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病後不久,竇太後也病了。竇太後年事已高,加上經曆喪子、亡夫之痛,因此此次舊疾複發,格外嚴重。
如今宮內諸事都要靠呂淑妃主持,呂淑妃為顯示自己能幹,事事盡心,格外賣力,因此宮中諸事準備得甚是齊備。呂淑妃本來滿心邀寵,可皇上隻是略讚了幾句,並不多加誇獎。呂淑妃一團高興被潑了冷水,少不得暗自不滿。
在朝中,皇上對呂氏一黨的打壓越加明顯。呂世平久曆宦海,自然知道事情不妙,因此讓永平公主進宮找呂淑妃商議。
早有王婉的心腹把永平公主進宮的消息告訴給王婉,王婉心中暗喜。皇上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心中自然不喜,對呂氏的隔閡越深。
卻說王婉最初隻是受寒咳嗽,可卻日漸沉重。原來,王婉難產,身子一直沒有調養過來,加上她素日裏是個勞心的,因此身子更是格外虛弱。
王婉因自己此次病得沉重,心中也是暗自著急。但越是心焦,身子越差。王婉直到新年,方才有了幾分起色。
到了正旦這日,內外命婦進宮朝賀。因竇太後和王婉都病著,因此不得不儀式從簡。
那些內外命婦到昭信宮給王婉行了禮,就去上陽宮給竇太後行禮。行過禮,這些內外命婦就告辭出宮,因此儀式早早就結束了。
皇上在正殿受了百官的朝賀,賜了宴,這才退回後宮。皇上回到後宮,先給竇太後行了禮,才轉回昭信宮,受王婉和後宮妃嬪的禮。
皇上受過禮,就示意妃嬪們退下。妃嬪們不敢久留,紛紛退了出去。
皇上待眾人走後,就對王婉說道:“你身子弱,今日折騰了這大半日,不如歇一歇。”
王婉也覺得身子有些疲乏,也就含笑道:“那妾就大膽了。”王婉說著,就倚著軟枕坐在榻上。
皇上一撩龍袍的下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聽琴忙倒了一杯熱茶,放在皇上手邊的高幾上。
皇上端起茶碗,用碗蓋輕輕撇著茶水上麵的浮沫。
王婉看著皇上,笑道:“妾有件事情早就想要和陛下商議,隻是一直不得便,今日趁便回明陛下。”
皇上聽說,放下茶碗,抬頭看著王婉,道:“皇後說就是。”
“陛下,今日後宮都在這裏,隻是不見蕭娘娘。”王婉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又接著說道,“妾想著蕭娘娘侍候陛下的日子也不短了,陛下何不給蕭娘娘一個封號?”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道:“皇後是好心,隻是朕若給了她封號,她有了位份,平日裏少不得隨班行禮。如今母後心中不喜她,見了她,自然少不了刁難。她處處受限,不如現在這樣,她倒自在些。”
王婉聽皇上句句為蕭允著想,心中一刺,可還是勉強笑道:“還是皇上考慮得周全,是妾短想了。”
皇上握住王婉的手,道:“皇後不必這樣說,朕深知皇後賢德。皇後如今身子不好,好生保養身子,少操心才是。”
王婉忙含笑謝了恩。
因今日是正旦,皇上理應留宿在王婉宮中,因此皇上也就留在昭信宮陪王婉說話。
今年過年宮中倒是冷清不少,次日一早永平公主和昌平公主兩位公主進宮來瞧竇太後。
永平公主此次進宮本想借機求竇太後緩和皇上和呂家的關係,可她看到竇太後的情形,心中一驚:昨日進宮朝賀,站在下麵雖然也看見了竇太後,隻是竇太後當時戴著鳳冠,穿著禮服,看著還好。今日竇太後隻是家常打扮,卻越顯得竇太後形銷骨立。
永平公主心中淒然,話倒說不出口了。
永平公主和昌平公主坐了一會兒,見竇太後病中神思短少,不好久坐,也就告辭了。
兩位公主走後,竇太後就吩咐杜媽媽道:“你去請皇上過來。”
杜媽媽陪笑道:“太後娘娘方才說了半日話,不如歇一會兒,緩緩神。”
竇太後搖了搖頭,道:“我這話憋在心裏倒難受,你去請皇上過來罷。”
杜媽媽聞言,不敢再說,忙去請了皇上來。
不大一會兒工夫,皇上就到了。
竇太後見皇上進來,招手示意皇上坐在自己的身邊。皇上邁步上前,在竇太後的床榻邊坐下。
竇太後對屋內服侍的宮女、太監揮了揮手,眾人紛紛退了出去。
竇太後似乎是有些疲累,閉著眼睛喘了一會兒,方才睜開眼睛,道:“我請皇上來,是有一件事要和皇上商議。”
皇上陪笑道:“母後大好了,再叫兒子來商議也是一樣的,何必急在這一時?”
竇太後苦笑了一下,道:“我這病隻怕好不了了。”
“大節下的,母後何苦說這樣的話?人哪有不生病的,過幾日母後就可大好了。”
竇太後不接皇上的話,隻是接著說道:“我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承明了。我百年後,還望陛下善待承明。”
皇上因時常聽竇太後這般吩咐,倒也沒放在心上,隻是隨口答應了。
竇太後今日卻不若往日,看著皇上說道:“承明如今大了,也沒有再住在宮中的道理。萬一我沒了,他在這宮裏更是沒有立足之地了。原來,他還能跟著他母親住,隻是如今也不便再隨著他母親住了。”
皇上聽竇太後提及蕭允,又聽竇太後提及自己和蕭允之事,不覺麵上做燒,道:“母後說得是。兒子仔細想了想,不如讓承明出宮居住。”
竇太後冷哼了一聲,道:“承明無官無職,出了宮,住在哪裏?陛下縱是賞給承明一舍之地,可難免不被人欺負。”
皇上仰頭想了想,方才說道:“母後,非是兒子愛惜爵位,不肯封承明王位。隻是承明若是出宮居住,封了王位,隻怕非是江山之福,也非是承明之福。”
竇太後自然明白皇上話中的意思,歎了一口氣,道:“皇上說的也是,隻是如今讓他這沒爹沒娘的孩子上哪裏去呢?”
皇上想了想,方才道:“母後,兒子想不如封承明為熹國公,另賜宅邸如何?”
竇太後聞言,點頭道:“還是皇上安排得妥當。”
竇太後因已將承明安排妥當,因怕皇上心沉,也就不再提承明的話頭,與皇上閑談了數語。
皇上陪竇太後說了一會兒話,因見竇太後神色困倦,也就起身告辭。
皇上出了上陽宮,就逕自去了蕭允那裏。守門的小太監見是皇上來了,忙要進去通稟。皇上擺手示意不必通傳,就悄悄的走了進去。
蕭允正坐在床上,疏影站在床邊,兩人正在下圍棋。皇上見了,默默站在一旁看著兩人下棋。
蕭允落下一子,一抬頭,就看見了皇上,忙要起身請安。
皇上一把拉住蕭允,側身在床邊坐下,指著棋盤道:“疏影,你可是要輸給你家娘娘了。”
疏影為人伶俐,忙笑道:“奴婢大膽,請陛下指導一二。”
皇上聞言,就替疏影下起棋來。
蕭允的棋藝本就尋常,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要輸了,不由道:“這局本該是妾贏的,陛下走來,倒亂了棋局。”
皇上見蕭允臉上帶了幾分嬌嗔,他從未見過蕭允這般神態,心中一喜,大笑著伸手拂亂棋盤,道:“正是,這局卻是允妹贏了。”
蕭允扭過身去,“撲哧”一聲笑了。
疏影在一旁見了,不由也是抿嘴而笑。
皇上也就把要封承明為熹國公,賜第出宮居住一事告訴給了蕭允。
蕭允也知道如今竇太後已如風中殘燭,支撐不了多久了。竇太後若是亡故,承明在這宮中越發沒有倚仗,日子隻怕更是難過。加上皇上時常來自己這裏,承明自然是無法留在自己宮中。承明封了公爵,出宮居住卻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裏,蕭允點頭道:“陛下考慮得甚是周全。”
皇上自然知道蕭允待承明如同己子,所以特意告訴給了蕭允。
蕭允沉吟了一會兒,又道:“隻是承明年幼,如今他自己出宮,無人照料,隻怕諸事不便。”
皇上想了想,也覺得蕭允說得有理,隻是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皇上站起身,負著手,在屋內踱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也就笑道:“朕想起一個人來,倒是極合適的。”
蕭允忙問是誰。
皇上道:“承明的外祖父母豈不合適?”
蕭允也笑道:“陛下說得甚是,杜大人和杜夫人是承明的外祖父母,諸事自然盡心。杜大人可以替承明應酬外麵的事情,杜夫人正可以照料裏麵的事情。”
原來,建元亡後,皇上曾掃除建元的同黨。杜興邦雖然是先太子妃之父,隻是當時杜興邦、杜慎之父子已經失寵,加上杜氏父子碌碌無為,因此皇上並未將他父子放在心上。他父子僥幸逃過一劫,如今賦閑在家。
皇上因沒有合適的人選照料承明,此時想起他們父子來。隻是皇上萬萬想不到,正是他今日的選擇,為今後帶來了紛爭與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