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紅櫻進了門,先福身行了禮,然後才走到李貴妃身邊。

李貴妃歪在貴妃榻上,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李貴妃纖細的手指輕輕撫著波斯貓的腦袋,那貓舒服得半閉著眼睛。

李貴妃抬起眸子看了紅櫻一眼,笑著問道:“怎麽了?”

紅櫻壓低聲音說道:“娘娘,奴婢適才聽禦書房的小太監說熹國公薨了,據說是被毒死的。”

李貴妃勉強壓下心中的喜悅,垂下眸子,輕輕的“哦”了一聲,又問道:“結綺宮那邊有什麽動靜?”

“奴婢隻聽說陛下過那邊去了。”

李貴妃點了點頭,道:“這件事雖然和我們沒什麽關係,但你還是留心打聽點。”

紅櫻忙答應了。

李貴妃揮了揮手,示意紅櫻退下。

紅櫻行了禮,慢慢的退了出去。

紅櫻一走,李貴妃再也抑製不住滿心的喜悅,輕撫著懷中波斯貓,低聲自語道:“我的計策成了。”

那隻波斯貓“喵嗚”的叫了一聲,歪著頭蹭了蹭李貴妃的手臂。

李貴妃笑著放下貓,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半謝的海棠,眸中流露出幾分得意來。

卻說李貴妃那日聽皇上說要立蕭允為繼後,自然不甘心。隻是她深知皇上對蕭允用情極深,要想讓皇上打消立蕭允為後的念頭隻怕極不容易。那就隻能從蕭允這裏下手,而承明無疑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因此李貴妃才設下這套連環計來。

李貴妃素知杜家父子貪戀權勢,如今又負責照顧承明的日常起居,無疑是最適合下手的人。京師人都知道杜慎之流連煙花之地,因此李貴妃讓自己的哥哥設法接近杜慎之。但李緒成自然不便自己出麵教唆杜慎之毒死承明,因此也就假造了沈澄之這個人物。

沈澄之一步步博得杜慎之的信任後,就借機教唆杜慎之除去承明,杜家父子果然中計。

而這邊李貴妃又故意向蕭允提及朝中謀逆之事,讓蕭允心生猜疑。那麽承明一旦被人毒死,蕭允最先懷疑的就是皇上。隻有皇上怕承明謀逆威脅自己的帝位,才會設法除去承明。

杜家父子怕事情泄露,特意討要所謂的“秘藥”。李貴妃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承明是被毒死的,哪裏會給杜氏父子什麽秘藥?李緒成借沈澄之之手將砒霜交給了杜慎之。杜家父子用砒霜害死了承明。

如今承明死了,皇上難逃嫌疑,蕭允必然要和皇上生嫌隙。

李貴妃看著結綺宮的方向,冷冷一笑,道:“皇後?隻怕不可能了。”李貴妃說完,轉身離開。

夕陽的餘暉映入屋內,李貴妃的臉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詭異。

紅櫻進門猛地見了,不由一怔,隨即福身請安。

李貴妃一挑秀眉,含笑問道:“怎麽了?”

“奴婢打聽到蕭娘娘聽說熹國公薨了的消息,就哭暈了過去。皇上一直留在結綺宮照料蕭娘娘呢。”

李貴妃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被鳳仙花染得通紅的指甲,淡淡的說道:“時候不早了,該吃晚膳了。”

紅櫻見了李貴妃的態度,有些摸不著頭腦,忙出去讓小太監擺膳。

到了次日一早,李貴妃梳洗了,就對紅櫻說道:“我去瞧瞧蕭娘娘。”

如今宮中竇太後和王婉俱亡,妃嬪們不再請早安,因此倒是自在了不少。

李貴妃帶著紅櫻來到結綺宮,守門的小太監見了李貴妃,忙要進去通稟。

李貴妃擺手道:“不必,我直接進去瞧瞧蕭娘娘。”李貴妃說著,就邁步朝裏麵走去。

蕭允昨日傷心過度,迷迷糊糊睡著了。可是不到三更時分,蕭允就已經醒了。隻是因皇上一直在身邊守著,蕭允怕皇上擔心,因此隻是裝睡。

蕭允如今心神俱傷,因此神色間也就帶了幾分憔悴。蕭允早起梳洗後,就呆呆的坐在妝台前出神。

疏影因擔心蕭允,想要勸解,卻不知該如何相勸,因此隻是幹著急。

李貴妃悄悄的走了進來。疏影一抬頭,瞧見李貴妃,忙要告訴蕭允。

李貴妃對疏影擺了擺手,示意疏影不要出聲。

疏影因蕭允鬱鬱不樂,怕蕭允悶出病來,見到李貴妃來了,想著有人陪蕭允說說話,倒是能排解一二,心中自然高興。她見李貴妃示意自己不要出聲,因此隻是福身行了禮。

李貴妃又對疏影使了一個眼色。疏影會意,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李貴妃走到蕭允身邊,指著妝台上的一支鳳頭羊脂玉簪,笑道:“這支簪子倒甚是精巧。”李貴妃說著,就把那支玉簪拿起細看。

蕭允見了李貴妃,少不得打起精神來,起身行禮道:“妾請貴妃娘娘安。”

李貴妃拉著蕭允的手,坐下道:“蕭娘娘快別這般多禮,讓人瞧著倒生分。”

蕭允如今心中亂作一團,自然無心應付李貴妃,因此隻是唯唯而已。

李貴妃拉著蕭允的手,東拉西扯。

蕭允如何有心思,連李貴妃說的是什麽都沒仔細聽,隻是點頭而已。

李貴妃說了一陣子閑話,就道:“我恍惚聽說熹國公薨了?”

蕭允聞言,隻覺得心中一窒,眼淚已是流了下來。

李貴妃從衣袖中拿出帕子來,一邊替蕭允拭淚,一邊故意做出滿臉懊悔的神情來,道:“哎呀,我以為是宮中的人亂傳,心中納悶就隨口問了問蕭娘娘。不想這件事卻是真的,又忘了熹國公是娘娘撫養長大的,我這張嘴也太快了。”李貴妃說著,就作勢要打自己的嘴。

蕭允眼中的淚水忍也忍不住,隻是默默的流著。在蕭允心中,承明無異於自己親生,更遑論,她與建元夫妻之情甚篤,而建元隻留下這一個兒子。如今承明亡故,蕭允又痛又愧,所痛者,承明早亡;所愧者,自己又該以何等麵目見建元。

李貴妃寬慰了一陣,歎氣道:“承明那孩子也沒聽說有什麽病症,怎麽一下子就——”

李貴妃說到這裏,故意做出不忍的表情來,又接著說道:“可惜了,這年紀輕輕的就歿了。”

蕭允聞言,不覺一怔,隻是出神不語。

李貴妃見蕭允臉色大變,心中一喜,起身道:“我來了這半日了,我這人嘴笨,倒讓蕭娘娘傷心了。隻是人死不能複生,還望娘娘節哀。”李貴妃說著,就站起身來。

蕭允神色木然,跟著站起身來。

李貴妃握著蕭允的手,道:“蕭娘娘不必送出來了。”李貴妃說著,就出了屋子。

蕭允隻是怔怔的站著,望著屋內的某一處出神。

疏影進來,就見蕭允神色不對,心中越發的擔心,上前扶著蕭允道:“奴婢瞧著娘娘神色疲倦,不如上床歇一會兒。”

蕭允恍若不聞,隻是任由疏影扶自己上床歇下。

疏影因為擔心,也就在屋內候著。

蕭允躺在床上,因適才李貴妃說承明素日並無病症,她也就想起昨日魏剛說承明是中毒而亡的話來,心不由一沉。

蕭允心思細膩,自然不會想不到:如今承明雖然受封熹國公,可卻無權無勢,朝中也無人與承明有仇,究竟是誰要害承明?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蕭允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那答案卻一遍一遍在蕭允心頭縈繞,蕭允想起不久前李貴妃告訴自己朝中有人謀逆,自己早就知道承明對皇上的敵意,那謀逆的一定是承明這孩子。

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皇上因為承明想要謀逆,所以暗中讓人毒死了承明。為了怕天下人詬病,又這般惺惺作態。

想到這裏,蕭允的眸中不由流露出幾分恨意來。承明無權無勢,又能做出什麽?他怎麽會這般絕情,對一個孩子下手?這個孩子還是他的親侄子呀。

蕭允嘴角邊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來:自己怎麽忘了?他為了皇位,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會手軟。雖然建元的死不是皇上直接造成的,可皇上也難辭其咎。

蕭允一下子坐起身來,既然自己已經知道是他害死了承明,今後自己又該如何麵對他?

蕭允此時的心境可謂百味雜陳,那日,當自己知道皇上早就對自己動了心,而不是貪戀自己的顏色,自己心中對皇上也就不再如往日一般排斥。而且皇上待自己如何,自己心中自是明白。百般體貼,百般寵溺。上次自己不過是有一點不舒服,皇上就擔心的一夜未睡,幾次從睡夢中醒來悄悄看自己。那夜自己一直裝睡,可心中卻已是盈/滿了柔情。

蕭允的眸中帶了幾分遲疑,可一想到承明不過是個孩子,就被毒死。蕭允本已猶豫的心,一時又變得冰冷起來。

蕭允一掀床幃,下了床。

疏影見蕭允起來,陪笑道:“娘娘不多躺一會兒?”

蕭允起身在書案邊坐下,吩咐道:“磨墨。”

疏影越發的迷惑不解,可還是站在書案旁磨起墨來。

蕭允提起筆,在一張素箋上寫著。

疏影雖然也識得幾個字,可是卻不敢明目張膽的看,因此一時也不知道蕭允寫的是什麽。

恰在這時,皇上走了進來。皇上默默的走到書案後,站著看了一陣,看到蕭允在寫表章求出家修道。

一時,皇上如遭電擊,隻覺得心頭一陣空落落的。他想也不想,一把從蕭允那裏搶過那道表章,扯得粉碎,怒道:“朕不許。”

碎紙如折翼的白蝶飄飄蕩蕩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