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看向戲台,不由一怔,就見蘇延嗣一身竹青色長袍,端坐在戲台上的琴桌後。

但隻是短短的一瞬,早有兩個小太監抬過一架茜紗屏風,將蘇延嗣擋在了屏風後。

琴聲泠泠,竟是一曲《百鳥朝鳳》。

琴聲悠遠,眾人都聽住了。一曲終了,才有人陪笑道:“這曲子甚是應景。”

蕭允聽了,微微一笑,心中卻隻是無奈:使君有情,奈何羅敷有夫!

小太監呈上戲單,蕭允略略看了一眼,就點了一出吉慶戲文。

茜紗屏風已被撤去,蘇延嗣早已下了戲台。戲台上,粉墨登場,唱盡人生百態。

今日來赴宴的多是朝廷命官的夫人,都有幾分拘謹,倒也不敢隨意說笑,因此酒席上倒有幾分沉悶。

蕭允坐在那裏,心中頗有幾分不耐煩,可臉上還是勉強帶著笑。雖然她想和蕭夫人說話,可若隻與蕭夫人說話,倒顯得冷落了旁人,分出了薄厚來,因此也就含著笑與在座的夫人閑談了幾句,不過是問及子女一類的話題。

蕭允坐了半日,見日已過午,眾人也有些意興闌珊,就笑道:“今日得眾位賞光,倒是熱鬧,閑時常來坐坐才好。”

那些夫人聽了,謙遜了幾句,就紛紛起身告退。

蕭允回房換了衣裳,因覺得有些頭疼,就吩咐疏影道:“我睡一會兒,你一個時辰後叫我。”

疏影忙答應了。

建元聽說後麵散了席,就想著進來找蕭允。他一進屋,見屋內靜悄悄的。

暗香見了建元,忙福身施禮。

建元問道:“太子妃呢?”

暗香指了指屋內。建元會意,就躡手躡腳進了內室。

幽幽的香氣彌散在屋內,床位低垂,寶帳半卷,此時竟給人一種願老此溫柔鄉的感覺。

建元的目光頓時溫柔了許多,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就見蕭允秀目微合,嬌、喘細細。

建元不覺露出了一絲笑容,伸手替蕭允拉了拉紗被。他站在床邊看了蕭允的睡顏一會兒,隨即慢慢的退出屋子。

暗香見建元進去不久又出來了,心中難免有幾分疑惑,隻是看著建元的背影出神。

疏影進來,見暗香呆怔的模樣,不由低聲笑道:“你怎麽了?”

“剛才殿下來了,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走了。”

疏影轉了轉眼珠,笑道:“你不懂。”

暗香一撇嘴,道:“你懂?”

兩人相互取笑不提。

蕭允睡了約有一個時辰,就悠悠醒轉,因喚疏影進來。

疏影進來笑道:“太子妃醒了?奴婢想著太子妃一早就起來了,又周旋了一個上午,想是累了,就想著讓太子妃多睡一會兒。”

疏影一邊說著,一邊已經絞好了一條帕子,遞給蕭允。

蕭允擦了臉,這才下床,走到窗邊,因見日已西斜,就問道:“什麽時候了?”

“回太子妃,快到吃晚膳的時候了。”

蕭允微微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金亮走來道:“太子妃,殿下請太子妃到後園去。”

蕭允有些訝然:此時已到了晚膳時分,建元此時讓自己去後園做什麽?

金亮躬身站在一旁,臉上卻掠過一絲笑意。

蕭允略略整理了一下衣飾,就扶著疏影朝後園走去。

夕陽照在石子甬路上,一片的橙黃,竟有幾分迷離的味道。

建元站在攜雲樓上,望著從遠處走來的蕭允。如血的殘陽映在蕭允身上,仿佛她是從一片光影中走出來。

蕭允扶著疏影上了樓,就見建元倚著窗,看向自己。

建元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長袍在夕陽的映照在,竟如染了血一般。

在這一刹那,蕭允仿佛看到建元渾身浴血,不覺怔住了。

建元含笑走到蕭允麵前,攜著她的手問道:“怎麽了?”

蕭允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沒什麽,不過是被光晃了眼。”

“今日是卿的芳辰,且是鵲橋佳夕,我想著不如與卿在這高樓之上看牛郎織女相會。”

蕭允心中有些鬱鬱,勉強陪笑而已。

建元拉著蕭允在窗前的桌旁坐了,桌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色的官窯細瓷碗碟,裏麵是各色水陸珍饈,甚是齊備。

建元執著碧玉壺,道:“今日是卿的芳辰,卿倒是該飲一杯酒才是。”

蕭允舉杯淺嚐了一口,這酒入口綿軟,且微微的甜。

建元笑道:“母後不善飲酒,因此宮中特意釀了這甜酒。我昨日進宮,吩咐他們拿了一壇甜酒來。”

蕭允知道建元用心良苦,也就捧著酒杯慢慢喝下。

兩人一邊飲酒,一邊說些閑話。雖是閑話,可在有情人口中說來,卻是格外的甜蜜。

夜幕漸漸低垂,一輪新月靜靜的掛在天邊。

蕭允喝了幾杯酒,薄有幾分酒意,就起身走到窗邊,看那彎新月。

窗上懸著的湘竹簾子早已卷起,一陣微風撲麵吹來,蕭允閉上眼睛,任微風拂麵。

建元起身走到蕭允身後,靜靜的站著,眸光中卻滿是笑意。

蕭允感覺到了建元站在自己身後,因有幾分酒意,因此不若平時那般拘謹,也就輕輕靠在建元懷中。

建元將下巴抵在蕭允的香肩上,隻聞見發間幽幽的香氣。建元心中微微一動,啞著嗓子問道:“這裏可好?”

蕭允含糊的“嗯”了一聲。

夜色越發的濃鬱,金亮悄悄的將燈燭點燃,隨即退了出去。

星鬥滿天,蒼穹燦爛。

蕭允指著夜空,問道:“殿下,牛郎織女在哪裏?”

建元見蕭允臉色有些緋紅,水眸也有些朦朧,不由好笑,握住她的手,指向夜空,道:“看,在那裏。”

蕭允順著手指的方向看看去,果見璀璨的星空中有兩顆最明亮的星星。

建元低聲吟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蕭允聽到最後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由觸動了適才的心事,轉身一把握住建元的嘴,道:“殿下,兩情若得長相守,必能朝朝暮暮。”

建元見蕭允因為著急,胸口微微的起伏著,知道她是用了真心,不由立誓道:“我與允卿一定相守朝朝暮暮。”

蕭允這才驚覺自己忘情,忙放開手。

夜風越涼,蕭允靠在建元身前,隻覺得一陣陣暖意從背後傳來。

建元伸手攬著蕭允的腰,目光看向遠處的夜空,心中浮起淡淡的悲哀:生在帝王家,注定要麵對無數的紛爭。縱使自己不想去爭,可有人為了權位,也就逼著自己去爭。

建元想起下午呂世平送來的密信,呂世平借口永平公主給蕭允送賀禮,將密信夾帶了送來。

呂世平在密信上說:王紹政故意將太子要嚴懲呂家、杜家的消息告訴自己,意圖挑唆自己的父親對太子不滿,不過自己已經勸說了父親雲雲。

建元不由苦笑:王紹政的妹妹嫁與秦王為妃,自然想要輔助秦王登基,王家好從中博得好處。自己與秦王自幼還算友愛,隻是如今隨著年歲漸長,自己居太子之位,而秦王又戰功卓著,彼此間難免多了幾分猜疑。加上有王紹政這樣一心圖謀自己私利的人從中攪局,自己與秦王的關係隻怕會越來越緊張。

蕭允喝了幾杯酒,漸漸的湧上倦意來,身子軟軟的靠著建元,眼神已有些迷離。

建元隻覺得懷中的嬌軀一軟,忙低頭看時,就見蕭允羽睫低垂,似要睡去,不由搖頭微笑,隨即一彎腰,就抱起了蕭允。

蕭允一下子被驚醒,見建元將自己抱在懷中,登時滿臉緋紅,忙要掙紮著下來。

建元故意嚇唬蕭允道:“你再亂動,我抱不住你,你就摔在地上了。”

蕭允真怕被摔在地上,也就不敢動了,因不好意思,就將頭埋在建元胸前。

建元見了蕭允的動作,不由逸出一串笑聲。

蕭允伏在建元懷中,感覺到了建元胸口微微震動,不由伸手去扭建元的胸口,可又怕建元疼,並不敢用力。

建元被蕭允弄得發癢,不由又笑。

金亮是個有眼色的,見建元和蕭允如此,忙走在前麵開路,讓府中服侍的下人回避,因此建元一路上倒沒遇到下人。

建元抱著蕭允回到房中,將蕭允輕輕放在床上。

蕭允嘟著嘴坐在床邊,扭過身子,不肯理建元。

建元揮了揮手,屋內服侍的下人會意,紛紛退了出去。

建元拉起蕭允的手,蕭允用力要抽出自己的手,建元借著蕭允的力道,一下子就栽倒在蕭允身上。

蕭允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麵臉羞紅,伸手去推建元。

建元伸手放下床幃,燭光映在床幃上,映出了一雙交疊的人影。

滿室春色融人醉!

次日早起,建元穿了衣裳,就坐在一旁看蕭允梳頭。

蕭允紅了臉,皺眉道:“殿下還不去處理朝政,隻怕朝臣要說殿下懈怠呢。”

“我卻忘了,昨日六弟派人送來了賀禮。”建元說著,因吩咐金亮,“你去外書房把秦王送的賀禮拿來。”

不大一會兒工夫,金亮拿了賀禮進來,

蕭允看時,不過是些珍玩玉器,綾羅綢緞。她因見一個小盒子甚是精致,打開看時,卻是一塊玉佩。

蕭允合上盒子,暗思道:秦王是自己的小叔子,送自己玉佩未免有些於禮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