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祁輕笑了一聲, 低頭在人的頭發上親吻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回答。

“不要當我是瞎子,開著一個花店, 喜歡還認識各種鮮花的品種, 並且還在大學裏麵有著一份教授的工作,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人際關係良好,在周圍的人中有著較好的口碑……擅長用輕而小的刀具, 在人的身上留下條狀的刀痕,就像是你現在手上的那一把小刀, 左撇子……所有的這些特征,全都完美地符合我們對於‘花匠’這個連環殺人犯的側寫。”

“是你覺得我們檢察署裏麵的全都是一些廢物, 還是你覺得在一個檢察官的麵前這樣肆無忌憚地用刀之後, 還能隱瞞住你自己的身份?”

白鬱也彎了眼睛笑了起來,他沒有挪動身體讓開的意思。

除了衣服的下擺上麵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泥水和血漬之外, 看起來仍然是衣冠楚楚的紳士。

誰也不會想到在幾分鍾之前, 他曾經用那樣溫柔又殘忍的手段折磨一個綁架犯。

“所以, 你要去告發我嗎?”

“告發?當然不。”

殷祁也咧著嘴。

“你不要來引誘我, 你和我都知道, 我是不會這樣做的。”

兩人的視線在此時交錯了一瞬, 裏麵的有些東西似乎在此刻重疊,那是一樣的汙濁和血腥暴虐的氣息。

平時隱藏在或優雅或者陽光的皮囊下, 但是在這樣一個漆黑的雨夜, 在麵對最誘人, 最讓人心動的美麗獵物的時候, 這種東西卻流露無疑。

在這一刻, 他們都能夠確認, 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雙手沾染鮮血的,令人憎惡的“同類”。

“滾開,我沒有什麽好和你說的。”

殷祁看著擋在門前的銀發男人,不耐煩地挑眉說道。

“你是以什麽身份說出這句話的?”

白鬱的手又放進了口袋裏麵,輕輕地摩挲著蝴蝶刀的刀柄。

他的視線落在他懷裏仍然還在沉睡著的黑發青年的身上,可能是因為終於感受到了難得的暖意,尤醉努力地向著男人的懷裏蹭著,領口的襯衣被弄皺了,露出下麵白皙誘人的皮膚,臉都泛出清淺誘人的粉色,形狀姣好唇軟軟地被含住,是一個很適合被親吻的弧度。

“弄清楚一個事實,這是我的東西……”

白鬱輕聲說。

這樣溫馴又柔軟的姿勢放大了青年身上的那種魅惑和糜麗的**,是生在路邊的,能夠被任何人輕易伸出手就采摘下的,純白美麗的花朵。

那些路人,那些強盜……

一雙雙的貪婪的目光全都匯聚在它的身上,無數雙手向著它伸來,而隻有它自己毫無所察,仍然羞怯勾人地開著,對著他們毫無區別地散發出一樣的淡淡的幽香。

“嗬。”

殷祁冷笑了一聲,在不影響懷裏人的情況下,緩慢地從自己的槍套裏麵將那把原本已經收好的Fui7消音手槍抽了出來。

漆黑的槍口對準了白鬱,他咧嘴一笑。

“信不信我就在這裏殺了你?裝模作樣的狗東西。

“身上的血腥味比我還重,怕是手上都不止沾了那已經被發現的幾十條人命了吧,就像是你這樣的畜生,死有足惜。”

幾乎就是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一道雪白的身影欺身而上,從後壓住他的後背,一條胳膊繞過他的脖頸,柔軟的身軀蛇一樣鎖住了他的雙腿。

槍聲怦然響起,在地麵上濺射出一道肮髒的水線。發燙的槍口被強製轉向,撞擊上襲來的蝴蝶刀,碰撞出金色的火光。

“……還給我。”

殷祁半跪在地,將尤醉護在懷裏,拳頭猛然揮出,轟擊在白鬱的腹部。

白鬱悶哼一聲,死不放手,看準他因為抱著人無法放開打的弱點,刀口直接滑過他的後背,厚重的黑色檢察官製服被劃開,蜜色的後背上被切入,鮮血橫流。

傷口並不致命,但是卻帶來劇烈的疼痛,殷祁的臉色變化了一瞬,伸出手護住自己脖頸,扭身將人按倒在滿是髒兮兮積水的地上。

“你的東西?”

殷祁啞聲反問,膝蓋重重一頂,扭住他手臂,心滿意足地看見那人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色西裝上麵終於沾染上了烏黑的髒水。

“我在他的身上可沒有看見你的名字。”

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沒有忘記自己懷裏的人,寧可自己受傷都沒有讓懷裏的人被驚擾一分。

“他的手上帶了我的戒指,那就是我的東西了。”

白鬱抬頭,嘴角笑著,眼裏麵卻含著淬冷的光,修長的雙腿不知道何時已經繞上了人原本就受傷的後背,猝不及防猛然發力。

絞首!

殷祁臉色一青,身子後仰摔在白鬱的腿上,他被冷冽刀鋒抵到喉嚨上,微微劃破一絲紅色血線,卻無法再深入一分。

“你當真敢殺我?”

他的嘴角也沾了血,陰狠的表情再也壓抑不住,從破碎的麵孔下流淌出。

白鬱身後的發帶也早已散開,銀白色的長發宛如瀑布一樣散落背上,他笑彎了眼睛,柔聲回他。

“我有什麽不敢,殷檢察官。

“你說得對,我的這雙手上曾經沾染過無數人命,之前我都敢,那這一次為什麽不可以?或者是你覺得你的命,便比別人的命要更貴一些嗎?”

“——可笑。”

手槍再次轟然作響,一顆子彈角度刁鑽地射穿對麵人手掌,銀白色鬢發被子彈燒斷,絲絲縷縷散落,柔軟如同月光。

白鬱受傷的手仍不放開,臉上顯出痛苦之色,手中的刀卻還是穩穩貼在人脖頸上,顫抖著一點點深入下去。

更多的鮮血順著殷祁蜜色的脖頸滾落,紅珠子一樣順著肌肉曲線滑落敞開的懷中,那血線更深,皮肉翻開,就要割入其下的的動脈血管中。

死亡的氣息逐漸迫近。

喉結輕輕滾動,殷祁的手抓住了刀柄的一側,卻還是被那鋒利的刀氣所傷,滴滴粘稠的鮮血從他的指縫之間流淌出,滴落砸在懷中安靜沉睡著的人的側臉上。

“……你的命應該也沒有什麽兩樣。”

兩人糾纏打鬥,動作小但是招招狠厲,卻是正好將還在昏睡中的黑發青年夾在其中。

此時兩人對峙,一滴從殷祁的手心落下的鮮血,恰好落在懷中人有些幹燥的唇上,順著柔軟幹涸的唇瓣落入口中,陷落下去,洇出一條細細的線。

就像是在人柔軟甜美的唇瓣中狎了一根長長細細的紅線,絞在唇齒之中。嫩紅的舌尖似乎嚐到了腥甜的一點味道,似乎是很不喜歡這個味道,還在昏睡中的青年輕輕地擰緊了眉,孩子氣地想要將那還在不斷落入口中的**推拒出口中。

“唔……不要了……”

他的聲音輕軟得就像是夢囈,但是卻就像是有魔力一樣驟然讓原本還在纏鬥不休的兩人心頭驟然冷了下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逐漸消散,白鬱首先放下了抵住人脖頸的蝴蝶刀,捂著手上麵的槍傷站起身來。

而殷祁也緩慢地抱著人坐在地上,輕輕地用自己唯一還算得上幹淨的袖擺為懷中人輕輕擦拭嘴角的鮮血。

他們兩人都明白,之間今天是不可能分出勝負了,因為尤醉的存在,他們都不可能冒著尤醉突然醒來,卻發現自己是一個殺人犯的風險。

因為他們都默契地不想要對方看見自己躲藏在皮囊下的,那真實的肮髒樣子。

“好了,不喜歡就不吃了,全都吐到我手上,好不好?”

殷祁滿身鮮血,卻還輕輕哄著懷裏的人說。

青年有些嬌氣地縮著脖子避開他的手,又貼著他的胸口繼續睡著了。

雨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小了,淅淅瀝瀝地砸落在這間破舊廠房的鐵質房頂上。

殷祁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打電話。

“今晚上,我們在發現了尤醉失蹤後,就分別追蹤到了這裏,在這裏遇上了那個窮凶極惡的綁匪。你和我身上的傷,都是和那個綁匪搏鬥所造成的,明白嗎?”

躺在地上,滿身傷口並且早就已經昏過去的綁匪宋致,此時身子還不由得輕輕抽搐,看起來可憐極了。

而此時站在遠處的銀發男人隨意點了點頭,正皺著眉看著自己衣服上麵沾染上的那些汙水痕跡,似乎很想要馬上去洗個澡,對於自己手心那被槍射穿的傷口,卻一點都不注意的樣子。

“另外,今晚上的這起綁架案,裏麵應該還有下城其他幫派組織的影子,不然光是憑借宋致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這樣輕易地綁架到小醉……”

“這些人就交給我。”白鬱眯了眯眼看他。“畢竟殷檢察官的身份,應該不方便,也沒有時間去處理這樣的小人物吧?”

“又或者是你便是這樣的嫉惡如仇,眼睛裏麵甚至見不到一點沙子,立誌要當整個海斯潘安的清道夫?”

清道夫,這是一個敏感的詞。

在整個海斯潘安,隻有一個人總會和這個詞綁上關係:那個和花匠齊名的連環殺人犯,食屍鬼。

白鬱也已經開始懷疑殷祁的身份,就像是殷祁會猜到白鬱的身份一樣。

“這和你沒關係。”

殷祁熟練地在電話裏麵報道了位置和現場的情況,要求了醫療服務,而後掛掉了電話,鮮血從他的後背和喉嚨裏麵滴滴答答地湧出來,但是他的神情卻仍然鎮定。

“花匠,你最好別來惹我,否則當我下一次見麵的時候……一定會殺了你。”

白鬱靠在門邊坐下,用房頂滴落下來的雨水仔細洗去了素白的手上沾染的鮮血。

“那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