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聽蕭夫人說昌平公主邀自己過府聽曲,忙答應了,又與蕭夫人說了幾句遊春的事情。
蕭夫人道:“乏了,回去換了衣裳過來吃飯罷。”
蕭允福身行了禮,帶著侍女回房去換衣裳。
一夜無話,不提。
等到了次日一早,蕭允梳洗好了,就過來見蕭夫人。
蕭夫人見蕭允隻帶著兩個小丫鬟,就問道:“怎麽不見疏影和暗香兩個?”
“母親,昨日想是吹了風,又淋了雨,疏影和暗香兩個如今都有些發熱。女兒怕過了病氣,就讓她們去廂房養病去了。”
蕭夫人聞言微微點頭,道:“隻是你出門隻帶著兩個小丫頭,卻也不像是名門閨秀的規矩。”
蕭夫人說到這裏,扭頭吩咐服侍自己的侍女,道:“紅綃、碧羅你們兩個跟小姐出門。”
那兩名侍女聽了,忙答應了,回房換了出門的衣服。
蕭夫人又叮囑了蕭允幾句,蕭允這才告辭出來。
蕭府的馬車走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昌平公主府就到了,早有小廝上前引著蕭府的馬車進了二門。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紅綃上前攙蕭允下車。蕭允一下車,就見一輛翠蓋垂瓔珞的馬車也進了二門。待那輛馬車停穩,就見王婉扶著丫鬟的手,含笑下了馬車。
蕭允上前一步,福身施禮,道:“王家姐姐好。”
王婉還了半禮,攜著蕭允的手,道:“前些日子聽說妹妹病了,本打算瞧瞧妹妹去,因怕妹妹病中心煩,也就罷了。如今瞧著妹妹,風采竟是不減往昔。”
蕭允忙道了謝。
兩人攜著手,一邊說話,一邊隨著引路的小丫鬟朝裏麵走去。
昌平公主將宴席設在了怡情軒,待蕭允和王婉進了怡情軒,就見早有幾名閨秀等在裏麵了。大家彼此問了好,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
過了一會兒,就有小丫鬟來稟道:“公主來了。”
眾人忙要迎出去,卻見昌平公主已經扶著丫鬟的手,含笑走了進來。
大眾忙福身施禮,齊聲問好。
公主含笑答了,徑自到主位上坐了。眾人這才告了坐,一一坐了。
席上所設皆是一色的白色細瓷官窯碟子,裏麵裝著各色稀奇的果品,精致的點心,又有垂髫的小丫鬟給每人斟上一碗香茶。
蕭允卻是與王婉坐一席,兩人相視一笑。
昌平公主道:“前些日子府中來了一個琴師,彈得一手好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就想著請你們來品鑒品鑒。”
昌平公主說完,就做了一個手勢,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忙過來放下珠簾。
眾人都隔著珠簾看向門口,卻不見有人進來。片刻後,方才見一白衣童子捧著一個香爐走了進來。
那白衣童子規規矩矩的朝上麵行了禮,這才將香爐放在琴案上。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雕花木盒來,從木盒裏拿出了一塊香餅,放到香爐中。
隻片刻功夫,屋內就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那香氣的味道極淡,若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出來。不過那香氣卻是格外的沁人心脾,讓人隻覺得心境頓時清明了不少。
一陣腳步聲傳來,聲音不大,可卻透著沉穩。
在座的這些閨秀越發的好奇:這個琴師到底是何等模樣,竟弄出這些張致來。
眾人都一臉好奇的朝門口看去。昌平公主卻暗中留神眾人的舉止,見王婉與蕭允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好奇,可舉止間卻都是大大方方,不露半點輕狂,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小丫鬟打起門簾,從外麵走進來一名青年男子。那名男子頭上簪著一支碧玉簪,身上穿了一件竹青色的長袍,風姿俊逸,氣質卓然,宛若臨風玉樹,意態瀟灑。
蕭允看到那名男子後,心中不由大吃了一驚。她又仔細的辨認了一番,確認自己沒有認錯,不由在心中感歎:這個蘇延嗣也太大膽了。
蘇延嗣也不行禮,隻是朝上麵微微頷首,就在琴案後坐了。修長的手指從琴弦上輕輕拂過,一串琴音流瀉而出,宛若深穀幽泉,泠泠有聲。
蕭允靜靜的坐著,麵上不肯流露出來,可心中頗有幾分替蘇延嗣擔心:自己雖然曾被蘇延嗣劫持,可那不過是一場誤會,而且蘇延嗣待自己卻甚是有禮,自己病重,蘇延嗣甘冒風險送自己回家,自己不能不領蘇延嗣的這份人情。蘇延嗣是叛軍首領之子,如今自己卻在公主府中見到他,想來他必是有所圖謀。隻是他孤身在此,萬一暴露,隻怕性命堪憂。
想到這裏,蕭允不由微微垂下頭,裝作在用心聽曲的模樣,卻咬著唇想著傳話給蘇延嗣的辦法。
一曲終了,眾人宛若從夢中醒過來一般,臉上都帶著幾分沉醉的表情。
王婉凝了凝神,笑著向昌平公主說道:“公主府上的琴師果然技藝高妙,令人不覺忘憂。”
蘇延嗣宛若沒有聽到一般,站起身來,抱著琴,微微朝上頷首,隨即就大步走了出去。
蕭允見蘇延嗣已經轉身離去,知道今日是無法傳話了,隻有將來再設法了,不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王婉聽到了蕭允那聲幾若不聞的歎氣聲,不由悄悄看了一眼蕭允,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卻說蘇延嗣早就知道蕭允今日會來,因此一進門就隔著珠簾尋找蕭允的身影。隻是隔著珠簾,一時難以分辨佳人的身影。在他的心中竟有這樣一種期盼:期盼蕭允能認出自己來,哪怕是蕭允認出自己後失態,置自己於險地。縱是如此,自己也是心甘情願,因為這樣自己就能看到她了。
可是,蘇延嗣等了許久,珠簾後依舊是寂無一聲。蘇延嗣的心中頗有些惴惴:她是怕自己有危險,所以故意不肯認出自己;還是她已經忘了自己。
一想到後一種可能,蘇延嗣的心中竟有幾分失落。
一曲終了,蘇延嗣終於認出了蕭允,隻是自己已不能再待。蘇延嗣匆匆朝蕭允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大步走出了屋子,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麽的想回頭。
出了屋子,蘇延嗣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卻隻見繡著牡丹富貴圖案的繡簾。他偷偷的從衣袖中拿出了一朵宮紗堆就的並蒂蕙——那日就簪在她的鬢邊。
蘇延嗣的手指輕輕拂過花瓣,心中卻隻餘一聲長歎,他心中明白,隔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這一道繡簾……
屋內,眾人依舊奉承昌平公主。昌平公主謙遜了幾句,就笑道:“前幾日父皇賞下了一班女樂,尤其是有兩個彈琵琶的,彈得一手好琵琶。”
王婉笑道:“妾大膽了,卻想領教一下妙音。”
昌平公主見王婉湊趣得體,心中頗有幾分喜歡,不由微微一笑,對服侍的小丫鬟說道:“宣她們進來。”
果然不大一會兒工夫,門外走進來兩名一般打扮的女子,懷中皆抱著琵琶,一齊朝上麵問了好,就坐在繡墩上彈了起來。
恰在這時,一個小丫鬟走到昌平公主身邊,湊近昌平公主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昌平公主一挑秀眉,臉上流露出幾分訝然來,隨即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眾人見昌平公主起身,都紛紛站起身來。
昌平公主含笑道:“你們且慢坐,我去後麵更了衣就來。”昌平公主說完,就扶著小丫鬟的手轉到後麵去了。
眾人見昌平公主走了,也紛紛落座。
昌平公主轉到後麵的耳房,見秦王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樹杏花,也就笑道:“六弟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原來,昌平公主和秦王年齡相近,自幼又甚為投契,所以兩人之間的姐弟之情甚篤。
“許久沒來看五姐了,心中甚是想念。今日朝中無事,我就想著來看看五姐,不想五姐卻在家中高樂。”
昌平公主聞言,不由“撲哧”一聲笑了,隨即道:“什麽高樂?我受了母後的委托,替你們操心選妃。你不但不領情,反倒說我在家高樂?”
秦王雖然已經納了側室,可如今提到婚姻之事,臉上還是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單手握拳,湊到唇邊輕咳了一聲。
昌平公主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情一例。你不好意思什麽?”
秦王也不答話,隻是扭頭看窗外。
昌平公主知道自己這個六弟自幼隨父起兵,戰功顯赫,人前最是老成練達,難得見他如此,因此心中越發覺得有趣,索性更要逗弄他一番。
昌平公主拉著秦王的衣袖,道:“你隨我悄悄去看看,看可有中意的女子?”昌平公主也不等秦王答話,拉著秦王朝前麵走去。
秦王想要拉回自己的衣袖,可心中卻又有幾分期許,也就隨著昌平公主走到門口。
門口張著一架鑲雲石的黃花梨木雕花屏風,透過雕花正好可以看到屋內。
昌平公主一努嘴,低聲道:“這屋內的閨秀都是家世尚可的。”
秦王明白,自己的婚姻首先看重的必然是家世,女孩子的容貌尚在其次。昌平公主這般說,就是告訴自己屋內的這些女子的家世都是堪與皇室聯姻的。
昌平公主見秦王隻是站著不動,就一拉秦王。
秦王透過雕花,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她。今早他從蕭聰那裏知道她今天要來五姐這裏赴宴,因此自己特意裝作走來看五姐,期許能偶遇佳人。
昌平公主見秦王隻是盯著外麵看,不由悄悄的走到秦王身後,也朝外麵看去。
因蕭允和王婉共坐一席,因此昌平公主從這邊看去,正好看到王婉。
王婉為人溫婉喜人,且言辭得體,舉止有度。昌平公主甚是喜歡她,如今昌平公主見秦王久久凝視王婉,倒也樂見其成,不由輕笑出聲。
秦王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麵色竟有些發紅。
本來,竇皇後心中也屬意蕭允和王婉,特意命昌平公主嚴加考察。昌平公主見秦王如此,悄聲說道:“母後也屬意此女。”
秦王誤以為昌平公主所說的是蕭允,心中大喜,連臉上也流露出幾分喜色來。
昌平公主見了,掩口而笑,心中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