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雲樓,京師最有名的秦樓楚館,京師紈絝子弟多出入這裏。
杜慎之最近迷上了留雲樓裏的凝霜,因此三天兩頭來這裏。今天不等日落,他就急急趕來。待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特意整理了一番衣裳,這才邁步朝裏麵走去,卻不小心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杜慎之以前在京師橫行跋扈慣了的,雖然如今建元已亡,因此他才不得不收斂一些。饒是這般,杜慎之還是立起眼睛,張口就要罵。
不想,那個被杜慎之撞到的人卻一拱手,笑道:“原來是杜兄,幸會,幸會。”
杜慎之看了一眼,已經認出那個人正是李貴妃的兄長李緒成,忙拱手道:“原來是李兄。”
杜慎之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李兄素來不肯到這樣的地方來,今日怎麽來這裏了?”
李緒成微微一笑,一指身後,道:“弟的好友從慶州來,想要見識見識天下聞名的留雲樓,因此弟是陪著朋友過來的。”
杜慎之朝李緒成身後看去,隻見一名年少公子,衣衫華麗,舉止風流,忙拱手道:“弟見過兄台。”
那名年少公子也拱手還禮,連稱“不敢”。
李緒成對杜慎之說道:“這位公子卻是慶州首富沈延誌的公子沈澄之。”
杜慎之雖然不學無術,卻也知道沈家富甲天下,因此態度甚是客氣。
李緒成又對沈澄之說道:“這位公子卻是京師杜大人的公子。”如今杜興邦沒有官職,因此李緒成隻是含糊稱其為“杜大人”。
杜慎之和沈澄之重新見了禮,這才相讓著,一道進去了。
三人一進去,自然有龜奴迎上來行禮,又將三人引到一旁的花廳內。因杜慎之是常客,因此那個龜奴倒是格外的奉承。
三人歸了坐,就有小丫鬟奉上香茗。沈澄之隨手就遞給那個龜奴一錠銀子。
杜慎之在一旁見了,不由暗自感歎沈家富貴。
恰在這時,留雲樓的媽媽走了進來,福了福身子,笑道:“三位公子好。”
那媽媽見多識廣,見了沈澄之的穿著打扮,自然格外討好。且又有杜慎之這個熟客,因此那媽媽隻管逢迎著。
沈澄之淡淡的說道:“不才從慶州來,想見識一下京師的脂粉顏色。久聞留雲樓的豔名,煩勞媽媽將出色的盡管請來就是。”沈澄之說著,從衣袖中拿出兩錠金子放在桌上。
那媽媽見到黃澄澄的金子,眼中幾欲冒出火來,不由滿臉堆下笑來,將金子收到袖中,道:“公子自然是見過大場麵的,論理在公子麵前不該說大話。但是不是妾誇口,我留雲樓也不是浪得虛名。”那媽媽說完,就扭著腰,轉身出去了。
過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隻聽一片鶯聲燕語,已經走進來七、八個脂粉盈盈的女子。
脂粉香濃,那些女子一進屋子,就一齊福身請安,嬌滴滴的聲音令人不覺骨酥筋軟。
沈澄之冷冷的看了一眼,見燕肥環瘦,各具風姿,也就說道:“都留下吧。”
那媽媽笑道:“承蒙公子看得起,那就留下她們服侍,妾先告退了。”
沈澄之頷首道:“媽媽自便。”
那媽媽蹲了蹲身子,又吩咐那些女子道:“你們好生服侍著。”
那些女子紛紛走上前來,在三人身邊坐下,撒嬌撒癡,百般獻媚。
早有幾個小丫鬟端著酒菜進來,不過片刻,當地的一張黃花梨木的圓桌上就擺滿了酒菜。
這留雲樓的酒菜甚是有名,加上媽媽見來的是豪客,因此格外巴結,酒菜更是精致。
那些女子嬌笑著,將三人讓到桌旁坐下。
一名女子擎著酒杯,蔥白玉指在碧色酒杯的映襯下,越發的瑩白。那名女子走到沈澄之身邊,勸道:“公子且飲了妾手中這杯酒。”
沈澄之接過酒杯,順手握住玉手,拉那名女子在自己懷中坐下。
杜慎之本來就是一個酒色之徒,今日更是如魚得水,倚紅偎翠,好不快活。他見沈澄之恣意取樂,以為沈澄之是同道之人,因此不覺親近了許多。
沈澄之道:“今日對美人,對美酒,卻無樂聲,不可不謂人生憾事。”
那些女子聽了,忙吹笛的吹笛,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一時間,曲樂悠揚。
沈澄之又拉了兩個容色最出色的,陪著猜拳飲酒。
一直鬧到三更時分,沈澄之才攜著一個最會奉承的女子去後麵休息去了。
那沈澄之攬著那名女子,帶著幾分酒意,回頭對杜慎之道:“杜兄自便,及時行樂才是。”
杜慎之聞言,不覺大笑,攜了凝霜去房中休息去了。
李緒成看著杜慎之的背影,嘴角邊流露出幾絲冷笑來:自己暗中派人跟蹤杜慎之,訪查明白杜慎之最近在這裏流連,因此今日特意設下這個圈套。如今雖然隻是剛開始,可杜慎之這般貪花戀酒,不愁他不中計。妹妹的計策果然高明。
想到這裏,李緒成站起身來,推開滿臉是笑的青樓女子,邁步朝外麵走去。
那媽媽忙迎上來,陪笑道:“如今晚了,外麵已經宵禁了,隻怕公子回不去了。”
李緒成微微一笑,道:“那煩勞媽媽給我找間空房。”
那媽媽一迭聲的答應了,親自引著李緒成去了後麵。
李緒成如今心中有事,自然無瑕尋歡買笑,因此隻是獨自睡下。
那媽媽見李緒成關了門,嘟囔了一句“假正經”,就邁步走了。
到了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杜慎之才醒。杜慎之梳洗完了,甫一出門,正好遇到沈澄之。
沈澄之對杜慎之拱了拱手,道:“杜兄起得卻早。”
杜慎之連忙回禮,又問道:“怎麽不見李兄?”
“李兄昨日說他今早要去上朝,隻怕早走了。”
杜慎之聽說,也就不再問。
沈澄之笑道:“弟見杜兄是個有意思的人,弟正好想遊覽京師的名勝,大膽請杜兄相陪。”
杜慎之聽了,大笑道:“沈兄如不嫌棄,弟願相陪。”
兩人吃了早膳,就一道出了留雲樓。
杜家的馬車早就候在外麵了,杜慎之和沈澄之一道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朝前駛去,杜慎之笑道:“弟今日帶沈兄去一個好地方。”
“杜兄既然這般說,想那地方一定絕妙。”
杜慎之因今日有人陪他玩樂,心中大喜,道:“那李兄是個老冬烘,適才留雲樓的媽媽告訴弟,李兄昨晚竟然是獨眠。”
杜慎之說到這裏,不由哈哈大笑,又接著說道:“沈兄與弟性情相類,沈兄和他在一起有什麽樂子?”
沈澄之連聲稱是,道:“不過是家嚴和李兄的令嚴相熟,因此弟進京後才與李兄在一處。”
一連數日,杜慎之和沈澄之走馬觀花,鬥雞走狗,越發的投契。
這日,沈澄之和杜慎之一道坐著馬車去郊外看花。
沈澄之故作不經意的問道:“杜兄出身名門,為何一直是白身?”
杜慎之聞言,不由長歎了一聲,擺手道:“說不得。”
沈澄之笑道:“弟與杜兄甚是投契,雖親兄弟不過如此。杜兄若是卻少打點的銀錢,弟定然替兄籌來。”
杜慎之聞言,大為感動,道:“沈兄這般推心置腹相待,弟今日當著沈兄也不說假話了。沈兄從慶州來,自然不知道京師的事情。”
杜慎之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瞞沈兄,弟原來在京師也甚是有勢力。弟的長姊嫁給了廢太子為妃,後來又生下了長子。按常理,弟這一生的富貴是穩穩的。後來雖然長姊病逝,可廢太子對我杜家還算講情麵。不想——”
杜慎之的聲音越低,道:“如今皇上已換了別人做,對我杜家豈能不猜忌?我杜家上下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安敢求其它?如今承蒙陛下看得起,讓家嚴照顧廢太子的嫡子熹國公。”
沈澄之故意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原來如此。弟還納悶,杜兄高才,怎麽不入朝為官?”
杜慎之為人狂妄自大,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才具平庸。他因自己如今仕途無望,也隻是認為是自己時運不濟。如今他聽沈澄之這般說,大有知音之感,不由連聲歎氣。
沈澄之又問道:“弟有一事不明,還望杜兄明示。皇上若是猜忌廢太子,為何又讓令嚴照顧熹國公?而不是——”
沈澄之說到這裏,做了一個“除掉”的手勢。
杜慎之看明白了沈澄之的意思,低聲道:“宮闈事秘,沈兄自然不知道。”杜慎之說到這裏,臉上不由帶了幾分得意。
沈澄之一臉好奇的看著杜慎之。
杜慎之故意賣了賣關子,頓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沈兄有所不知,皇上將廢太子的未亡人蕭氏納入了後宮。”
沈澄之聞言,故意做出一臉吃驚的表情。
“據說那蕭氏甚是得寵,蕭氏待熹國公又是極好的,因此皇上看在蕭氏的麵子上,才封了廢太子的嫡子為國公,又令家嚴照顧。”
沈澄之沉吟了一會兒,道:“這般說,皇上留下熹國公的性命也是不得已。”
“那是自然,俗話說斬草除根,皇上豈能不想除去熹國公?”
沈澄之故意掀起車簾,朝外麵看了一眼,這才說道:“杜兄建功的時候到了。”
杜慎之見沈澄之這般謹慎,不由大為好奇,忙問道:“沈兄可有什麽良策?”
沈澄之一臉神秘的說道:“陛下礙於寵姬,不好動手。弟何不替陛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