的這段時間內,地麵上麵同樣不太平。

柏寒之所以沒有親自去下麵尋找尤醉,也是因為他被別的“雜事”所纏住了。

在神降日的當天,居然有不少之前隱藏在光明聖殿裏麵的光明係墮落種出現,並且試圖想要殺死柏寒。

在聖王不在的時候,柏寒如果出了什麽事情,那麽聖殿必然也會大亂。

太多的巧合在這一天出現,就像是一場早就被人預謀好的局。

“還沒有找到他嗎?”

聖王伸出手觸摸著自己的胸口,他能感受到從中出現的夾雜在自己的心跳之中的另外一道微弱的心跳。

他的小魅魔現在受了傷,並且很害怕。

聖王閉上了眼睛,一片朦朧的霧氣從他的眼前出現,在其中浮現的是一片無邊的黑暗,他所能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那人現在心中的無比恐懼。

他需要他的到來。

他,還有他肚子裏麵的孩子。

都在迫切地渴望地等待著他。

柏寒搖了搖頭,跪下身去,脊背就像是一張繃緊了的弓弦。他的小臂上麵受了傷,鮮血染紅了他身後的白色巨翼,鮮紅的翅尖落在地麵上。

“現在立刻去撤掉所有的搜查人員。”

聖王冷淡的聲音逸散在冰冷的雨水之中,但是裏麵所蘊含著的信息卻不能讓人有絲毫的忽略。

“我會,親自去找到他。”

·

雨還沒有停下來。

尤醉在黑暗之中緊張地等待著,他柔軟的身軀就像是一隻受傷的無力保護自己的弱小幼崽,緊緊地靠在男人的身邊,隻能徒然地用手去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小聲地和他說著些什麽。

但是他所做的這一切也隻不過是無用功,最後他聽著他的心跳聲逐漸緩慢下來,就像是驟雨即將停息下來的前兆一樣,若有若無地在胸腔裏麵鼓動著。

尤醉又用刀刺穿了自己的脛骨,血液在他白皙柔軟的皮膚上麵開出了玫瑰一樣的漂亮的花,血從他們所在的岩石上麵流淌下去,落在水麵上麵,發出催眠般的輕微滴答聲。

一聲,一聲又一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這裏待了多久。

但是他幾乎已經失去了力氣,身側的小觸手在他的身邊不安地蹭來蹭去,不斷地用觸手去抓住他的小臂,想要帶著他從這個黑暗的環境裏麵離開……

尤醉卻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努力拒絕了它。

他柔軟的眼睫扇動著,就像是兩隻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生命力的蝴蝶,停息在枝頭上麵,等待著即將瀕死去的那一刻。

或許是在他的眼中,那一點點僅剩下的希望也因為又一個在他身邊死去的人而徹底湮滅掉了。

“你走吧。”

他親了親小觸手伸出來的柔軟的須冠,幹澀的嘴唇上麵帶著一點溫柔的苦笑。

“在這個世界,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有必要將時間再浪費到我身上來……也許很快就會有人來找到我們了,你趕緊……離開這裏……”

他伸出手去推小觸手,但是小觸手卻一點都不為之所動。

一點刺目的白光在尤醉的眼前亮起,最初的時候那隻是一個光點,但是緊接著,幾乎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眼前炸裂開來。

他的眼睛被完全地刺痛,蜷縮著身體躲避那光線。就像是一株很久都沒有看見光的植物一樣蒼白虛弱。

在盛光之中,他看見了有人在向著他走來。

他張了張唇,卻無法從已經幹澀的唇中吐出任何連續的,理智的話語。

破碎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之中攪動,入眼的隻有滿目的鮮血。

被偽裝好的那些光明的畫麵就像是春日的冰麵一樣轟然破碎,將他溺在冰寒刺骨的冰水之中,而他卻早已無力去掙紮,隻能等待著沉溺進入水底,成為冰冷的屍體。

“求……”

他終於能夠從幹枯無力喉嚨之中擠出些許話語,遵循著本能,向前拉住身前人的風塵一路趕來,尚且還帶著些濕氣的衣物下擺。

“求求你……救,救救他……”

他看向那個自己名義上麵的丈夫,光明聖殿高高在上的聖王,低聲地哀求道。

男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細白柔軟的手掌上麵,落在上麵的傷口上,落在從他的身體裏麵不斷流淌出來的鮮血上。

他微微附身,長長的銀發垂落在尤醉的身邊,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揣測他內心的想法,或者說,其實更多的人早就已經忘記了他其實也是一個人,也並不是供奉在高高的祭壇上麵的完美的、一塵不染的偶像,隻能在朝拜的時候被當成信仰的寄托。

但是尤醉在最後的時刻,卻看見他微微點了點頭。

聖王伸出手去,落在他身邊的程子燁的身上,幾縷淡淡的銀色光線從他的掌心蔓延出來,傳到了程子燁的身上,將他全身都包裹在內。

程子燁原本已經開始變得灰白的臉色驟然之間又重新變得紅潤起來,氣息也漸漸平穩了,雖然身後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但是卻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樣一直流血。

尤醉感受到程子燁的脈搏重新跳動了起來,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幾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剛才的精神始終都是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如今人隻要稍微放鬆下來,身子就要軟軟地倒下去。

聖王將他抱了起來,一絲灰白的天光從他的頭頂落下,在冰冷的水麵上反射出一線光芒,照亮了周圍那些被遺棄的神像。

她們用殘缺不全的臉在熹微的晨光中微笑,看著他們離開。

他們在滿地冰冷的血水中緩緩地走向地麵之中,尤醉能夠感受到從聖王身上傳來的冰冷的朝露的氣息,還有他身上那股屬於戰場上的,比這裏無數的怪物死去之後的鮮血還要更加濃重的血腥味。

“等一等,程子燁還……”

“你答應我要……”

“會有人來帶他離開的。”

聖王銀色的眸子垂下,修長的手指安靜地按住了他的後頸,就像是在安撫一隻不安分的小獸。他的眼睫濕漉漉地黏在眼瞼上麵,那張總是無比完美的麵具下麵終於透出一點疲態,紅血絲從他的眼下慢慢蔓延開來。

他也很累了,在他抵達這裏之前已經一個周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他不能退後哪怕一步,他被在網絡上稱之為救世主,被冠以全人類最後的希望。

但是他究竟也是一個人,而並不是那被那些膜拜的人所想象的那樣的無知無感的神靈。

尤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們就這樣走進光中,但是黑暗卻在他們的身後緩緩閉合。一種詭異的氣息逐漸從他們的身後升起,那是隱藏在聖殿之下的,被隱藏在無數歌頌聲之中的東西。

“啵~”

水麵上麵的血水不知道什麽時候逐漸更厚了,上麵那一層白色的血沫散去之後,露出漂浮在水麵頂端的支離破碎的屍體碎塊。

在被切割成了這樣子細密的小塊之後,你已經很難去辨認出來這些屍體到底是來自於異變體,人類,還是墮落種,這些人類所為此征戰不休的分歧終於在此時實現了統一。

“啵~”

似乎有氣泡破裂的聲音傳來,聲音更加急切了,甚至逐漸連續不絕,就像是一鍋逐漸被煮沸的開水。

“啵啵啵啵啵~”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尤醉驟然轉頭,卻看見從他們已經離開的身後,那原本被黑暗所籠罩的水麵下麵,逐漸浮現出了一張巨大的,輪廓模糊的人臉。

不,那並不是僅僅是一張臉。

那是一座尤醉從未見過的,無比巨大的女神像。她比之前所有那些尤醉所見過的人臉都要龐大,那些原本等人高的雕塑被她的臉頰頂起,就像是落在人臉上的細小螞蟻。

她從水下慢慢浮現出來,臉上帶著那種虛假的空洞的慈悲笑容,緩慢地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