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初三這日,一早王紹政就和程秀鸞一道回程家拜年。因程玄禮新喪,因此程家內外布置得極為儉素,沒有絲毫過年的意味。除了親戚故舊之外,倒也沒什麽賀客,比程玄禮在日,冷落了許多。

程夫人見了王紹政夫婦,自然是極歡喜的。王紹政和程秀鸞給程夫人、程伯瑜拜了年。那王紹政又曲意逢迎,程夫人越覺歡喜。

王紹政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道:“嶽母,小婿和大哥去書房坐坐。”

程夫人也有體己話要和自己的女兒說,點頭道:“你們去吧,我們也說說話兒。”

程伯瑜和王紹政出了程夫人的正房,就逕自去了程伯瑜的外書房。

程伯瑜知道王紹政是有事要和自己商議,因此一進書房,他就將服侍的小廝都遣了出去。

兩人分賓主坐了。程伯瑜親自倒了茶來,王紹政站起身來,連連謙遜。

程伯瑜擺手道:“你我之間倒不必如此生分。”

王紹政見說,就壓低聲音道:“大哥既然如此說,弟也就不繞著圈子說話了。如今大哥雖然爵位尚在,可卻已被奪了官職。雖然說大哥現今尚在服中,不能做官。隻是待大哥將來服滿,如要起複,朝廷中有人還好說,要是朝中無人替大哥說話,誰能想起大哥來?大哥難道就想這般蹉跎一生嗎?”

程伯瑜聞言,隻是沉吟不語。

王紹政道:“大哥因延誤軍機,壞了太子的大事,隻怕已經失歡於太子。將來誰又能冒著得罪太子風險,替大哥說話?”

程伯瑜隻是不說話,可他的手指卻不住的輕輕敲著桌麵,早已泄露了他的心事。

王紹政見程伯瑜已經上了心,就道:“如今秦王禮賢下士,朝廷皆知。大哥若是能交好秦王,秦王將來定能幫大哥進言。”

程伯瑜因記著程玄禮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卷入奪嫡之爭去,因此聽了王紹政的話,隻是沉吟不語。

王紹政見程伯瑜似有疑慮,就道:“大哥何必遲疑?俗話說‘膽小不得將軍做’,大丈夫會當放手一搏,博個錦天繡地出來。如今太子既然已經厭棄大哥,大哥何不另擇明主?而且現在朝中能與太子抗衡者,隻有秦王。”

程伯瑜沉吟良久,方才道:“妹婿所言甚是,隻是我與秦王素無往來,秦王焉肯幫我?”

“大哥,開春後,陛下定然派人領兵剿滅蘇信,秦王想——”

程伯瑜已經明白了王紹政的意思,不由皺眉道:“如今父親已亡,誰還能在陛下麵前說上話?且是這等大事,陛下為人精明,又豈能受人擺布?”

王紹政微笑道:“大哥怎麽忘了?陛下除了信任嶽父之外,最信任的莫過於都察院左都禦史裴敬。”

程伯瑜聽了,微微頷首。

王紹政又接著說道:“裴敬素與嶽父交好,尤其視大哥更是如親子一般。大哥隻要設計讓裴敬替秦王在陛下麵前說話,隻怕這件事就成了。”

程伯瑜思索了一會兒,道:“裴敬為人好美色,好樗蒲,隻要從這兩方麵下手,事情多半能成。”

原來,宇文淵少年時與程玄禮、裴敬一道走馬章台,射獵五原,可謂相交默契。程玄禮用兵如神,因此宇文淵起兵後,甚得重用。裴敬雖然為人庸碌,不過卻深得宇文淵信任。宇文淵登基後,特意將都察院交到裴敬手中,可見宇文淵對他的信任。

程伯瑜想了一會兒,就湊到王紹政耳邊,低語了幾句。

王紹政撫掌大笑,道:“大哥果然好計。”

到了次日一早,程伯瑜備了禮物,帶著家人去裴敬府上拜年。裴敬聽說是程伯瑜來了,想起老友早喪,心中難免惻然,又見禮物豐厚,忙讓人將程伯瑜請了進來。

程伯瑜進來後,給裴敬拜了年,就道:“小侄早就想著來拜見世伯,隻是身上有孝,不敢造次。如今正逢新年,如不過來給世伯拜年,未免太過失禮。今日冒昧前來,還請世伯見諒。”

裴敬聽了,忙道:“我與賢侄父親交厚,自然不用講那些虛禮。”

兩人謙遜了一番,裴敬就讓程伯瑜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了。

程伯瑜與裴敬說了幾句閑話,故意說道:“世伯,小侄記得舊日裏,每到新年世伯必和家父樗蒲為戲,如今世伯怎麽不設此戲?”

裴敬歎了一口氣,道:“如今再難得你父親那般的知己了,老夫找人玩了幾局,沒什麽趣味,也就沒了那個心思。”

程伯瑜笑道:“伯父,請恕小侄冒昧,小侄的妹婿倒是樗蒲的高手。”

裴敬生平最好樗蒲,如今沒人相陪,自然心癢難耐。如今他聽程伯瑜這般說,忙問道:“賢侄的妹婿可是王尚書家的公子?”

“正是。”程伯瑜忙點頭稱是。

裴敬讚道:“王公子倒是個年少有為,隻怕將來定然雛鳳清於老鳳聲。”

程伯瑜借機道:“蒙世伯抬愛,小侄明日就大膽帶妹婿來給世伯請安。”

裴敬連稱不敢。

程伯瑜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到了次日,程伯瑜帶著王紹政去裴敬府中拜望。那王紹政早就做足了準備,禮物豐厚不說,他本是極伶俐的人物,不過幾句話就討得了裴敬的歡心。

程伯瑜借機推波助瀾,一味攛掇著裴敬和王紹政玩樗蒲。裴敬早就心癢,欣然願意。王紹政有事相求,自然也是一拍即合。

兩人玩了一上午,王紹政輸輸贏贏,故意輸給了裴敬許多東西。那裴敬越發的歡喜,留著程伯瑜和王紹政一道吃了午膳,待王紹政越發的親近,更與王紹政約下明日的賭局。

到了次日一早,王紹政就自己去了裴敬府中,兩人又玩起樗蒲來。

玩了幾局,王紹政就道:“世伯,如今賭的都是些平常之物,沒什麽稀奇。”

裴敬為人賭性最強,聽了王紹政這般說,動了興致,忙問道:“賢侄說賭些什麽好?”

王紹政笑道:“昨日秦王殿下賜給小侄一個歌姬,那歌姬可謂豔絕人寰。”

裴敬聽那歌姬是絕色,不由聽住了。

王紹政說到這裏,壓低聲音道:“世伯想必聽說過太子妃的才貌名滿京師,那名歌姬也是前朝宗室,聽人說容貌與太子妃有幾分相似。”

裴敬生性好色,聽了王紹政的話,不由心馳神往,忙道:“賢侄可是要以此歌姬為注?”

王紹政笑道:“不錯。”

裴敬大喜,撫掌道:“賢侄既然舍得割愛,老夫也以愛妾為注,一決勝負。”

兩人相視大笑,又玩了起來。

一局終了,卻是王紹政輸了。

王紹政拱手道:“願賭服輸,白日裏多有不便,今晚小侄就將那名歌姬送來。”

裴敬聽了,越發歡心,待王紹政就如自己的子侄一般,一定留著王紹政吃了午膳,才讓他回去。

原來,王紹政打聽到裴敬喜歡女色,就想起秦王府中有幾個絕色的歌姬,就向秦王討要。秦王在女色上本不甚留意,如今見內兄討要,就讓王紹政自己選。王紹政見蕭容華花容月貌,心中大喜,就和秦王討了蕭容華,卻又故意輸給了裴敬。

到了晚間,王紹政就用一輛小車將蕭容華送到裴敬府中。為討好裴敬,王紹政又準備了許多珍奇的衣飾,一道送入裴敬府中。

裴敬見了蕭容華,自然是大為驚豔。那蕭容華一心高攀,深知裴敬是宇文淵的重臣,因此格外巴結。那裴敬越發歡心,對蕭容華可謂寵愛非常。

王紹政又陪裴敬玩了幾日,裴敬見王紹政輸給自己許多珍玩,又將蕭容華這般絕色送給自己,心中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王紹政看出裴敬的意思,趁機說道:“世伯,秦王殿下素來仰慕世伯的為人。隻是殿下是親王,不好無故與大臣結交,因此托了小侄將些許微物送給世伯,聊表敬佩之情。”

裴敬聽說是秦王相贈,越發的不安,道:“無功不受祿,老夫怎好平白收秦王殿下的禮物?”

王紹政笑道:“世伯太謙了,滿朝誰不知世伯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區區微物,何足掛齒?”

那裴敬見了這許多珍玩,尤其是蕭容華,如何舍得割愛?嘴裏少不得謙遜幾句,加上他也知道秦王在朝中甚有勢力,能結交秦王自然是一件好事。他如今聽了王紹政的話,知道秦王是有事托自己,就道:“老夫蒙殿下厚賜,不知可有用到老夫之處?”

王紹政見時機已經成熟,忙說道:“陛下開春必然派人領兵剿滅蘇信,殿下想為陛下分勞。”

裴敬聽了,隻管沉吟不語。裴敬為人雖然無文韜武略,可最善於揣摩宇文淵的心思,他能得宇文淵這般信任,與他善於揣摩宇文淵的心思自然是分不開的。

他深知宇文淵早就定下讓建元領兵平亂,如今秦王想代替建元領兵,自己該如何讓宇文淵改變主意呢?

裴敬沉吟良久,突然,他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已經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