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走到榻旁,輕聲問道:“妾煮了鬆子茶,陛下可用些?”

皇上聞言,收回心思,輕輕搖了搖頭,打量了王婉一陣,道:“皇後消瘦了許多,朕此番染病,卻是有累皇後了。”

王婉微笑著在皇上榻旁坐下,道:“妾與陛下是結發夫妻,本應如此。陛下這般說,讓妾委實不敢當。”

皇上心中一暖,伸手握住王婉的手。

王婉看著皇上,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皇上道:“妾覽史書,見女主專權禍國,每每以為恨事。陛下此番病重,太後娘娘又令妾兄輔政,妾故隨身攜帶此物。陛下若有不虞,妾定相從陛下於泉下,不令朝堂有女主擅權之禍。”

皇上從王婉手中接過瓷瓶,打開看時,認出瓶中裝的正是鶴頂紅,不由唏噓良久,讚道:“皇後賢德足可垂範史冊。”

“陛下過譽了。”王婉斂下眸中得意的神色。

原來,皇上病重,竇太後下懿旨令幾位重臣輔政,這些重臣中卻沒有呂淑妃之兄永平駙馬呂世平。呂淑妃誕下皇上唯一的皇子,自然想著皇上一旦駕崩,要設法擁立自己的兒子為帝,因此暗中與自己的兄長密謀皇上的身後事。

宮中遍布王婉的耳目,王婉自然知道此事,可王婉卻一直隱忍不發。因王婉知道皇上為人精明,將來自然會知道此事,自己不如借此機會踩著呂淑妃讓皇上看重自己,因此王婉特意將毒藥藏在身上,表明自己無意擅權。而那一番說辭,無疑引著皇上想到女主專權之事,自然會牽連到呂淑妃。

皇上感歎良久,心中自然越發的敬重王婉。

皇上的病一天好似一天,沒多久皇上就開始去上早朝了。前段日子皇上雖然病著,可朝中諸事倒也井井有條,皇上對朝臣自然有一番封賞。可帝王都是多疑的,皇上暗中早就派人調查有哪些朝臣在自己病中有不軌之行。

呂淑妃和呂世平的舉動自然瞞不過皇上,皇上心中對呂氏兄妹自然痛恨,隻是一時不好發作,心中卻已經埋下猜疑。

皇上病好後,竇太後自然不好再帶蕭允去探望皇上。

皇上一連數日未見蕭允,心中難免有幾分想念。這日,皇上下了朝,去王婉的昭信宮坐了坐。

王婉為人聰敏,如何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加上皇上最近對呂淑妃冷落了許多,連帶著皇上也許久未去看望長子了。王婉自然要借機徹底奪呂淑妃之寵,知道此時皇上想去看望蕭允,卻苦於沒有借口,因此故意隨口提及長樂公主最近身子不大好。

皇上聞言,隻是微笑不語。皇上又坐了片刻,就起身走了。皇上離開昭信宮,因心中相思難耐,恰好王婉給了借口,就朝蕭允住的結綺宮行去。

蕭允聽小太監稟說皇上來了,心中雖然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可還是一陣沒由來的心慌,略略整理了一番衣飾就出去迎駕。

皇上見蕭允迎了出來,心中一喜,又見蕭允隻穿了一件素麵銀鼠皮襖,口中道:“外麵冷,你身子弱,穿得又單薄,何必迎出來?”

蕭允心中早就亂作一團,上前福身請安道:“妾請陛下安。”

皇上欲要伸手相扶,卻怕蕭允不悅,因此手伸到一半,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倒添了幾分尷尬,隻得輕咳了一聲,道:“免禮。”

蕭允謝了恩,站在一旁。

“朕聽說小公主身子不好,過來瞧瞧。”皇上說完,就邁步朝裏麵行去。

蕭允隻得跟在皇上身後,一道進了屋子。

蕭允孀居,屋內沒有焚香,隻是養了一盆水仙。

皇上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比別個更是不同,不由讚道:“這花香卻好。”

蕭允也不答話,隻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一時,屋內一片沉寂。

疏影機靈,忙悄悄命乳母抱來長樂公主。

乳母抱著長樂公主走了進來,福身給皇上請了安。

皇上伸手從乳母懷中接過長樂公主,端詳了一陣子,笑著對蕭允說道:“朕瞧著小公主越長越像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蕭允見了女兒,臉色也是柔和了不少。她聽了皇上的話,也仔細打量了一番女兒,答道:“小孩子不過天氣冷了些,就有些畏寒罷了,倒是沒什麽大礙。”

皇上抱著長樂公主逗弄,長樂公主高興得揮舞著兩隻小手。

蕭允在一旁見了長樂公主的模樣,不由笑了。

皇上見蕭允展顏,心中大喜,越發逗弄長樂公主開心。

長樂公主揮著兩隻小手,竟然拍在皇上的臉上。

蕭允大吃一驚,忙跪下請罪道:“妾女無狀,還請陛下恕罪。”

皇上哈哈大笑,一手抱著長樂公主,一手攙起蕭允,道:“長樂還是小孩子,知道什麽,不過是高興了,又不是真的打朕。”皇上說完,輕輕掂了掂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越發的高興,吐著口水吹泡泡。

蕭允見女兒這般,又見皇上待女兒格外寬容,就笑道:“陛下若是這般一味驕縱她,隻怕她將來長大越發的無法無天了。”蕭允的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嬌昵。

皇上微笑道:“我大晉國富民強,萬國來朝,我大晉的公主自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理當驕傲恣意。長樂將來無論如何恣意,都是理所應當。”

長樂公主仿佛聽懂了一般,隻是看著皇上咧嘴而笑。

皇上見長樂公主宛如雪團兒一般,心中喜歡,也就道:“叫父皇。”

長樂公主此時正在呀呀學語,被皇上逗弄得心情正好,也就歪著頭,眨著黑溜溜的眼睛,叫了一聲“父皇”。發音雖然不是很清晰,帶了幾分含糊,可還是能聽得出來。

皇上聞言,大喜,道:“傳朕旨意,加長樂公主封邑。”

蕭允忙道:“長樂還是小孩子,陛下這般,隻怕朝臣不滿。”

皇上抱著長樂公主笑道:“長樂是朕的長女,朕多寵些,自是無礙。”

蕭允聽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皇上認長樂為親生女兒,對於在宮中毫無倚仗的女兒而言是件好事,隻是自己如何讓女兒認別人為父呢?

皇上抱著長樂公主逗弄,直到長樂公主打了一個哈氣。

蕭允道:“陛下,隻怕長樂困了。”

皇上聞言,將長樂公主交給乳母。長樂公主還有幾分戀戀不舍的意思,對皇上伸著小手。但長樂公主終究是小孩子,因真的困了,乳母抱著搖晃了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蕭允見女兒睡著了,就示意乳母抱著女兒離開。

因長樂公主氣氛緩和了不少,皇上與蕭允說了一會兒長樂公主,就起身走了。

蕭允因見皇上隻是略坐坐就走了,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蕭允雖然已經失身於皇上,可那是在醉中。如今清醒時,有些東西在蕭允心中已是根深蒂固,因此她終是不知該如何麵對皇上。

皇上離開結綺宮,心中甚是愉悅,不想走了不過一箭地,迎麵正遇上呂淑妃。

原來,呂淑妃因皇上一直不到自己的宮中,心中未免不安。她暗中令宮女打探,知道皇上這些日子除了去皇後的寢宮外,再沒有召幸過其他妃嬪,這才略放下心來。

今日,呂淑妃打聽到皇上去了昭信宮,特意打扮了一番,就帶著宮女過來想要借機“偶遇”皇上。不想,皇上從昭信宮出來,就去了結綺宮。呂淑妃不由暗恨蕭允,卻也無計可施,隻得在結綺宮外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出來,呂淑妃故意帶著宮女迎了過來。

皇上見了呂淑妃,不由想起呂淑妃在自己病中的所為,心中難免帶了幾分厭惡。

呂淑妃上前請了安,察言觀色,見皇上臉色有些不悅,以為是在蕭允那裏惹了不痛快,就想借機安慰皇上,把蕭允比下去,因此開口道:“陛下政務繁忙,倒是保重禦體才是。”

皇上心中本來不悅,如今聽了呂淑妃的話,越發觸動了心事,冷笑了一聲,道:“政務不是你輩後宮婦人所宜言及。”

呂淑妃聽皇上這句話來得冷落,心中大驚,忙跪下道:“妾本是無心之語,還請陛下責罰。”

皇上道:“罷了,你起來吧。”皇上說完,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皇上本來有意發作呂淑妃,隻是呂淑妃是自己唯一兒子的母親,看在兒子的麵子上,自己不得不罷手。

呂淑妃看著皇上的背影,兩行清淚已經緩緩流下,手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帕子,在心中暗恨道:蕭允你這個賤婢,如不是你,皇上又豈會這般對我?

李德妃如今有孕,竇太後因皇上子嗣單薄,對李德妃這胎格外看重,因此時常召李德妃來上陽宮說話。

李德妃剛從上陽宮出來,不想卻撞見這樣的場麵。李德妃為人精乖,她見情形不對,並不現身,隻是躲在一旁。她見皇上待呂淑妃的態度,不由微微一笑,輕輕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道:“孩子放心,母親定然會為你博得一個錦天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