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後帶著宮女、太監趕到宇文淵的寢宮,就見宇文淵靜靜的躺在床上。何忠默默的站在床邊,神色間帶了幾分不安。

竇太後快步走到床邊,側身在床上坐了,低聲問道:“上皇覺得怎麽樣?”

宇文淵看是竇太後,勉強笑道:“朕沒什麽,何忠大驚小怪的,倒讓你擔心。”

竇太後見宇文淵臉色蒼白,心中一酸,卻隻是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有小太監進來稟道:“太上皇,太後娘娘,太醫來了。”

竇太後道:“我如今老了,也不用回避了,宣他進來吧。”

那小太監出去,不大一會兒工夫就帶著太醫走了進來。

太醫上前給宇文淵和竇太後見了禮,因竇太後在座,連頭也不敢抬,規規矩矩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凝神診脈。

恰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巴掌聲。門簾一掀,皇上已經帶著魏剛走了進來。

太醫忙站起身來,垂首站在一旁。

皇上上前給宇文淵和竇太後行了禮,就對那太醫說道:“不必行禮,給上皇診脈。”

那太醫躬身行了禮,依舊在繡墩上坐下。

皇上站在一旁,擔心的看著宇文淵:自己已經背上了“殺兄”的罪名,如果宇文淵有什麽不測,隻怕千秋史冊上自己就要有“弑父”的名聲了。

那太醫凝神診了一會兒,就站起身來,說起宇文淵的病來。

竇太後聽那太醫滿口“之乎者也”,不由怒道:“我隻問你上皇的病勢如何,你東拉西扯些什麽?”

那太醫嚇得一聲也不敢吱,隻管誠惶誠恐的請罪。

皇上擺手道:“你隻說上皇的病要不要緊。”

那太醫斟酌了一番,方才說道:“上皇若細心調養,過了冬,隻怕就能痊愈了。”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吩咐魏剛帶那太醫下去開方子。

太醫開好了方子,魏剛拿著進來給皇上過目。皇上接過方子,看了一遍,又呈給竇太後。

竇太後掃了一眼,見上麵都是些溫補的藥,心中已經猜透了幾分,不免有幾分悲戚,所謂醫得了病醫不了命。

想到這裏,竇太後又看了一眼宇文淵:自己與這個男人過了一生,他舉旗反楚,他征伐天下,他登基稱帝,他坐擁天下……一路走來,自己與他更多的是甘苦備嚐後的親情。這種親情比起其他感情,更為深刻,如今他——

竇太後不願再想下去了,神色間已帶了幾分淒惶,將手中的方子遞給皇上,微微點了點頭。

宇文淵看了竇太後一眼,道:“你過來這半日,隻怕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竇太後聞言,站起身,帶著宮女、太監退了出去。

一時,屋內隻剩下宇文淵和皇上,還有幾個近身服侍的宮監。宇文淵揮了揮手,何忠忙帶著那幾個宮監退了出去。

宇文淵望著帳頂出神,皇上站在床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落針可聞。

半晌,宇文淵突然開口道:“建元是守成之主,他若繼位,定能守住大晉的江山。”

皇上一驚,不知道宇文淵此時提及建元是何意,忙默然跪在地上。

宇文淵接著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我讓人打聽你都做了些什麽,聽了你的作為,我心甚慰,大晉在你手中定能國富民強。”

皇上聞言,不由抬頭看向宇文淵。

宇文淵隻是看著帳頂,慢慢的說道:“對大晉而言,你繼位無疑是最好的。但我除了是帝王,還是一個父親。”

皇上聞言,叩頭道:“兒子並沒有要殺皇兄的意思,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宇文淵長歎了一口氣,道:“這朝堂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你已經得了天下,承明無罪,望你能讓他平安終此一生。”

皇上忙說道:“兒子定不負父皇所托。”

宇文淵點了點頭,道:“你出去罷,我也累了。”

皇上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心中卻是驚喜交加:自己即位之後,因自己的皇位是“殺兄囚父”所得,名不正言不順,心中未免不安。而父皇今天的這番話無疑是對自己肯定。

想到這裏,皇上回望了一眼上陽宮,心中滿是名垂史冊的雄心壯誌。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臘月。

這一個月來,宇文淵的病時好時壞。竇太後自是不必說,每日裏必在宇文淵的寢宮內待一兩個時辰。皇上也是時常下了早朝,就在宇文淵的寢宮侍奉湯藥。

到了臘月,因年關將近,因此宮內、宮外都是格外的忙碌。

王婉最是忙碌,宮內宮外諸般雜事一刻也不得閑。皇上因王婉身子素弱,就讓李德妃幫忙照料。那李德妃雖然領了聖命,但是怕自己專擅了,讓王婉不滿,因此諸事也是不肯多說話。

皇上因王婉諸事繁雜,就很少在王婉處安歇,反倒是時常召呂昭儀侍寢。

王婉聽說,心中未免酸澀。且喜呂昭儀為人恭謹有禮,雖然得寵,但是在王婉麵前執禮甚恭。王婉見呂昭儀沒有恃寵生嬌的意思,也就放下心來。

蕭允因在宮中無事,每日裏不過教承明讀書,養育女兒,偶爾做做針線。雖然身處富貴繁華之所,蕭允卻已是心如止水。

皇上對蕭允極是關切,每每遣魏剛送吃食、衣飾等物。蕭允雖然不便抗命不受,但是特意準備了一間靜室,放置皇上派人送來的諸物,自己卻是一絲不動。自然有人暗中回明了皇上,皇上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是卻恍若不知,依舊讓魏剛送來。

這日,因宇文淵的病有了幾分起色,竇太後心中高興,就置酒驅寒,又吩咐宮人去請各位妃嬪,連帶王婉等人。竇太後又想著許久沒見蕭允,又讓杜媽媽把蕭允也請來。

蕭允聽說竇太後宣召,隻得收拾了一番,換了衣裳來見竇太後。

待蕭允來到竇太後的寢宮,就見妃嬪們已經都到了,花團錦簇,珠圍翠繞,正坐著奉承竇太後。

蕭允屈膝行禮,道:“妾請太後娘娘安。”

竇太後因許久未見蕭允,又見蕭允一身素淡,格外的醒目,心中憐她年紀輕輕守寡,在宮中諸多不易,忙一把拉住蕭允的手,道:“好孩子,過來坐吧。”

蕭允謝了恩,就在竇太後身邊坐了。

那些妃嬪見竇太後對蕭允甚是憐愛,自然見風使舵,和蕭允攀談起來。

蕭貴妃因與蕭允有親誼,且以前往來甚密,今日見了蕭允,也就與蕭允說了幾句關切話。

眾人正說笑著,就見王婉帶著李德妃等人來了。蕭允忙起身離座,在一旁站了。

王婉給竇太後請了安,就在竇太後身邊坐下。竇太後見蕭允站在一旁,忙拉著蕭允在自己的另一側坐了。蕭允欲要推拒,見竇太後神色甚是堅持,隻得罷了。

呂昭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卻在暗中打量蕭允。她早就聽說過蕭允的豔名,且宮中的傳言也是隱隱聽過,心中難免有了幾分好奇。隻是她從未見過蕭允,如今見了,不由仔細端詳了一番,在心中讚歎不已:蕭允雖然舉止端莊,但是神態間卻帶了一段天生的風流嫵媚,翩翩有出塵之態。

席上,眾人隻管奉承竇太後,有幾個妃嬪更是連帶王婉也奉承了一番。

胡淑妃見竇太後甚是愉悅,就道:“妾前幾日聽了一個笑話,今日大膽當著太後娘娘學一遍,讓太後娘娘笑一笑。”

竇太後聞言,笑道:“很好,我也好好笑一笑。”

胡淑妃剛要說話,卻聽呂昭儀的侍女驚道:“昭儀怎麽了?”

胡淑妃忙住了口,看向呂昭儀,就見呂昭儀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竇太後忙問道:“怎麽了?”

呂昭儀扶著侍女,勉強站起身,陪笑道:“太後娘娘,妾無礙的,擾了太後娘娘的雅興,罪該萬死。”

竇太後道:“我瞧著你臉色不好,倒是進去躺一會兒才是。”

杜媽媽聞言,忙上前道:“呂昭儀隨奴婢到後麵歇歇。”

呂昭儀扶著侍女,隨著杜媽媽去了後麵。

竇太後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呂昭儀一眼,因呂昭儀是永平駙馬的妹妹,竇太後看在永平公主的麵子上,對呂昭儀倒是多了幾分關切,也就說道:“我瞧著她臉色不好,宣個太醫來給她瞧瞧。”

王婉坐在一旁,見了呂昭儀的態度,已經猜到了幾分,心下不由一沉。她聽竇太後這般說,忙道:“太後娘娘說得是。”

竇太後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忙出去讓小太監去請太醫。

眾人依舊飲酒說笑。王婉雖然滿臉笑容,可心思早就不在這裏了。

過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如意進來稟道:“恭喜太後娘娘,賀喜太後娘娘,呂昭儀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那些妃嬪聽了,紛紛湊趣,向竇太後道謝。竇太後滿臉喜色,端起酒杯道:“我們且滿飲此杯。”

眾人聞言,也舉起了酒杯。

王婉喝了酒,放下酒杯,看了坐在竇太後另一側的蕭允一眼。蕭允覺察到了王婉的目光,也看向王婉。

兩人相視一笑,但是笑容中都多了幾分彼此不甚明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