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過完,就是正月。那些宗室勳貴之家相互拜年,因此各府每日裏都是笙歌宴飲,熱鬧非常。

建元是儲君,地位尊貴,自然沒有他給別人拜年的道理。建元卻難免要做做樣子,去自己的各位師傅家中讓讓。建元不過是略坐片刻就回,不過此舉倒替他博得了一個禮賢下士的名聲。

到了初三這日,就有守門的小太監來回稟建元,說是秦王和秦王妃來了。

建元忙讓人將秦王讓了進來,自己卻在外書房內候著。自有人引著王婉去見蕭允。

秦王見了建元,拜了年,就道:“許久不曾和皇兄痛飲了,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建元大笑道:“正是。”

秦王又要給蕭允行禮,建元道:“她如今身子不便,倒是免了這虛禮,你我兄弟二人今日卻要痛飲一番。”

兩人雖然刻意融洽氣氛,可不知為何,兩人都覺得彼此間似有淡淡的疏離。

卻說王婉隨著小太監去見蕭允。蕭允見了王婉,一把握住王婉的手,道:“秦王妃要來,派人早些告訴我,我讓他們備個暖轎才是。”

王婉笑道:“妾慢慢走著,倒也覺得心裏敞亮些。”王婉給蕭允拜了年,又謝了蕭允昨日送來的補品。

梁昭訓和吳良娥也在屋內服侍,也上前給王婉見了禮。

王婉和兩人略略談了兩句,就道:“李孺人卻病了,我本想著帶她一起過來。”

蕭允因問道:“李孺人怎麽了?”

“不過是感染了風寒。”王婉淡淡的答了一句,就岔開了話頭,和蕭允說些育兒的閑話。

王婉知道自己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服侍秦王,偏偏李孺人又病了,竇皇後定會送個妾室過來,因此心中覺得憋悶。

蕭允隱隱猜透王婉的心思,也就不再提及這個話頭,隻是講些育兒之事。

兩人不能喝酒,因此廚房隻送了點心、果品過來。

王婉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道:“太子妃,妾先告辭了。”

蕭允道:“你如今不耐久坐,我也就不虛留了。”蕭允說著,就親自送到台階,又吩咐王婉的侍女好生照顧著。

早有小太監去回明了秦王,秦王正和建元飲酒。

建元和秦王兩人雖然是有說有笑,可卻都覺得有些勉強應付的意味。秦王聽說王婉要回去,也就借機起身告辭。

建元道:“弟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自然不能久坐,待來日我再與六弟痛飲一番。”

秦王忙答應了,也就隨著王婉一起走了。

秦王走後不久,建元就聽說呂世平和永平公主來了,忙讓人將呂世平讓了進來。

呂世平給建元拜了年,見左右無人,也就說道:“臣今日來是有要事和殿下商議。”

建元見呂世平說得鄭重,忙將他讓到裏間屋子。

金亮進來獻了茶,就退了出去。

呂世平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臣聽說陛下已經讓戶部尚書過了年就準備糧草,還有工部尚書也在忙著督造攻城的器備。以此看來,新年一過,開了春,陛下就要派人領兵平亂。”

建元微微點了點頭,道:“我也聽說了此事。”

呂世平道:“陛下多半會再派殿下領兵。”

建元聞言,隻是沉吟不語。

呂世平笑著從衣袖中抽出一張紙,道:“殿下,這可謂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建元有些不解的看著呂世平。

呂世平將手中的紙呈給建元,道:“殿下此次領兵,隻需回明陛下,說上次失利皆是將佐失利之故,因此請陛下再派幾員猛將。”

建元慢慢展開手中的紙張,就見上麵所開列人名皆是秦王麾下的猛將。

呂世平微微一笑,又接著說道:“殿下隻需將秦王麾下猛將盡行要來,借著平亂之際,盡行坑殺。這樣一來,不僅可以一舉剿滅蘇信,又可以削弱秦王的勢力。”

建元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慢慢說道:“父皇並非昏庸之輩,難道猜不出我等的用心?”

“殿下放心,殿下平亂回來,秦王勢力已經盡除,陛下縱是知道又能如何?”

建元明白這是一步險棋,因此隻是沉吟。

呂世平明白建元心中的猶豫,也不催促,隻是端著茶碗慢慢喝茶。

建元思量了一會兒,道:“此事容我再仔細思之。”

呂世平聽建元這般說,自然不好再坐,也就起身告辭。

永平公主正在和蕭允說話,聽說呂世平要走,隻得辭了蕭允出來。

呂世平走後,建元一直在思索著呂世平的建議,卻一時無法下定決心,因心中煩亂,就吩咐道:“外客一律不見,都替我回了吧。”

建元說完,就去了蕭允房中。

竇皇後因為思念承明,初二那日就派人將承明接入宮中,今日才派人將承明送了回來。

承明從宮中回來,因聽說父親在見客,不讓人打擾,就來了蕭允這裏。

此時,承明正坐在蕭允身邊,一邊吃果子,一邊講些在宮中的見聞。

建元進來,蕭允忙站起身來,承明也迎上來請安。

建元看了承明一眼,道:“如今雖是正月,可卻不能太過散蕩了,誤了功課。”

承明忙垂首答了一聲“是”,小嘴已是嘟了起來。

蕭允不由微微搖了搖頭,悄悄推了建元一把。

建元看了承明一眼,這才在椅子上坐了。

承明見父親的神色甚是嚴厲,不好再待,也就道:“父親,母親,兒子回去溫書去了。”

建元點了點頭。蕭允吩咐跟隨承明的小太監道:“你們好生跟著,如今各處都在放炮仗,仔細著些,別驚嚇了世子。”

那幾個小太監忙答應了。

承明一走,建元就在軟榻上坐了,又拉蕭允在自己身邊坐下,低聲道:“累了。”

蕭允見建元的神色間滿是疲憊,也就道:“殿下且閉目養養神。”

建元聞言,真的閉上了眼睛,將頭枕在蕭允的腿上。蕭允伸手輕輕揉著建元的額角。

一時,室內靜默無聲,隻聞外麵偶爾傳來的幾聲爆竹聲。

建元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因怕蕭允勞碌著了,就坐起身,執著蕭允的手,道:“正月裏,尋常人家出嫁的女兒都要回門。你如今嫁入皇家,自然不比尋常人家。我和母後說了,明日讓嶽母進來瞧瞧你,你們母女也說說話。”

蕭允因許久沒和母親見麵了,心中甚是想念,如今聽建元這般說,忙道:“妾謝殿下。”

建元聽出蕭允聲音中的喜悅,道:“皇家不比尋常百姓之家,這天倫之情竟是淡漠了許多。你若是沒有嫁入皇家,隻是嫁給尋常的富貴人家,母家離得又近,倒是能常常見麵。如今入了這宮門,母女一年倒也是見不上幾麵。”

蕭允忙緊握住建元的手,道:“殿下切莫這般說,妾得良人如此,複又何求?”

建元聽出蕭允聲音中的懇切,不由緊緊回握蕭允的手。

次日一早,蕭允起床後,就一心盼著蕭夫人來。

待有小太監稟說蕭夫人來了,蕭允忙道:“快請。”

過了一會兒,就見蕭夫人帶著四個老年持重的嬤嬤走了進來。蕭允已經認出這四個嬤嬤正是疏影等人的母親,也就明白了母親的心思。

蕭夫人給蕭允請了安,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蕭允因吩咐疏影、暗香等道:“你們帶嬤嬤們出去喝茶。”

疏影、暗香等心中感念,忙帶著自己的母親出去了。

一時,屋內隻有蕭允和蕭夫人,還有幾個小丫鬟。蕭允先問了蕭敬宗和蕭夫人身子如何,又問了蕭聰和楊氏。

蕭夫人答道:“托太子妃的福,拙夫和妾身子倒還健旺。小兒倒還好,如今倒比先前沉穩了些。”

蕭允聽說,也就笑道:“哥哥能如此,倒是最好了。”

蕭夫人又提起楊氏,道:“她如今有了身孕,隻是胎相不穩,因此妾身吩咐她靜養。”

蕭允見蕭夫人說話甚是拘謹,知道是礙於屋內服侍的小丫鬟,自己與蕭夫人雖然是母女,可自己如今是太子妃,與母親君臣有別,也就吩咐那些小丫鬟道:“這裏用不著你們,你們出去玩罷。”

那些小丫鬟巴不得這聲,謝了恩,忙出去到各處玩耍。

屋內隻剩下蕭允和蕭夫人,蕭夫人這才覺得輕鬆了不少。母女兩人絮絮的說著些家常話。

蕭夫人因提到了程秀鸞,道:“你程家表姐如今越發得意了,本來夫家待她就好,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夫家越發的看重了。你程家表姐也是個有心計的,有了身孕,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給了王家公子做通房。不僅收了夫君的心,還博得婆婆的滿口的誇讚。”

蕭允聽著,隻是微笑。

蕭夫人也就含含糊糊問蕭允道:“太子妃如今有了身子,殿下可曾收了什麽人不曾?”

蕭允微微一笑,道:“我剛懷孕那會兒,殿下正領兵平亂。如今殿下回來了,又病了一場。朝中的事又多,殿下也沒有那個心思。殿下這些日子不是歇在書房,就是在房中陪我說說話。且如今東宮已有了兩個妾室,皇後娘娘自然不會再賞。”

蕭夫人道:“太子妃雖然是命好,太子殿下待太子妃甚好。可如果讓人知道了這時候殿下還歇在太子妃這裏,隻怕有那等小人,就要說太子妃嫉妒,專寵。”

蕭允淡淡笑道:“母親放心,無礙的。殿下極有分寸,自然會處置好一切的。”

蕭夫人見女兒眼角眉梢皆帶著笑意,知道她夫妻二人情意甚好,也就放下心來。

蕭夫人因又說道:“昨日你姨母來了,說起你程家表哥隻是歎氣。你表哥上次隨殿下出兵,誤了軍機,被革了職位。”

蕭允勸道:“母親回去,且寬慰寬慰姨母。表哥雖然被革了職位,可爵位卻未被奪取,如今依舊是穎國公。再說表哥身上有孝,論理也該辭了官,在家丁憂才是。待表哥孝滿了,這件事也淡了,隻怕起複有日。”

蕭夫人道:“我也是這般說呢。你姨母如今暗中替你表哥相看媳婦呢,隻等著孝滿了,好娶進門,隻是急切間倒是沒有滿意的。”

蕭允沉吟了一會兒,她知道程家在軍中極有勢力,程伯瑜如果娶和建元親厚人家的姑娘,隻怕對建元有利。

想到這裏,蕭允就對蕭夫人道:“母親放心,待我趁便回明了殿下,看可有什麽合適的人家沒有。”

蕭夫人想透了其中的關節,連聲讚好。

蕭允和蕭夫人不知道,此時程伯瑜正在府中和人商議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