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次日一早,蕭允起身梳洗了,本打算去給竇太後請安,卻見杜媽媽走來。
杜媽媽一見蕭允,忙福身施禮,道:“奴婢請太子妃安。”
蕭允一把拖住,道:“媽媽不必多禮。”
杜媽媽謝了恩,這才說道:“太後娘娘說了,太子妃大病初愈,不必晨昏定省,待身子好了再說。”
蕭允忙謝了,但神情中卻帶了幾分尷尬。竇太後不讓自己去請安,在宮中眾人看來,無疑是竇太後在冷落自己。
杜媽媽見蕭允低垂著頭,也就低聲說道:“太子妃是明白人,自然能明白太後娘娘的苦心。”
蕭允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明白竇太後是怕自己和承明引人嫉恨。但宮裏的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主兒,自己明擺著被竇太後冷落,隻怕今後在宮裏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蕭允勉強笑道:“太後娘娘用心良苦,妾自然感念在心。”
杜媽媽行了禮,就告退了。
蕭允看著杜媽媽的背影,心中已經暗自下了決心:自己今後就在這結綺宮內閉門不出,好生教導承明。
竇太後這道命令不過幾個時辰就傳得宮內盡知,這些宮裏的人已經瞧出竇太後有意冷落蕭允的意思,因此越發不把蕭允放在心上。
皇帝知道了竇太後的命令,沉吟了良久。這些天皇帝一直在琢磨該如何安置蕭允:蕭允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自己若是用強,她定然反抗不了。隻是她性格剛烈,萬一有個意外,隻怕悔之晚矣。加上蕭允名分上是自己的寡嫂,如果自己將她納入後宮為妃,天下人又該如何議論自己?自己立誌做一代明君,又豈能讓這一介女子成為自己的盛名之累?但是若要自己放手,自己委實有些舍不得。隻有自己知道自己為她中夜佇立幾回?當初自己聽說她病重,一時忘情,竟不顧物議,匆匆趕到東宮看望她。
皇帝想到這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讓竇太後出麵,將蕭允召進宮裏,但卻沒有安排她與竇太後一處居住,而是另外安排了一處住處。隻是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名號,竇太後偏又有這樣的命令,宮中諸人難免輕視她。
想到這裏,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高聲喚魏剛進來。
魏剛忙進了屋子,躬身行禮,道:“陛下。”
皇帝看了魏剛一眼,才吩咐道:“你去選一隻鸚鵡給娘娘送去,隻說是給娘娘解悶的。”
魏剛愣怔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皇帝口中的“娘娘”是指蕭允,忙答了一聲“是”。
魏剛自然不敢怠慢,親自去選了一隻鸚鵡,就提著籠子給蕭允送去。
蕭允正在教承明讀書,承明進宮後,沒有了太子世子的名頭,自然沒有了師傅,隻能自己讀書。蕭允才學出眾,倒是能指點承明一二,加上如今在宮中無事,也就以此打發時間。
蕭允聽小太監稟說魏剛來了,知道是皇上派來的。如今蕭允已經猜出皇上的心思,對皇上難免有幾分刻意的疏離,因此不由皺起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承明自然將蕭允的神色看在眼中,他自幼與秦王這個六叔甚是親密,隻是經過此變,心中對這位昔日的六叔更多的是仇恨。如今見了蕭允這般,隻道蕭允與自己一般痛恨皇上。
魏剛隨著小太監進了屋子,先給蕭允和承明請了安,這才說道:“娘娘,陛下命奴才送隻鸚鵡給娘娘解悶。”魏剛說完,就討好的舉起了手中的籠子。
那隻鸚鵡卻也乖巧,撲閃著翅膀叫著“萬福金安”。
蕭允聽魏剛以“娘娘”稱呼自己,不由微微挑起一邊秀眉,不置可否。
恰好這時乳母抱著長樂公主出來,魏剛見了長樂公主,眼珠一轉,笑道:“陛下本想再抱隻貓兒狗兒給娘娘解悶,隻是想著公主如今年齡尚小,倘或被貓兒狗兒傷著,反倒不美。”
蕭允聽皇上思慮得甚是周到,自己若是一味冷淡,未免讓皇上麵子下不來,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少不得隨和些。
想到這裏,蕭允因吩咐小太監道:“把那鸚鵡掛起來吧。”
那小太監忙答應了,從魏剛手中接過鸚鵡,掛了起來。
蕭允又看了疏影一眼,疏影會意,忙遞給魏剛一個荷包。
魏剛接過荷包,謝了恩。
蕭允方才不冷不熱的說道:“未亡人不便親自去叩謝陛下的恩典,魏公公回去替我謝過陛下的恩典吧。”
魏剛聞言,微微一笑,隨即行了禮退了出去。
蕭允看著魏剛的身影陷入沉思,魏剛剛才以“娘娘”稱呼自己,皇上的意思究竟是什麽?蕭允已是不敢再想下去了,萬一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一死保全清白自然容易,隻是自己死後,承明又該如何?女兒又該如何?
承明站在一旁,看著蕭允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不由道:“母親若是累了,不如進去歇一會兒罷。”
蕭允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我去躺一會兒,你自己看書罷。”蕭允說著,看了一眼乳母懷中的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已經醒了,正無憂無慮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咧嘴而笑。蕭允一見女兒的笑容,沒由來的一陣心酸,伸手抱過女兒,逕自回到自己的寢室。
蕭允抱著女兒坐在軟榻上,心中卻越發的不安,眼中不由流下淚來:蕭允雖然外表嬌柔,可性格卻甚是堅毅。隻是權力場中弱肉強食,一旦失敗,就會淪為魚肉。縱使是權勢熏天的人物,一旦淪為階下囚,境況也是淒慘無限。更遑論一介女子,更是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一整日,蕭允都是心神不安。到了晚間,蕭允越發的不安,連晚膳都沒吃,就早早的上床歇下,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燭光搖曳,在雪牆上留下搖曳的光影。
遠處傳來綁聲,蕭允在心中仔細的數著,卻是三聲。蕭允這才放下心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蕭允擁著被,坐起身,暗思道: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一連數日,蕭允都在忐忑中度過,隻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卻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宮中更是如此。宮中諸人也都知道了皇上以“娘娘”稱呼蕭允,眾人難免有了這樣或那樣的猜測,不少人已經收起了輕視之心。蕭允是沒有位號,是寡婦,可是古往今來,這皇室中究竟有多少齷齪之事?錦繡富貴之下又掩飾著多少肮髒不堪?保不住誰就有得意的一天。
可是出乎眾人意料,蕭允依舊安養結綺宮,皇上連見都沒見她。眾人不由納悶,難道皇上真是把蕭允當做寡嫂來尊敬?
王婉自然也知道了消息,隻是王婉卻恍若不聞,言笑如常。聽琴隱隱知道王婉的心思,聽到了這個消息,怕王婉遷怒,倒是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後來她見王婉一切如常,心中不由暗暗納罕。
天氣一天天冷了下來,這日天飄起了輕雪。李德妃和劉才人過來給王婉請安,因下雪,兩人都披著雪褂子。
王婉見了兩人,也就笑道:“外麵下雪了?”
李德妃忙答道:“回皇後娘娘,如今外麵下了雪珠子,隻是不大。”
王婉含笑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兩人的衣裳,狀似隨口問道:“這雪褂子是新做的?”
李德妃和劉才人都答了一聲“是”。
王婉笑道:“我瞧著這衣裳卻都是小毛的,隻怕過幾天冷了,不暖和。陛下派人送了些皮子來,你們拿回去做件大毛的衣裳,過些天好穿。”王婉說完,就看了聽琴一眼。
聽琴聞言,忙帶著一個宮女進裏間屋子抱了兩個包袱出來。
李德妃和劉才人謝了恩,這才讓貼身宮女接過包袱。
王婉笑道:“今年好狐皮卻少,因此拿了紫貂和猞猁的給你們。”
聽琴插嘴道:“奴婢聽說陛下今年得了一件雪貂的皮子,雪貂極難得,且聽人說那皮子又密又好。”
王婉看向聽琴,斥道:“沒規矩。”
聽琴忙跪下,請罪道:“奴婢該死,請皇後娘娘恕罪。”
王婉擺手道:“罷了,你起來吧。今後若是再這般沒規矩,我自讓嬤嬤教導你。”
聽琴忙謝了恩,這才站起身。
李德妃恍若不聞,拿起放在自己手邊的茶碗,用碗蓋輕輕撇去上麵的浮沫,喝了一口茶。
那劉才人雖然聽了聽琴的話,隻是自己位份低微,又不得皇上的寵愛,自然早去了妄想,也不甚熱心。
王婉見兩人神色冷淡,眼珠一轉,心中又有了計較,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給太後娘娘請安罷。”
李德妃和劉才人忙站起身,隨著王婉出了屋子。
王婉給竇太後請了安,又說了幾句閑話,就回到了昭信宮。王婉一進門,就低聲吩咐了聽琴幾句。
聽琴麵露疑惑,還是答應了。
李德妃一回到自己的望仙宮,就喚來了自己的心腹宮女碧桃,低聲吩咐了碧桃幾句。
碧桃出去了半晌,方才回來,低聲稟道:“德妃娘娘,奴婢查訪明白了,那雪貂皮陛下果然送給了結綺宮的那位。”
李德妃聞言,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不由暗自冷笑:王婉雖然處處周全,不肯落人把柄,博得宮內宮外眾口一聲的“賢後”名聲。可她心中對那位想必是極為防範,想出“借刀殺人”這樣的計策來,想要讓自己和劉才人上當,隻是不知道那個劉才人能否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