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和蕭允一道出了西廂房。建元負了手,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去外書房了。我若去得遲了,隻怕詹事府的那些師傅們又該勸諫了。”
蕭允聞言,不由一笑。建元見了,也是一笑。淡淡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轉。
在這一刻,建元突然不想離開,隻想攜著她的手,一起分享這溫馨的時光。
建元單手握拳,湊到嘴邊輕咳了一聲,道:“我去外書房了。”
蕭允笑道:“殿下已經說過了。”蕭允說完,突然領悟到什麽,臉慢慢的紅了。
建元也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快步離開。
金亮忙一溜小跑跟著建元身後,心中卻有些納悶:殿下這是怎麽了?殿下素來是風姿都雅的人,今天怎麽看起來竟頗有些慌亂的意思。
宇文淵常說自己能得天下,是拜楚國皇帝昏庸無道所賜。為了不使大晉敗在不肖子孫手中,宇文淵對兒子的教育是格外的嚴格。建元雖是太子,可宇文淵對他的教育更嚴。建元每日晨起即去早朝,早朝後回東宮用早膳,早膳後就去外書房和詹事府的師傅們一道讀書,或講習文史。
詹事府的師傅雖然是東宮的僚屬,但宇文淵卻比選擇朝臣更為嚴格,因此詹事府的師傅們皆是一時俊才。且宇文淵下旨令詹事府的師傅嚴格監督建元的讀書情況,若建元有懈怠,必須進行勸諫,否則就要責罰詹事府諸人。
詹事府諸人自然不敢懈怠,連帶的建元也不敢有絲毫懈怠。因此,白日裏,建元是斷斷不會在後院流連的。
建元走後,蕭允回到自己房中,拿起昨晚未做完的針線接著做針線。
疏影見建元對蕭允的內書房甚是滿意,忙帶著兩個小宮女開箱子找東西,好放到內書房裏。
蕭允剛做了兩針,暗香走來道:“太子妃,金公公來了。”
蕭允以為建元有什麽事情,忙道:“讓他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見金亮拿著一幅卷軸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金亮上前給蕭允請了安,這才說道:“殿下見太子妃甚是喜歡韓汝真的畫,就讓奴才拿來給太子妃賞鑒,再掛到內書房去。”
金亮說著,已將手中的卷軸展開。
蕭允放下手中的針線,仔細看時,卻是一幅水墨荷花。
原來,韓汝真是楚國的宮廷畫師,善畫花卉,尤其是荷花極是有名。後來大楚滅亡,韓汝真不肯再作畫,自號“先楚遺民”,隱居山裏。宇文淵因他是名士,不好太過為難,也就隨他去了。因此韓汝真的畫極是少見。
蕭允看了一回,點頭道:“果是極好的。我曾見過高手臨摹韓汝真的畫,卻沒有這番氣韻。”蕭允說著,將畫遞給疏影,“你一會兒帶著兩個小太監把畫掛起來吧。”
疏影接過畫軸,忙答應了,自去安排。
到了晚間,建元回房。蕭允接著,因問道:“今日天卻熱,妾特意讓小廚房弄了幾樣清涼小菜。妾想著,不如讓世子過來一處用飯?”
建元也知自己早間訓斥了承明,承明又頗為委屈,想來蕭允此舉是為了彌補父子嫌隙,也就笑道:“允卿用心良苦,我怎能不領情?”
蕭允聽建元喚自己的閨名,嗔道:“殿下又這般胡說。”
建元湊到蕭允耳邊,低聲道:“閨房之內,我如何叫不得卿的閨名?”
蕭允登時紅了臉,橫了建元一眼。
建元隻是含笑看著蕭允。蕭允看著建元,不覺失了神:這天潢貴胄的雍雅男子,此時看起來竟是這般風流蘊藉,狹長的鳳目似含著無限柔情,棱角分明的薄唇含著笑……
蕭允回過神來,臉色越紅,低聲吩咐翠袖:“你去請世子來。”
翠袖忙答應了,出去請承明過來一起用膳。
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承明就到了。
承明一進屋,就給建元和蕭允請了安。
蕭允對承明笑道:“今日小廚房做了幾樣小菜,你父親想著你愛吃,就讓你過來一道用膳。”
承明偷偷看了一眼建元,臉上已帶了幾分喜色。
建元見了承明,本來還肅著臉,如今見承明這般,心中一動,臉色登時緩和了下來。
一時,眾人坐下用膳。所謂“食不語”,一時,席上卻是靜悄悄的,半點聲音也不聞。
蕭允用牙筷輕輕碰了建元一下,建元會意,夾了一筷子素炒茭白到承明碗中。
承明本低頭吃飯,如今見父親如此,頓時抬起頭來,一臉喜色的看著建元。
建元隻是微笑看著承明。
一時,眾人用過晚膳。
承明自幼喪母,因此倒是格外渴望父親的疼愛。隻是建元教子極嚴,極少假以辭色,因此承明對建元心懷畏懼,不敢表示親昵之情。今晚,承明見建元對自己態度甚是和悅,也就留下與建元閑話幾句。
蕭允並不插話,隻是拿起針線,在一旁做活。
有時,父子談到有趣處,皆看向蕭允。蕭允則回以一個會心的微笑。
屋內的氣氛卻也和樂融融,連服侍的宮女、太監似乎都感受到了這氣氛,臉上也帶著微笑。
承明又坐了一會兒,因說要回房讀書,也就走了。
建元起身,坐到蕭允身邊,執起蕭允的手,低聲道:“蒼天待我何厚,竟讓我能娶你為妻。”
蕭允回握建元的手,道:“妾婦人,不過是些粗淺見識,想著夫妻、父子,一家和樂融融方才好。”
金亮和疏影見了兩人的情形,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燭影搖紅,映出了一雙交疊的人影。
次日一早,建元下了早朝,剛要回府。卻見竇皇後的心腹太監李同貴卻跑來。
李同貴請了安,道:“殿下,皇後娘娘宣見。”
建元一時猜不出竇皇後此時宣見自己所為何事,忙跟著李同貴去見竇皇後。
建元進了昭信宮,見竇皇後端坐在書案後寫字,忙恭恭敬敬的上前請安道:“兒子請母後安。”
竇皇後抬頭看了建元一眼,道:“免禮,坐吧。”
建元謝了恩,在書案旁的繡墩上坐了。
竇皇後又寫了幾個字,方才放下筆。如意忙遞過一條帕子來,竇皇後接過,輕輕擦了擦手,方才問建元道:“我聽說你昨日教訓承明了。”
建元忙站起身來,答了一個“是”。
竇皇後歎了一口氣,道:“孩子年紀尚幼,有錯的地方,你慢慢教導他。且承明那孩子極是懂事,斷然不是那等不肖的孩子。”
建元忙答了一個“是”,親自倒了一碗茶奉給竇皇後,又留神看著竇皇後的臉色,見竇皇後臉色緩和了些,才說道:“母後昔日教訓兒子,何等嚴格?今日母後怎麽因為兒子教訓了孫子,就訓斥兒子?”
竇皇後聽建元聲音中帶著幾分委屈,忍不住笑了,道:“我何嚐不知道兒子應當管教,隻是承明自幼喪母,難免心疼他幾分也是有的。你也應該念著此處,對承明多關心些才是。”
建元揣摩竇皇後的心思,已經隱約猜出了幾分:竇皇後想來是因為蕭允如今嫁入東宮,怕蕭允身為繼母,不善待承明,故此借著此事敲打自己,讓自己留心承明。
想到這裏,建元笑道:“母後盡可放心,太子妃如今已嫁入東宮,承明交給她,兒子倒是極放心的。”
建元因將昨日的事情告訴給了竇皇後一遍,又道:“昨日多虧她周旋。”
竇皇後聽了,心中對蕭允也極是滿意,不由讚道:“難為她。”
建元又陪竇皇後說了幾句閑話,就起身告辭了。
建元走後不過片刻,宇文淵就來了。
竇皇後將宇文淵迎了進來,因說道:“建元卻是剛走。”
“建元過來做什麽?”宇文淵在桌邊坐下,好奇的問道。
竇皇後捧過一碗遞給宇文淵,道:“臣妾聽說他昨日訓斥承明了,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就想著借此機會敲打敲打他,讓他留心承明。”
竇皇後說到這裏,不由笑了,道:“不想臣妾卻是白操心了。”
竇皇後將蕭允昨日所為告訴了一遍宇文淵,因歎道:“蕭家的家教果然是好的,女兒教養的極好。臣妾原來還不放心,如今看來,竟是白操心。”
宇文淵放下茶碗,笑道:“人選是皇後親自選的,自然不會差。”
竇皇後聽了,也笑道:“陛下既然這般說,臣妾卻也頗有微功。”
“太子妃賢德,這自然是極好的。當初皇後也曾和朕說過,怕承明孤弱,太子妃將來又有別的想頭。朕也慮及此事,早已打算好了,太子妃的父兄自然不宜手握實權,賞個清貴的官兒就是了。一來,免得外戚專權,二來,太子妃沒了外援,自然也就沒有別的想頭了。”
竇皇後忙說道:“還是陛下想得周全。”
宇文淵道:“朕瞧著蕭氏父子卻也知趣,太子妃又賢德,朕也就放心了。”
竇皇後因道:“太子妃雖然賢德,隻是因太子妃如今尚沒有子女,一旦太子妃有了自己的孩子,隻怕在承明身上的心也就淡了。臣妾想著,不如過段日子,把杜家的庶女接進東宮,倒好照顧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