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年氏(下)
慧珠低下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武氏,不覺暗暗點頭。武氏雖份位不低卻無子傍身,目前為止福惠便是她能拽住的唯一希望,但她倒也是個明白人,沒被“母妃”一詞蒙了心。隻是年氏已然油盡燈枯,而現今有資格撫養福惠的人,唯她與烏喇那拉氏兩人,倒有些棘手了。
不欲繼續深想,慧珠移開目光,起身一福道:“皇上,臣妾以為寧嬪所言極是。年妃與八阿哥母子情深,隻因年妃身體微恙,才由寧嬪代為照顧,等年妃病情好轉,自是會親養八阿哥,又何必讓八阿哥從認母妃。”說著,不經意的對上福惠好奇瞪大的清澈眼瞳,心中一歎,這孩子可惜了,口內卻語氣未變道:“八阿哥過了今天就是五歲,也到了上書房的年紀,到時候是要搬入阿哥所。而皇後娘娘是為八阿哥的嫡母,八阿哥每日依禮去儲秀宮請安就是。”
聞言,武氏垂淚的神情一僵,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下瞬卻報以感激的一笑看向慧珠,深以為然道:“三位阿哥和公主都是皇後娘娘的孩子,八阿哥上書後有了皇後娘娘的照顧,自是上好。”
胤禛略為沉『吟』,勉為其難道:“如此,仍由寧嬪照顧福惠。”說著,目光轉向年氏,沉聲道:“年妃你要見朕也見了,跪安吧。”
三人你一言他一語,年氏卻被排除在外,她猶處震驚中,精神亦是恍惚,未聞他們究竟說些什麽,隻有胤禛冷冰冰的話語不停地回響耳畔。
她久病遭厭了?她失心瘋魔了?她不配?都市小說為福惠生母了?
她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她一心念著的良人,會對她冷聲相對、冷言相向!
不!不可能!胤禛決不可能如此對她!
她是他的解語花,喚為西府海棠的解語花!
西府海棠花姿瀟灑,花開似錦,素有雅稱花中神仙、花之貴妃——所以她是他的貴妃!
當年的許諾猶言在耳,他深邃的幽眸亦隻映著她清雅卓絕的身姿,仿佛天地間唯有他與她的存在!
如此護她的他,是不會待她無情!
十來年堅定不移的信念,讓年氏選擇了相信胤禛。至聽熟悉的聲音喚道“年氏”,她忽然驚醒一般,黯然的雙眸也漸漸凝起希望的光亮。然,喜『色』不過須臾,卻是胤禛打發她離開。
離開?她不敢離開,隻怕失去這個機會,她的兄長將會罷官免爵,她年家一門將會衰落!她不是無知『婦』人,深知年氏的榮寵不衰,才能讓她屹立於眾妃之上,站在胤禛身旁。
思及此處,年氏下意識的不予理會胤禛話裏的冷漠疏離,壓下慧珠也未有傲人的家世,卻仍能與她分庭抗禮共處胤禛左右的不甘,掙紮著奔向胤禛,口裏一邊哀婉道:“皇上,臣妾有事相求,臣妾不走,臣妾要一直站在您身邊。”話中的情意,語裏的執著,絲絲扣人心弦,慧珠、武氏二人聽得當場愣住,任由年氏踉蹌著身子趨近胤禛。
胤禛看著形容憔悴的年氏,雙目微瀾,下一瞬卻陡然冷厲,隨即一個眼神示意,小然子會意,忙欲上前阻攔,就見年氏在離案桌三步之遙時,全身驀地一僵,然後停下步子,柔弱滑到至地,卻又借著丫環的攙扶勉強跪於地上,深深叩首道:“請皇上看在胞兄縷立戰功,年家子弟為皇上盡忠,能網開一麵。”
胤禛眉角動了動,麵無表情的盯著年氏,道:“年羹堯任職杭州,你年府也無禍事發生,這網開一麵從何而來。”尾音轉重,年氏雙肩隨之顫抖,胤禛複又道:“年妃,你身為貴妃,朕於你體麵,此次不予追究,你回去吧。”
年氏聽得胤禛語氣轉緩,心裏隱隱升起一絲希望。她知道,胤禛對她存有愧疚,自小格格病痛折磨至死後,便是如此,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可現今之計,隻有牢牢抓住胤禛的愧疚,仰或是對……她的感情……也許……
年氏深吸口氣,轉頭,刻意用著居高臨下的神情淡淡的瞥了眼慧珠,又目光轉著武氏身上,帶著命令的口吻道:“寧嬪把惠哥兒帶到本宮身邊。”武氏不知年氏欲以何為,不掩怯意的回看了眼年氏,略顯局促不安的抱起福惠待著年氏身側。
手觸上福惠小手的刹那,年氏眼裏溢出漠漠溫情,想起近半年未見的兒子,她難掩激動,隻想緊緊擁他入懷。但是一切都不急於此刻,年氏暫壓心緒,牢牢的牽著福惠的手,目光堅定的望向胤禛,循著過往的記憶道:“皇上,臣妾一共為您生育了三子一女,他們卻都早早夭折,尤其是兩歲大的小格格,她受了整整兩年的病痛折磨,至離開的時候,隻會說一個字‘痛’!”
說到這,年氏麵『露』悲痛,情不自禁垂淚連連,半晌拭淚又道:“好在現在有了福惠,他延續了他哥哥姐姐的生命,繼續陪著皇上和臣妾的身邊。可是皇上,從二月開始,福惠的親舅舅遭人陷害,至今已從堂堂撫遠大將軍被罷無官,並降至三等公;而他的母族至親罷官的罷官,入獄的入獄,這讓臣妾母子情何以堪!還請皇上憐惜臣妾母子。”
動之以情,借以體弱的幼子求情,年氏這一招倒算擊捏拿不錯。胤禛寵愛福惠,這一點慧珠是知曉的,自武氏帶了福惠來圓明園,胤禛隔個幾日總要召了太醫,或是武氏親問福惠的情況。不過年氏卻錯估一點,胤禛為除年羹堯是下了狠功夫,豈會因年氏幾句動情的話饒了年羹堯,饒了她年家,
慧珠漠然旁觀的想著,果不其然,胤禛一聽年氏句句道得清明,又想年氏累日纏綿病榻,竟還能知之甚詳,他年家一門還真難安分!如此想來,胤禛麵『色』一沉,冷冷說道:“後宮不得幹政,你一後宮嬪妃,對朝堂之事倒是了如指掌。想必你也知道年羹堯結黨營私,你年家子弟貪贓受賄。朕念得年羹堯平叛有功,特予從輕發落,你卻在這不知好歹,還敢求情?”
年氏急於辯解道:“皇上,您不是最為賞識臣妾兄長,您為何要聽了小人讒言……”一語未了,胤禛揮手一掃,“哐啷”一聲硯台碎地,見年氏聞聲止話,發話道:“年妃病重失心,即刻送回翊坤宮,若沒朕允許,不得放其出宮。”聞言,年氏如墜冰窟,失聲叫道一聲“皇上”,便覺胸口窒悶,強撐許久的體力終是不支,昏厥倒地。
武氏緊站一旁,見年氏麵『色』慘白的昏死過去,嘴角不易察覺的翹起一絲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