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隻得咽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忙站起身來。

不過片刻,皇上就帶著魏剛走了進來。

原來,昨晚皇上離開結綺宮時,心中滿是喜悅,蕭允從未對自己這般和顏悅色過。因還在居喪,所以皇上一直在禦書房內留宿。皇上回到禦書房,草草梳洗了,就上床歇下。雖然躺下時已近四更,可皇上因為心情愉悅,所以一點困意也沒有。

皇上不過躺了半個時辰,就到了上早朝的時候。魏剛因皇上昨晚歇得晚,頗有幾分躊躇,不知道該不該叫醒皇上,卻聽皇上高聲喚自己,忙進來服侍。

皇上的心情極好,還和魏剛說笑了幾句。

魏剛見了這般,不由偷偷抿嘴而笑。

皇上早朝時,心情依舊甚是愉悅。皇上神采逼人,群臣素來畏懼。今日皇上神態和悅,群臣也不似往日那般戰戰兢兢。

待下了早朝,皇上就匆匆朝後麵走去,一心想再見蕭允。皇上快到結綺宮的時候,猛地站住了腳。

皇上早就知道這宮中沒有什麽秘密,昨晚自己在結綺宮呆到很晚,想必早就闔宮皆知。別人皇上倒不放在心上,隻是竇太後——

皇上素知竇太後為人嚴毅,自然不會坐視後宮有這等事。若是竇太後刁難蕭允,蕭允如今無職無份,竇太後隻需一道懿旨就可以賜死蕭允。

皇上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收回要邁進結綺宮的腳步,逕自朝上陽宮行來。

“兒子請母後安。”皇上給竇太後請了安,又對昌平公主說道,“五姐來了。”

竇太後不冷不熱的說道:“皇上來了,難得皇上還記得我這孤老婆子。”

皇上忙陪笑道:“母後言重了。”

昌平公主見竇太後和皇上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忙笑道:“陛下來了,妾正要去瞧瞧蕭貴妃。”

竇太後因有話要和皇上說,就點頭道:“正是,蕭貴妃這兩天也一直念叨你呢。”

昌平公主行了禮,就匆匆退了出去。

昌平公主一走,屋內的氣氛登時變得有些尷尬。

竇太後居中坐著,皇上坐在竇太後身邊,垂著頭,想著該如何開口。

半晌,竇太後長歎了一口氣,道:“雖然她如今沒有了太子妃的尊號,可她依舊是陛下的寡嫂。陛下縱是關心小公主,也不該在她那裏待得太晚。所謂人言可畏,若是傳了出去,不僅陛下名譽有虧,就是她也難容於天下物議。”

皇上聽竇太後這番話的意思是沒有怪罪蕭允,心中一喜,忙道:“母後教訓得是,這件事是兒子沒有考慮周全。”

竇太後也聽出皇上的話中隱有回護蕭允的意思,眉頭一蹙,可卻無可奈何,隻是淡淡的說道:“陛下明白就好。”

皇上因要討好竇太後,因此陪著竇太後閑話了許久。

竇太後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也不願母子因這點小事而生分,也就陪著皇上閑話。

皇上又坐了一會兒,見時候不早了,也就起身告辭。

竇太後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陛下,許多事不是我這老婆子能管得了的,隻要外麵沒有議論,我這老婆子就當不知道。”

皇上聞言,知道竇太後是在說蕭允一事。聽竇太後話中的意思,她不會再幹涉此事,皇上聞言心中一喜。

竇太後接著說道:“我隻有一件事要陛下牢記。”

皇上此時心中滿是喜悅,忙說道:“母後盡請吩咐。”

竇太後一字一頓的說道:“承明是我的長孫,惟請陛下保全承明。”

皇上聽了,忙跪下道:“母後何出此言?承明亦是兒子的侄兒,做叔叔的豈能不保全自己的侄兒?”

竇太後看著皇上,點頭道:“陛下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

皇上忙道:“兒子一定牢記。”

竇太後點了點頭,道:“皇上還有國事要處置,早些回去吧。我也累了,要歇一會兒了。”

皇上行了禮,隨即退了出去。

皇上一出上陽宮,就直奔結綺宮。皇上從前因畏懼人言,加上蕭允對自己一直冷淡相對,所以皇上一直在猶豫。皇上不僅是為了千秋令名,更是怕被蕭允拒絕。

皇上是一個驕傲的男人,更是這天下之主,所以內心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做出有損顏麵的事情。

可昨晚皇上見到蕭允的種種,心中對蕭允越發的憐惜。皇上在那一刻,暗中下定決心:什麽千秋功過,留與後人評說就是。

皇上今早趕到上陽宮的時候,早已暗中下定決心,若是竇太後要刁難蕭允,自己會不惜以竇氏家族相威脅,縱是做一回昏君又如何?不想,竇太後竟然放了手,讓皇上在驚喜之餘,難免有些愕然。

結綺宮已經近在眼前了,皇上突然站住腳,吩咐魏剛道:“你去找兩個機靈點的小太監,今後蕭娘娘的飲食一定要讓那兩個小太監嚐過後才用。”

魏剛忙答應了。

皇上早就見慣了這宮中的黑暗與齷齪,雖然竇太後開口表示不再過問此事,可難免暗中動手,自己不能不防。

皇上安排好了這一切,才邁步上了結綺宮前的台階。在這一刻,皇上的心竟然沒由來的快跳了幾拍,皇上不由搖頭苦笑,自己縱是富有四海,可在這一刻與一般尋常動了心的男子沒什麽不同。

皇上剛上台階,就見蕭允帶著疏影站在門內。

蕭允見了皇上,盈盈下拜,道:“小公主尚無痊愈,若是病氣過了陛下,妾萬死難辭其咎,還請陛下留步。”

皇上剛想開口說自己已經出過花兒,無礙的,可是在看到蕭允眼中的堅決與冰冷,明白了這不過是蕭允拒絕自己的借口。

皇上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她終究是忘不了他嗎?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她就記起了他,所以才為他守身如玉,為他甘願寒衾冷落。

皇上隻覺得嫉妒,嫉妒那早已葬入一抔黃土之中的男人。

皇上是個極驕傲的人,那驕傲早已刻入他的骨子裏,他為了掩飾自己被拒絕的難堪,一拂袖子,已轉身離去。

蕭允看著皇上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他。可蕭允心中沒有一絲畏懼,她如今隻覺得深深的疲憊。她聰明穎悟,如何猜不出今早王婉因何會來?還有竇太後——

一切紛至遝來,讓蕭允除了恐懼之外,更多的是無能為力。在這宮中,無論是竇太後,還是皇上、王婉,隻需一道旨意,自己就會命喪黃泉。一介弱女子,在這皇權大似天的宮中,除了堅守,已別無他法。

蕭允帶著疏影回到房中,小公主如今已經好多了,蕭允把她交給乳母倒也放心,因此隻是一個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出神。

疏影跟隨蕭允日久,如何看不出蕭允的為難。

陽光透過碧綠色的窗紗映入屋內,反倒平添了一絲涼意。蕭允伸出纖白的手指,去抓那浮在空氣中的光線。

疏影勸道:“娘娘這些天一直沒有好生吃東西,奴婢燉了燕窩粥,娘娘用一點?”

蕭允恍若不聞,隻是看著屋內那浮動著的道道光影。半晌,她才點了點頭。

疏影見蕭允肯吃東西,心中一喜,忙出去拿粥。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進來稟道:“娘娘,魏公公來了。”

蕭允微微挑起秀眉,心中難免有一絲好奇,他此時過來做什麽,微微點了點頭,道:“請魏公公進來罷。”

過了片刻,魏剛就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進來。

魏剛給蕭允見過禮,就道:“娘娘,這兩個小太監甚是伶俐,陛下讓他們過來服侍娘娘。”

那兩個小太監聞言,忙一齊給蕭允行禮。

蕭允心中越發的好奇,此時皇上派這兩個人過來做什麽?

疏影端著燕窩粥走了進來,剛要奉給蕭允。

魏剛忙笑道:“姑娘且等等。”

疏影一愣,不由看著魏剛。

魏剛上前接過粥碗,遞給其中的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拿過一把小小的銀勺子,舀了一勺,嚐了一口,隨即退到一旁。

過了片刻,魏剛見那小太監無礙,也就將粥碗遞給疏影。

蕭允已經明白了皇上派那兩個小太監的用意,心中泛起一絲淡淡的感動。的確,此時竇太後或是王婉想要除去自己,隻需一包毒藥。自己無職無份,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來追究。

蕭允接過粥碗,慢慢的垂下眼睛。

魏剛見蕭允沒有說話,知道蕭允已經是同意留下這兩個小太監了,忙吩咐那兩個小太監道:“好生服侍蕭娘娘。”

那個小太監齊聲答了。

魏剛行過禮,這才退了出去。

卻說昌平公主因皇上來了,不便在屋內再待,就去找蕭貴妃說了一會兒話,估量著皇上走了,這才回到竇太後房中。

昌平公主一進屋子,就見竇太後端坐在椅子上,可心思已經不知道到了哪裏,隻是怔怔的出神。

昌平公主不敢打擾,隻是默默走到一旁,親手倒了一杯茶,奉給竇太後。

竇太後這才回過神來,看向昌平公主,問道:“什麽事?”

昌平公主住在宮外,自然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因見竇太後問自己,就笑吟吟的答道:“女兒此次進宮,是有事要和母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