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冬月,天亮得晚,屋內燭火通明。

王婉替皇上整理著朝服,輕聲道:“陛下,如今天涼了,小毛衣裳隻怕穿不住了。妾讓人將那件狐皮大氅拿出來,陛下待會兒走的時候披上。”

皇上點了點頭。

王婉從聽琴手中接過青花雲龍捧壽的蓋碗,遞給皇上,道:“陛下用些酥酪。”

皇上接過蓋碗,喝了兩口,就遞給站在一旁的魏剛。

王婉又拿過一個小碟子,道:“陛下,這是製的仔薑,最是驅寒的。”

皇上拿了一塊仔薑,含著口中,就匆匆出了屋子。王婉帶著一眾宮女、太監送到門口。

皇上回頭對王婉說道:“你身子弱,禁不得冷風,快些回去吧。”

王婉心中一暖,腳下的步子一頓。

皇上走得極快,轉眼已經出了昭信宮。

王婉兀自怔怔的站在門口,看著皇上的背影出神。

聽琴勸道:“皇後娘娘,這裏是穿堂風,最是厲害,娘娘回去吧。”

王婉這才回過神,抽身往回走去。

王婉生產時難產,產後雖然悉心調養,隻是一時難以恢複。加上王婉為人心細,平日裏思慮過度,所以身子越發的弱了。隻是王婉素日裏好強,人前勉強撐著,除了貼身侍女,外人一概不知王婉身子不好。

王婉回到寢室,恰好乳母抱著小皇子過來。因小皇子尚未滿周歲,所以尚無爵位。

王婉見了,忙抱過兒子,輕輕的搖晃著,口中輕輕哼著。

小皇子見了母親,伸出小手去抓王婉的頭發。

王婉含笑看著兒子,心中滿是歡喜:兒子雖然生下來是羸弱了些,但是經過自己的悉心照料,如今胖了許多。兒子是皇上的嫡長子……

王婉想到這裏,臉上的笑容越深。

王婉抱著兒子哄了一會兒,乳母上前抱過小皇子,道:“皇後娘娘,小皇子該喂奶了。”

王婉將兒子交給乳母,自己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她一想到今日呂家姑娘要進宮,神色不由有些落落寡歡。

聽琴見王婉的神色有些莫測,在一旁小心的說道:“皇後娘娘,李德妃派人來說李德妃昨日感染了風寒,今日不能過來給娘娘請安。”

王婉聽了,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來:自己為博得賢良的名聲,心中縱使再不高興,對後宮的這些妃嬪表麵上也要寬仁大度。王婉出身名門,自幼自然熟讀《女則》、《女誡》,深知不應嫉妒的道理。隻是她一想到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同床共枕,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王婉不由想到曆史上那些名垂女史的“賢後”,她們難道沒有過嫉妒?

王婉喃喃的說道:“不過博得了一個賢良的名聲罷了。”

聽琴見王婉神色有異,不敢說話,默然垂首站在一旁。

半晌,王婉吩咐聽琴道:“你讓人請太醫給李德妃瞧瞧,再去告訴李德妃,好生養病。她若想吃什麽,隻管吩咐廚房去做,從我的藥膳份例中扣。”

聽琴忙答應了,去李德妃那裏傳話。

王婉看著聽琴的背影,淡淡的說道:“古之賢後也是這般做的。”語氣中更多的帶了幾分安慰的意味,隻有王婉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自己。

恰在這時,外麵的小太監進來稟道:“皇後娘娘,劉才人來了。”

王婉微微點了點頭,片刻後,就見劉才人帶著侍女進來。

劉才人一進屋子,就福身請安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擺了擺手,劉才人忙退到一旁站好。

王婉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該過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了。”王婉說著,就帶著劉才人去了竇太後那裏。

卻說宇文淵自從被軟禁在上陽宮之後,因心情鬱鬱,身子日漸不好。這日一早,宇文淵咳嗽的痰中帶了血。何忠慌了神,忙悄悄的來告訴了竇太後。

竇太後忙讓人請了太醫來。太醫診了一會子,隻說是虛火上浮,因此才痰中帶血。

雖然太醫說無礙,竇太後心中終是不樂,因此悒悒不樂。

王婉和一眾妃嬪見了,自然不好多呆,不過略坐片刻,就紛紛起身告辭。

王婉因見時候尚早,又因順路,就去蕭允的住處瞧瞧。

王婉一進結綺宮,就有小太監進去稟明了蕭允。蕭允忙帶著宮女、太監迎了出來。

蕭允迎上前幾步,福身施禮,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一把拖著蕭允,道:“娘娘快快免禮。你我之間不必講這些虛禮才是。”

因皇上稱蕭允為“娘娘”,加上蕭允沒有位號,宮中眾人也都稱呼蕭允為“娘娘”。

蕭允聽王婉這般稱呼自己,難免有幾分別扭,也不答話,隻是默默跟在王婉身後進了屋子。

王婉進了屋子,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又拉著蕭允在自己身邊坐下,因說道:“我許久沒看到小公主了。”

蕭允看了疏影一眼,疏影忙進去喚了乳母抱長樂公主出來。

王婉從乳母懷中接過長樂公主,著實看了一陣子。

長樂公主也不怕人,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王婉。王婉伸手摸了摸長樂公主的臉蛋,長樂公主笑得咧了嘴,口中“依依呀呀”的叫著。

王婉看向蕭允,道:“小公主真討人喜歡。”

蕭允看著長樂公主的目光中也帶了幾分柔和,笑道:“如今調皮得很,睡覺隻是不老實。”

王婉因呂氏入宮,有些灰心,對蕭允也沒有了往日的敵視,倒是與蕭允說了一會兒育兒經。

蕭允見王婉的神色不似以前,心中有些納罕,卻不得不察言觀色陪著王婉說了一會兒話。

王婉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王婉走後,蕭允一直在揣摩王婉的用意,卻百思不得其解。

王婉回到昭信宮,就有老嬤嬤來稟道:“皇後娘娘,陛下已經派人將呂昭儀接進宮裏來了。”

王婉神色一滯,隨即點頭道:“呂昭儀就住鍾秀宮罷,你這就過去幫呂昭儀收拾。呂昭儀今晚要侍寢,就不必過來了,明早再帶呂昭儀過來罷。”

那老嬤嬤忙答應了,去鍾秀宮安排。

王婉出了一會兒神,隨即搖頭苦笑:自己這是怎麽了?王婉不想再坐著胡思亂想,就喚來聽琴,讓聽琴把自己的那本冊子拿來。

過了一會兒,聽琴就拿來一本冊子。

王婉坐在桌旁,慢慢的翻著。冊子上記著宮中諸人、還有朝中重臣母親、妻子的生日等。

王婉翻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的一頁道:“胡淑太妃、裴敬的夫人都快過生日了,你準備兩份禮物,準備好了拿來我看。”

聽琴忙答應了,自去庫房準備禮物。

卻說王婉走後,蕭允讓疏影悄悄打聽了一番,方才知道呂氏進宮的事情。

蕭允聽說是呂氏,不由怔了怔,想起昔日自己為了拉近建元和程伯瑜的關係,有意撮合程伯瑜和呂家姑娘。不想今日建元已葬在了京郊的一抔黃土之中,而呂氏也成了新帝的妃嬪。

一想到建元,蕭允不禁淚滿衣衫。

疏影在一旁瞧著,知道蕭允是想起了建元,又不敢勸,隻得去後麵找承明。

承明聽說蕭允傷心,故意拿了一本書向蕭允請教。

蕭允見了承明,忙擦幹淚水,替承明講起書來。

到了次日一早,王婉剛梳洗完,就有小太監進來稟道:“皇後娘娘,呂昭儀來了。”

慣例:妃嬪侍寢都不留下過夜的。

王婉見呂昭儀這麽早過來,知道呂昭儀必是昨晚侍完寢,就被皇上派人送回了昭信宮,心中倒好受了些,忙道:“讓她進來罷。”

過了一會兒,就見呂昭儀進了屋子。呂昭儀一進屋子,就恭恭敬敬的在王婉麵前的紅氈墊上跪下,叩頭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見呂昭儀甚是恭謹,忙伸手相扶。

呂昭儀謝了恩,這才站起身來。

王婉暗中打量了這位呂昭儀一番,見呂昭儀的打扮極是合宜:頭上挽著望仙髻,簪著一支喜鵲登梅鑲珠的金簪,鬢邊插著攢珠步搖,身上穿了一件銀紅色繡梅花圖案的織錦長袍,帶了幾分喜氣卻又不張揚。

呂昭儀親手給王婉奉了茶。王婉接過茶碗,道:“昭儀坐吧。”

呂昭儀謝了恩,這才在下手坐定。

過了一會兒,劉才人也來了。

待呂昭儀和劉才人彼此見過了,王婉就帶著兩人去給竇太後請安。

王婉帶著兩人到了上陽宮,正好竇太後和妃嬪們都在座。王婉請了安,就道:“母後,妾帶了呂昭儀來。”

竇太後招手,示意呂昭儀上前。呂昭儀走到竇太後身邊,竇太後拉著呂昭儀的手看了一陣,道:“如今比做女孩兒那會兒倒是俊了。”

眾人聞言,都抿著嘴笑。

王婉聽了,心中有些酸澀,隻得勉強陪笑。

竇太後又問了呂昭儀幾句,就吩咐杜媽媽拿了見麵禮過來。

呂昭儀謝了恩,就退到一旁。

竇太後見呂昭儀舉動有禮,暗中點頭讚許。

眾人正圍著竇太後說笑,突然有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稟道:“太後娘娘,太上皇剛才吐了血。”

竇太後聞言,眼前一黑,緩了一會兒方才好些,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眾妃嬪聞言,也要跟著過去。

竇太後擺手道:“你們留在這裏等消息罷,你們一起過去,亂糟糟的倒添亂。”

眾妃嬪聞言,自然不敢再跟,隻得留在屋內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