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得太多，秦雪重沒有睡好。
但第二天早上，她的心情依然愉快。
洗漱完畢，出門上班。地鐵裏搖搖晃晃，和每個世界一樣，擠滿了疲憊的人。
提前抵達辦公室，沒過多久，昨天的三位同事也到了。
秦雪重也見到了那個玩遊戲的人，是一個金發碧眼、麵色蒼白的混血少年，看起來有些內向。金安安介紹說，這人名叫謝克多。
一看秦雪重有些累的樣子，薛知時語氣欣慰：“小秦不錯，第一天就和辦公室很同步嘛。昨晚去哪玩啦？”
秦雪重看了看三個人，黑眼圈一個比一個重。
她有點忐忑地回答：“昨晚比較開心，吃得有點多，沒睡好。”
薛知時哈哈一笑：“別緊張，溪穀市的夜生活才剛剛結束，大家都這樣，你要習慣習慣。”
秦雪重：？？？
這都第二天早上，你跟說夜生活才結束？你們平常都過的是什麽日子？
接著，安安聊昨晚剛買了個新款的仿生人，用某個網紅虛擬偶像的身體數據做的，興奮地給大家分享新功能。
看見同事們都這副做派，秦雪重也大膽了一些，決定做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情。
——到辦公室再睡會兒。
剛趴下去，就被金安安拉了起來，然後把她帶到了辦公室角落裏的高級按摩艙裏，讓她在那裏睡，“比較舒服”。
看著薛知時鼓勵的眼神，秦雪重覺得，這裏就是天堂！
她給自己立下了穿越到新世界的第一個目標：穩住。
兩邊都要穩住，絕不出事，絕不出風頭，絕不升職，就苟在這裏快樂！
按摩艙很舒服，她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一覺舒舒服服睡到中午，和三位同事去食堂吃了飯。飯後，她主動找到薛知時，想問問看，自己需不需要做點什麽。
她想盡快熟悉業務，有事情的話可以快點做完，免得拖累團隊，導致大家都沒法一起愉快摸魚。
老薛聽見這個問題，先是眉頭一皺，“小秦啊，你工作一直這麽積極嗎？”
這原本應該是誇獎的話，薛知時的表情卻又不像。
秦雪重回答：“也不是……就是想早點熟悉，免得後麵給大家添麻煩……”
聽見這個回答，薛知時的表情才緩和了幾分，然後不放心地叮囑道：“你有這個心是好事。但是工作嘛，不要太積極。在辦公室裏沒事，在外麵就容易被人利用……別人看你很積極，就會給你事情做，事情一多，麻煩就多。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秦心裏——我懂啊！我太懂了！老薛你就是我的知音！永遠跟著你走！
她表麵淡定真誠：“我懂，我一定會注意的。”
薛知時這才滿意點點頭，“今天本來也應該給你激活徽章，介紹一下業務。”
說這，他從桌子下麵拿出一個小箱子。
“分析科的工作呢，其實就是讀取死者的死前記憶。”
“隻要死者本人生前簽署過權限，如果意外身亡，又不好找證據，凶案處就會把屍體運回來，讓我們去讀死前記憶。”
“就是……”薛知時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想用什麽措辭比較好，“比較枯燥吧，因為死前記憶很混亂，要解析很久，一般都要三個小時以上。”
在一具屍體旁邊坐三個小時？
像是害怕嚇著秦雪重，薛知時連忙解釋：“解析有我們的警徽自動解析，就是腦子會比較累。一般這種時候，我們都會做一點讓自己放鬆的事情。”
“金安安是看演唱會，謝克多是玩休閑遊戲，我是聽歌劇。”薛知時笑著說，“你最好也能找點什麽事情，免得無聊。”
秦雪重恍然大悟。
難怪外麵的人說分析科的精神不正常，這幫人在屍體邊上娛樂啊……
薛知時打卡箱子，拿出一枚嶄新的警徽，手掌大小，正麵是安保部的圓形logo，背麵則是繁複的電路構造。
他把警徽交給秦雪重，“走吧，帶你體驗一下。”
體驗？體驗屍體？這是……要去停屍間？
懷著忐忑的心，秦雪重跟著薛知時出了辦公室。
兩人甚至都沒坐電梯，直接步行繞去B3層的另外一邊。秦雪重這才知道，分析科辦公室居然和停屍房在同一層！
其他同事對分析科避而遠之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薛知時解釋道：“我們科的工作畢竟是死前記憶，離得近一點也方便……”
他話還沒說完，秦雪重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吵。
“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在這裏吵！小心把你們全都抓進去！”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
“抓我？憑什麽？！憑你們黑心嗎！”一個聽上去很絕望的女聲。
“哼，我們黑心？”第一個人冷笑，“別忘了，是你老公殺了人！”
“殺人？”女人很激動，“是你們坑人！還先動手！”
伴隨著這兩人的針鋒相對，周圍還有不少嘈雜。
薛知時和秦雪重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
停屍房門口圍了很多人。
一邊的人穿著廉價、肢體都經曆了機械改造，秦雪重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是貧民窟出來的工人。
一邊梳著精致的發型，西裝筆挺，從頭到腳透露著一股虛偽的感覺。
兩方人中間，夾著幾名明顯不耐煩的巡警，勉強維持著秩序。
看到薛知時和秦雪重走來，巡警明顯鬆了一口氣，先厲聲控住了兩方人，趕緊過來和薛知時說明情況。
聽了幾句，又查了查資料，秦雪重被震驚得世界觀都要崩塌了。
在溪穀市，專門有一類“截肢診所”。
顧名思義，就是為普通人提供截肢服務！
一百年前，隨著義肢改造人不斷增多，許多普通人發現，自己開始找不到工作了。
因為那些替換了廉價機械義肢或者昂貴的生化義肢的人，不管是力量還是靈敏度，都比普通人類要高。
許多工廠開始雇傭這些經曆過改造的人，生產效率事半功倍。
在失業率極高的溪穀市，為了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開始有人主動截肢，替換上力量更強的義肢，以求找到一份工作。
慢慢的，專門為這些人提供服務的截肢診所逐漸誕生。
手術，先不收錢。
診所會與工廠合作，安裝指定義肢，定向分配工作。他們會收取開始半年或者一年薪水的10%，作為手術費用。
截下的肢體，會分解成各種材料，賣個有需要的人或者機構，再給客人帶來一些額外的收入。
這在溪穀市，是一套非常龐大的產業鏈。
正因為龐大，就有不少人，想在裏麵的各種環節，多摳一些錢出來。
這一次，診所的人可能太過自大，做得有點過。
不僅用了一套特別廉價、容易失控的機械臂，簽了一份黑心工廠的合約，就連買原本肢體的錢也直接吞了。
這些來截肢的人，生活本身就拮據，被這麽一搞，簡直是直接掉入了萬丈深淵。
那位工人氣不過，到診所鬧事。
診所的負責人把他單獨帶到會議室，想要談談。
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負責人已經死了，雙方報了警。
巡警先把那位工人銬住，暫時羈押。然後工人的妻子和工友，還有診所的人，跟著屍體一起，扭打到了治安分局。
女人說：“這個蠢豬進去就指著鼻子罵我老公，還對他動手動腳。我老公想把他推開，但是機械臂力量控製不對，直接打死了他。”
而診所的人說：“劉主任一直德高望重，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怎麽可能是你說的那樣？！殺人凶手，別在這裏血口噴人！”
雖然兩邊都很激動，但現場的巡警和薛知時都沒有任何表情，不管不顧，提著箱子就往停屍間裏麵走。
巡警喊道：“好了！都回去等通知！再鬧，全都關進去！”
診所的人笑嘻嘻地點頭：“是是是，長官辛苦了。”
一副要相互勾結的模樣，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女人見狀，露出了狐疑的神情，質問：“要我現在回去？我不走！我要看著你們！我要等結果！”
巡警訓斥道：“你當這裏是菜市場嗎？！都出去！”
在進門之前，秦雪重瞟到，診所的人神色得意，偷摸地對著電話裏說著什麽。
而那個女人，則一臉絕望和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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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的人打完電話，不屑地看了一眼還在幹著急的工人們。
他很清楚自家劉主任的性格，暴躁、容易激動、喜歡動手。
真相估計就像那女人說的那樣，劉主任動手了，工人的廉價機械臂又沒控製住，失手打死了人。
真要算下來，多半是診所的全責。
可是，沒關係，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剛才已經打了電話，他知道，自己篡改證據的請求，會通過中間人，轉到某個秘密的髒活派單係統當中。
接單的，是灣流分局裏專門幹髒活的臥底或者腐敗警察。
他們會用自己的權限，重新製作一份死前記憶，篡改真相，讓這幫該死的工人閉嘴，甚至還要賠上一筆錢。
這樣一來，這些人隻能去老老實實打工，不敢再來鬧事了。
哼，溪穀市的規則，可不是貧民窟裏的老鼠們能玩得轉的。
他知道，讀取死前記憶至少要三四個小時，足夠裏麵的人完成這些工作了。
讀取完成的時候，會有專門的人來取走數據，偷梁換柱。
他剛剛放下心來，卻突然收到了中間人冷冰冰的消息：
[From：未知]
[由於相關案件已經結案，您的委托被迫終止。如有其他需要，請重新下單。感謝您的使用，祝您生活愉快。]
緊接著，又是一條消息：
[From：溪穀市糾紛處理判定係統 – 0817AC13ER案件]
[貴診所因違反聯邦義肢改造條例、溪穀市商業經營法、醫療衛生安全法，被判定為有罪。]
[現已從貴診所賬戶劃撥50萬信用點賠償受害人。後續，將有相關負責人與您聯係，進行後續處理與整頓，請您配合。]
[祝您生活愉快！]
同時，那邊的女人和工友們，已經難以置信地歡呼了起來——她應該也已經收到了係統提示與賠償。
診所的人眼前一黑，他才剛剛出來沒幾步！怎麽就出判定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