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慢的走著,車上懸掛的攢珠流蘇隨著馬車擺動著,發出一串串清脆的撞擊聲。

蕭允靜靜的坐在馬車中,用手撐著額頭,突然想起適才的那名青年男子來:那名青年自己似乎曾經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過。

想到這裏,蕭允的臉不由有些發燒,自己竟然偷想一名陌生的男子,這可是大大的於禮不和。

蕭允不由偷偷的看了一眼蕭夫人,就見蕭夫人正在閉目養神,不由暗自好笑,自己剛才竟然有幾分心虛。

馬車在蕭府的二門外停了下來,楊氏早帶了一眾侍女迎了出來。馬車剛一停穩,就有侍女上前打車簾。

蕭夫人在楊氏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楊氏給蕭夫人道了乏,又看了一眼蕭允,不由說道:“妹妹的臉怎麽有些發紅,別是讓風吹到了?”

蕭允聞言,不由輕輕撫了一下臉頰。

蕭夫人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蕭允,點頭道:“可是呢,山上的風大。”

眾人圍隨著蕭夫人進了屋子,蕭夫人自去後麵的屋子換衣服,楊氏忙帶著蕭夫人的貼身丫鬟跟進去服侍。

蕭允房中的丫鬟也送了家常衣服過來,蕭允就帶著疏影和暗香去一旁的耳房換衣裳。

一時,蕭夫人和蕭允換了衣裳出來。蕭夫人倚在軟榻上,一個小丫鬟在軟榻前的腳踏上跪了,拿著一個美人拳替蕭夫人捶著。

楊氏親自捧了一碗茶奉給蕭夫人,蕭夫人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問道:“家中可有什麽事?”

楊氏笑回道:“母親,今日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程家妹子派人來說要請妹妹後日遊春去。”

蕭夫人聞言,也笑道:“偏秀鸞是個愛玩的。”她又對蕭允說道,“後日左右無事,和秀鸞出去玩玩也好。”

蕭允忙答應了。

恰在這時,有人端了一碗薑湯進來。

楊氏忙道:“母親適才說山上風大,我想著妹妹不是個結實身子,就讓她們熬了一碗薑湯來,給妹妹驅驅寒。”

蕭夫人不由對著眾人讚道:“不是我誇,你們奶奶真個心細。”

蕭允見楊氏一片盛情,隻得喝了薑湯。

蕭夫人和楊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等著吃飯。

一時,晚膳已經擺好了。

楊氏服侍蕭夫人洗了手,這才扶著蕭夫人去用晚膳。

蕭夫人在桌旁坐了,桌上已擺了滿滿的菜肴。蕭允告了坐,在蕭夫人的左手邊坐了。

楊氏親自布菜,從一個朱漆描金的捧盒裏拿出一盤菜,放到蕭夫人麵前,道:“這是姨媽送來玉脂筍。”

蕭夫人看時,果見青瓷盤內盛著十餘隻竹筍,那竹筍顏色潔白,襯著瑩潤的青瓷,仿若羊脂白玉一般,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楊氏又拿了一碗菜,卻是一碗炸鵪鶉,道:“這是姨媽特意送來的,說是給妹妹吃的。”

蕭夫人知道姐姐這般,是為了蕭允和程伯瑜的婚事,也就笑著對蕭允說道:“可是你姨媽疼你,連一盤鵪鶉都想到了。”

蕭允不由笑道:“等後日見了程家表姐,勞她和姨媽道謝。”

楊氏為人聰明,已經猜出了大概,也就笑道:“妹妹親自去姨媽家裏道謝,豈不是更好?”

蕭夫人聞言,也不由微微一笑。

一時,蕭夫人和蕭允吃過了飯,洗了手,漱了口,進裏間屋子坐著吃茶。

蕭夫人因對楊氏說道:“你今天就在我這兒吃飯吧。”

楊氏忙答應了,自去外間屋子吃飯。

蕭夫人和蕭允說了幾句話,就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蕭允忙答應了,站起身來,行了禮,就帶著疏影和暗香走了。

楊氏吃了飯,進來陪蕭夫人說話。

蕭夫人因見左右無人,也就笑著說道:“我前幾日和老爺說了你妹妹和伯瑜的婚事,老爺卻也願意,我也偷偷告訴了你姨母。如今隻等著你姨夫和伯瑜回來,就下定了。”

楊氏忙道:“倒是一樁好姻緣。”

蕭、程兩家暗中定下了兒女的姻緣,本已是姻親,如今親上加親,兩家倒是越發的親厚起來。

洛滄的風俗:每到春日,那些名門淑媛皆盛裝豔服,呼朋引伴的去郊外遊春。

卻說程秀鸞本來就生性好動,加上程家是將門,沒有那麽多規矩,程秀鸞見天氣晴好,就想著去郊外遊春。

雖然程秀鸞也有幾個姐妹,可都是庶出,平日裏與她們也是淡淡的,因此她就想著找蕭允一起出遊,倒是特意派人邀蕭允出遊。

到了遊春這日,程秀鸞一早就坐了馬車來蕭家接蕭允。蕭允和程秀鸞辭了蕭夫人,兩人攜著手,說說笑笑的上了馬車。

程家的下人早已在東郊選好了一塊地,用錦幛圍了起來。這些名門淑媛遊春,皆是令家中下人選好一塊景致宜人的地方,再用錦幛圍起來,斷沒有拋頭露麵,平白讓旁人瞧了去的事情。

蕭允和程秀鸞兩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得寂寞。待馬車停了下來,兩人竟有幾分意外這麽快就到了。

蕭允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朝外麵看去,就見程家陳設的錦幛甚是華麗,不由微微一笑。

大楚崇尚奢麗,因此這些名門望族家的女子遊春,常常相互比較錦幛的華麗。自宇文淵登基以來,雖然崇尚節儉,可是這奢麗之風一時也難以遏製。

蕭允和程秀鸞下了馬車,徑自進到錦幛之中。程秀鸞的那些庶妹們早就到了,如今見了兩人,都過來問好,青年女子之間難免說笑幾句。

眾人彼此問了好,就三五成群,或站在花樹下說話,或猜枚對詩……

程府的下人早就準備了極厚的錦墊,鋪在樹下的草叢上,以備休息。

程秀鸞拉著蕭允在一株桃樹下說了一陣子話,順手折下一枝桃花遞給蕭允。

因今日遊春,這些青年女子都打扮的花紅柳綠,妍媚多姿。

蕭允素來不喜豔色的衣裳,今日也穿了一件桃紅灑花繡折枝花暗紋的織錦長衣,頭上挽的飛仙髻,髻邊戴著一對玉蘭花白玉簪,髻上插著那支累絲攢寶的蝴蝶穿花金簪。

蕭允接過那支桃花,也就插在了鬢邊。

程秀鸞不由笑道:“如今你戴上這支桃花,頭上那隻蝴蝶就好像要飛到這支桃花上一般。”

兩人說笑了幾句,蕭允有些累了,就坐在一旁的錦墊上。

早有程家的侍女捧過熱茶來,蕭允接過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程秀鸞一臉得意,道:“你再嚐嚐那點心。”

侍女又拿過一個白色纏絲瑪瑙的小碟子,碟子中擺著四塊點心:點心甚是小巧,且是淡淡的綠色。

蕭允拿起一塊來,嚐了一口,隻覺得有一點淡淡的苦味,回味卻是淡淡的甜,更有一股茶葉的清香縈繞在齒舌間。

程秀鸞笑道:“這是新來的廚子的法子,將新茶焙了,磨成細粉,做點心的時候加一點兒,點心中就有淡淡的茶香。不過是吃個稀罕罷了,我吃著終究沒有以前的點心好吃。”

兩人隻管說話,不想那天卻陰了下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有細細的雨絲飄落下來。那雨絲細密纏綿,竟在天地間織出一片朦朦朧朧的霧來。

程家的下人見天不好,就過來勸程秀鸞回去。

程秀鸞此次遊春,也不過是因為在府中待著的日子久了,想出來散散心。今日出來了,也覺得沒什麽趣味,又見天氣不好,也就有些懶懶的,因此命人備車回府。

程秀鸞和蕭允上了馬車,程秀鸞昨晚因今日出遊,睡得也不甚安穩,加上一早起來去蕭家接蕭允,已有些乏了,因此也就靠著車廂壁打瞌睡。

蕭允見程秀鸞朦朧睡去,替她蓋了一件披風,一人獨坐無聊,就微微掀開車簾看外麵的景致。

雨絲綿密,洗得鮮花越發的嬌豔,草木越發的蒼翠。

蕭允的目光在掃過不遠處的一株柳樹時,驀地停住了,她又看到了那日在廣惠寺見到的那名男子。

隻見那名男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負手獨立在雨中的煙柳下。不知為何,竟給人一種遺世孓立之感,讓人徒生出幾分愴然來。

蕭允低聲吩咐跟在馬車旁的疏影,道:“你給那位公子送把傘去。”

疏影忙答應了,拿了一把傘朝秦王走去。

卻說秦王自從那日在廣惠寺見到蕭允後,隻覺得心中似乎像是缺了些什麽東西似的,千方百計的想知道蕭允的消息,因此格外與蕭聰交厚。

蕭聰本來就對秦王甚是仰慕,如今秦王折節相交,令蕭聰更是傾心相交,因此兩人之間的關係倒緊密了不少。

秦王聽蕭聰偶然提及蕭允今日遊春,早早的就派人打探出程家遊春的地點。待一下了朝,他就趕到此處,希望能見蕭允一麵,不想佳人卻是芳蹤渺渺。

秦王因不見蕭允,隻得站在錦幛外,悵然若失。後來天下起雨來,秦王想蕭允定然要回府去,倒可以借著蕭允上車的機會見一麵。不想,程家卻將馬車趕到了錦幛內。

疏影走到秦王麵前,將傘遞給秦王,道:“公子,這傘是我家小姐所贈。”

疏影說完,轉身就走了。

秦王已經認出疏影是蕭允的侍女,知道傘是蕭允所贈,不由癡了。

蕭允輕輕放下車簾,始終覺得那名男子麵熟,可卻想不起來是誰。

馬車終於到了蕭府,因雨漸漸下得大了,程秀鸞送了蕭允,就直接回府去了。

蕭允下了馬車就到蕭夫人房中來。蕭夫人待蕭允請過安,就笑道:“五公主派人來說,要請你明日過府聽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