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溪穀市絢麗的燈光剛剛亮起,讓天空都染上了一層曖昧的粉紫色。
這時候的溪穀市,看上去都有些迷幻。
不僅因為燈光, 還因為那些雙眼無神、沉浸在眼前的畫麵或者虛夢中的人。
有的時候, 一整條街上, 全都安安靜靜的,隻有無數個人,站在或者坐著, 看著眼裏隻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畫麵。周圍,霓虹招牌無聲地閃爍, 能清晰地聽到一隻貓路過時的疑惑叫聲。
隻有時不時從天上降落的飛行汽車, 告訴觀眾,這個世界並沒有靜止。
不過今天,氣氛明顯不太一樣。
在溪穀市主要的地鐵車站和軌道路口, 全都設立了最嚴格的關卡, 還加裝了信號屏蔽器。
所有通過關卡的人, 都要經過嚴格的掃描。
那些正通過腦後芯片開視頻會議的、聯機玩遊戲的人, 沒少罵罵咧咧。
對所有有疑問的人, 負責維護秩序的人, 隻是冷漠地指了指旁邊的通知牌。
[有恐|怖|分|子攜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進入溪穀市,安保部正在排查, 請大家配合。]
[嫌疑人攜帶一個裝著大腦器官標本的營養艙, 疑似裝有唐可德的病毒。如有發現,請立刻報警, 提供第一線索者, 基礎獎勵10萬信用點, 根據線索詳細程度, 還會有追加獎勵。]
“別看了,下一個!”
端著槍的士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還在駐足觀看討論的人趕緊走,後麵的人越來越多了。
秦雪重就在旁邊的小巷子裏,披著寬大破爛的袍子,手上拿著一瓶啤酒。
看上去,和旁邊坐在台階上喝酒的流浪漢差不多。
隻不過,她的酒瓶裏沒有酒,隻有剛剛灌的路邊髒水——就是為了更好地偽裝。
小黑貓縮在袍子內側的口袋裏,時不時好奇地探出頭,看著外麵。
秦雪重沒敢把小貓留在天空莊園裏,畢竟是從朗弗家族帶出來的貓,說不定會讓主腦發現什麽端倪。
一人一貓,雖然順利地降落在了市區,而且沒有被人發現,但是,她現在不敢亂動。
整個溪穀市,幾乎全都被嚴格管控了起來。
越靠近精神病院,越嚴格。
她甚至已經斷開了黑色空間,隻是在裏麵發了一條消息,讓所有成員小心,並且留下了一些程序工具,可供使用。
她擔心黑色空間不斷交互的大量隱秘數據,會引起主腦的注意。或者說,主腦說不定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找到她。
她還用意識虛空,讓自己的芯片強行靜默,以免被探查到。
所以,她和於折竹,徹底斷開了聯係。
還是沒經驗,要不然,離開於折竹的身體的時候,她應該給於折竹留下一個匯合的地方。
秦雪重抬頭,看著天上的兩輪月亮。
隱在銀月身後的黑月,好像一隻藏在黑夜中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下麵的地球。
哪怕現在沒有聯網,小秦也仿佛感覺到,主腦正在用聯結所有聯邦公民和設備的計算力,搜索她和於折竹的所在。
這也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的芯片和於折竹的芯片,全都在主腦那裏備過案。
哪怕換腦貼發消息,芯片的底層代碼依然不會變,隻要兩人聯係,多半有可能暴露。
她想了想,裝作醉醺醺的樣子,往巷子深處走去。
溪穀市最不缺的,就是無家可歸的人。
秦雪重沒走兩步,就盯上了一個裝著正裝的上班族。
領口散開,頭發淩亂,表情明顯有些頹然,看樣子,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垂著腦袋,坐在街邊喝酒。
哪怕秦雪重靠近,他也沒有像一般的流浪漢那樣,露出警覺的神情。
小秦確認了周圍沒有攝像頭,也沒有人看到,踉踉蹌蹌地在那人身上撞了一下。
一切動作,看上去都是不小心。
不過,就在撞上去的一瞬間,她的手裏捏著數據線,快速劃過男人的後腦。
意識虛空順著數據線湧出,直接攻破了男人芯片裏已經一年沒續費的過期防火牆,發出了一條消息。
收件人,是在精神病院下麵,她黑掉的一名月之子成員。
[今天過得不太好,晚上想吃你做的毛血旺,或者我們在樓下吃也行。]
這條消息看上去沒頭沒腦,隻是一個普通人的日常對話。
實際上,於折竹從來沒給她做過毛血旺,望灣公寓的樓下也沒有任何一家有毛血旺的餐廳,這種為數不多的、同時存在於穿越前和賽博世界的菜品,溪穀市隻有城寨區才有賣。
隻是之前一天,她和於折竹一起去買菜的時候,聊到過這個。
當時,兩人正在地下菜市場門口的一家餐廳附近。
於折竹還說,第二天晚上可以嚐試一下,結果,連整個公寓都被毀了。
按照小於的性格,這件事情,絕對記在心裏,耿耿於懷。
她猜想,月之子的人不會忽略這麽一條關鍵時刻發來的消息,隻要於折竹看到了,多半能理解她的意思,回到望灣公寓附近跟自己匯合。
她下一步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抵達那邊。
她無視了被撞了一下在罵罵咧咧的男人,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後,那裏,有一個下水道的標誌。
自從綁架過第五朔風之後,幽靈組織的很多人,都開始經營溪穀市的地下世界。
這些廢棄了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古老隧道裏,布滿了鏽蝕的金屬構件,有的上麵還掛著可疑的血跡和腐爛的生物組織。
在溪穀市的都市傳說裏,有些沒有徹底死去的意識片段,附著在角落裏的管線和電子設備裏,在有人通過的時候,會發出無意識的求救呢喃,甚至會感染一些人的芯片,讓人成為這裏的無數個瘋子之一。
幽靈組織裏的幾位極端生存專家認為,如果有一天,類似唐可德的病毒真的控製了主腦,整個世界的網絡都會被敵人所掌握。
那時候,他們很有可能需要在地下做好脫離網絡進行聯係和作戰的準備。
這件事,秦雪重一直沒有參與過,也不知道手下的同夥到底做到了什麽程度。
她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走進了離她最近的這個下水道入口。
在黑暗潮濕、略帶腐臭味的風中,她的燈光剛剛照過去,就看到,遠處的一堆垃圾,和牆上的塗鴉,組成了一副怪異的圖案。
——正是幽靈組織的成員在黑色空間中發布過的圖案。
意思是,跟著這個係列圖案走,會找到地下安全屋。
此時此刻,黑色空間再次下線,之前並肩作戰的夥伴都被控製了起來,她自己正在被全麵通緝,可是,麵前的標誌,像是早早準備好的星星之火,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讓她覺得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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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溪穀市安保部的反入侵小組指揮中心熱鬧無比。
同時,又透著幾分詭異。
因為原本負責指揮反入侵小組、還領導搜索幽靈的組長衛凡,根本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奇怪的女人。
滿頭純白色的頭發,看上去又很年輕,隻是身上露出來的部分,全都是最高檔的金屬改造物。
最讓人在意的,是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戴著電磁鐐銬,還有整整一個小隊的特別行動處作戰人員,緊張地看守著她。
很明顯,這是一個危險度極高的罪犯。
在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赫然是秦雪重和於折竹的照片。
照片的旁邊,是整個溪穀市的排查行動數據,正在不停地滾動顯示著幽靈組織的情況。
還專門有一個部分,在通過攝像頭和數據感應分析所有人的軌跡,找出其中不同尋常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忙著分析數據。
他們得到的信息,就是幽靈組織其實就是一個恐怖組織,現在,輪到安保部去解決幽靈了。
哪怕現場如此忙碌,那個白發女人,隻是坐在椅子上,雙腿翹在桌上,看著天花板。
在距離她最遠的角落,有幾個辦事員正在竊竊私語。
“是她嗎?”
“應該是,玉露市的屠夫,白鬼。”
“上麵找個A級通緝犯,來找另外一個A級通緝犯?什麽鬼?”
“罪犯才最懂罪犯呐,別說了,小心被盯上。”
“我還是不明白,幽靈怎麽就要毀滅世界了?”
“別說了,幹活吧,安保部一天之內換了一半的副部長……第五家都沒了,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參與的。”
說話間,幾人神色複雜地看著大屏幕上秦雪重的照片。
前不久,這人還在這裏和大家一起開會呢,現在就變成通緝犯了?
這時候,白發女人的耳朵裏,響起了一個隻有她能聽到的平靜聲音:“白鬼,你的解決辦法呢?”
白發女人再次掃了一眼屏幕上的數據,一攤手,說:“沒辦法,這怎麽找得出來?”
“看來,你學習得還是不夠,我先送你回去吧,多學習一下,讓自己變得更好。”聲音的語調一直很平靜,聽起來卻有幾分毛骨悚然。
聽見“學習”兩個字,女人的臉色變了變,似乎聽到了什麽很可怕的事情。
“等下,我還有一個辦法。”
“說。”
“現在的情況,你已經把聯邦政府和財團全都搞定了,幹嘛要用這麽小心的方法來找秦雪重和那顆大腦呢?”
白發女人邪邪地笑了一下,繼續說:“你既然能搞一個黑月出來,控製這麽多人的思想,我想……你讓整個溪穀市,都覺得秦雪重是殺害他們家人的凶手,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她腦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不難。”
“很好,這樣一來,哪怕隻是看到一個和秦雪重相似的人,都會暴怒,然後群起而攻之。”
“我相信,沒有人,能在一個舉目皆敵的城市裏,藏很久。”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