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一點點將長袍洇透,明黃色的朝服上宛若盛開了一朵大紅色的牡丹,妖嬈怒放。

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建元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東方已經破曉,晨光照在建元的臉上,灑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建元仿佛沒感受到這光影,隻覺得四周已經陷入一片黑暗。在這片黑暗中,蕭允就站在不遠處,觸手可及。

建元覺得一陣陣發冷,伸出手,想要握住蕭允的手,可用盡全力,卻觸不到她。

建元心中著急,喊道:“允卿。”

聲音甫落,建元就吐出一口鮮血,身子重重的向後倒去。

在生命最後的一刻,也許功名利祿都已是塵土,唯一能存在心中的隻有真摯的愛情。

跟隨薛雲龍的軍士見建元被薛雲龍射死,不禁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就要逃命。

薛雲龍執著長矛,躍馬喝道:“太子已經伏誅,爾等努力向前,誅殺太子餘黨,秦王殿下重重有賞。如有擅自逃跑者,殺無赦。”

薛雲龍雙目通紅,宛若修羅。

那些軍士聽了,這才回過味來:如今太子已經被薛雲龍射死,自己又是跟著薛雲龍,自己縱是現在逃跑了,也難逃誅殺太子的死罪。不如借機除去太子一黨,勝王敗寇,到時不僅沒罪,反而有功。

那些軍士想明白此節,一起向前,把隨同太子的侍衛都殺死了,連那些太監也沒放過,也都殺得幹幹淨淨。

一時,屍體狼藉,鮮血滿地。

薛雲龍讓人將建元的屍體抬上馬車,一揮長矛,道:“爾等隨我進宮麵聖,言明一切。”

眾軍士已經是騎虎難下,隻得硬著頭皮,隨著薛雲龍朝皇宮行去。

卻說秦王的另一心腹驍將慕容延吉早就帶著軍馬扼守在皇宮外,此時正是早朝時分,那些朝臣來上早朝,卻都被慕容延吉執下。

朝臣見了這番情景,明白朝局有變。朝臣中諸如呂世平等太子黨,更是焦急不安的等著消息。

薛雲龍帥著人馬趕到宮門,慕容延吉見到薛雲龍到了,拱了拱手。

薛雲龍還了禮,因問道:“殿下何在?”

早有人飛馬報與秦王,秦王正在半路焦急的等著消息,見人來報信,忙帶著秦王府的甲士如飛的朝皇宮行去。

不過片刻,秦王就趕到了皇宮。

薛雲龍和慕容延吉一起下馬,給秦王行了禮。

薛雲龍這才稟道:“殿下,太子謀反,已被末將誅殺。末將擅殺太子,欲進宮向陛下請罪。”

秦王聽說建元被殺,一時心中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隻是怔怔的出神。

那些朝臣聽了,不由大嘩。

薛雲龍立起眼睛,惡狠狠的看了那些朝臣一眼。薛雲龍號稱大晉第一驍將,勇悍無雙,那些朝臣平日裏就對薛雲龍心存幾分畏懼,更遑論薛雲龍此時滿臉殺氣。

大部分朝臣忙垂下頭,不敢再吭氣。有幾個朝臣兀自站在那大聲指責,慕容延吉看了身邊的軍士一眼。那些軍士上前,不由分說就將那幾個朝臣拖走。

薛雲龍湊到秦王身邊,低聲道:“殿下,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如今事已至此,殿下若一味猶豫,萬一有變,隻怕有殺身之禍。”

秦王鎮定了神色,邁步朝皇宮裏麵走去。薛雲龍執著長矛跟在秦王身後。

守門的小太監見薛雲龍拿著長矛,剛要阻攔。

薛雲龍抽出腰刀,手起刀落,砍倒了那個小太監。其餘的小太監早就嚇得瑟瑟發抖,誰還敢上前?

秦王恍若不見,連頭都沒回,逕自去大殿上見宇文淵。

宇文淵此時正端坐在龍椅上,他適才聽有小太監來稟說慕容延吉領兵圍了皇宮。宇文淵曆經兩朝,什麽事情沒見過,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宇文淵靜靜的坐著,俯視著金碧輝煌卻空蕩蕩的朝堂,心中卻是一片淒涼。

這是人間最繁華,但也是最血腥、最黑暗的所在。在這裏,上演了一幕幕爭權奪利的悲喜劇。父子相殘,兄弟鬩牆,想不到這一幕竟然真的上演了。

秦王進了大殿,看到的就是端坐在龍座上,威嚴看著自己的父皇,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道:“兒臣請父皇安。”

“好,好,好。”宇文淵連著說了三個好字,聲音中透著無限的淒涼與無奈。

薛雲龍隨著秦王進了大殿,跪下道:“陛下,太子謀反,末將已經將太子誅殺,末將伏請陛下治末將的擅殺之罪。”

宇文淵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淒涼來,半晌他終於站起身來,對何忠說道:“朕累了,你扶朕去後麵歇著吧。”

何忠忙躬身上前,扶著宇文淵。

宇文淵的腳步有些虛浮,慢慢的朝後麵走去。在這一刻,這個在楚末掃蕩群雄,統一寰宇的梟雄,竟一下子衰老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小太監出來對候在皇宮外的朝臣道:“各位大人,陛下召見。”

眾朝臣魚貫而入,一進大殿,就見秦王站在寶座旁。

眾朝臣不由麵麵相覷。

恰在這時,何忠拿著一道聖旨,高聲道:“聖旨到。”

秦王連同眾人跪伏在地,聽何忠宣讀宇文淵的聖旨。聖旨上稱太子建元謀反,業已伏誅。宇文淵傳位於秦王宇文崇韜,廢建元為庶人,除建元外餘者不再追究。

眾人三呼“萬歲”後,這才站起身來。

秦王誅殺建元,逼宇文淵退位,這一切因這一道聖旨而合法了。

朝臣中有諂媚的,忙跪在地上對秦王叩首稱“臣見過陛下”。

群臣這才回過味來,一陣袍履聲響,都跪在了地上,給秦王行禮。

秦王這才在寶座上坐了,望著黑壓壓跪在下麵的朝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明白天下終於是自己的了。

秦王安撫了群臣一番,道:“朕初登基,諸事還要諸位愛卿襄助。”

裴敬出班奏道:“陛下,如今諸事之重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

裴敬話音一落,那些想著拍新帝馬屁的朝臣不由暗自扼腕,這等獻殷勤的事情怎麽就沒想到?

秦王聽了,微微一笑,道:“裴愛卿所言甚是。此時茲大,不如眾位愛卿今日就留在皇宮商議此事。”

秦王說完,站起身,一拂衣袖,朝後麵行去。

朝臣明白秦王名義上說是留自己在這裏商議登基大典的事情,實際上是將自己軟禁在皇宮裏。慕容延吉早就帶著軍士將皇宮團團圍住,當下裏眾人也不敢多言,隻是留在大殿內麵麵相覷。

秦王又令王紹政暫代京兆尹,負責京師防衛,尤其要剿滅建元的餘黨。

建元在軍中本無勢力,且京師的軍馬一直由秦王提督,因此一切倒也井然有序。

如今隻剩下東宮了,建元是太子,東宮卻也有侍衛。秦王想到這裏,喚薛雲龍道:“你率兵去東宮,剿滅廢太子的餘黨。”

薛雲龍拱手道:“末將領命。”

秦王叫住薛雲龍,道:“薛將軍務要保全廢太子妃,切勿讓她有一絲閃失。”

薛雲龍看著秦王認真的神色,隱約猜出了些什麽。

秦王又想到薛雲龍是武將,見蕭允多有不便,忙讓人喚來了程伯瑜。

程伯瑜聽說秦王讓他去保護蕭允,心中卻也願意,因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辱命。”

秦王微微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叮囑再三。

程伯瑜此時已看出秦王對蕭允隻怕是別有用心,想到這裏,他不由心中一涼。

卻說蕭允一早送走了建元,因不用進宮給竇皇後請安,加上心中不安,也就帶著疏影去了小書房。

蕭允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看了半晌,一頁也看不進去,索性吩咐疏影磨墨,想要寫一篇字,定定心神。

蕭允執著筆,正要寫字,就聽外麵一陣紛亂。

不過片刻,就有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那小太監也顧不上行禮,高聲道:“太子妃,不好了。”

蕭允手一抖,手中的筆“啪”的一聲落在宣紙上,在紙上氤氳出一團漆黑的墨跡。

那小太監喘了半天,方才說道:“奴才聽外麵的人說太子殿下被薛雲龍殺死了,如今薛雲龍已經帶著人殺來了。”

蕭允聞言,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已是一片空白。

疏影見蕭允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晃晃,忙上前要扶蕭允。

蕭允一下子站起身來,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又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

疏影一把抱住蕭允,喚道:“太子妃。”

蕭允這次回過神來,明白此時自己已經沒有時間悲傷。她強忍悲傷,可眼中早已盈、滿悲傷的淚水,勉強道:“世子呢?你們快帶著世子和小公主到我房中。”

疏影、暗香聞言,如飛的去找承明和長樂公主。

蕭允的胸口一陣陣悶痛,隻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站起身。

翠袖忙扶住蕭允,蕭允低聲道:“回房去。”

蕭允扶著翠袖回到房中,此時疏影和暗香也帶著承明、長樂公主到了。

蕭允看著承明和尚在繈褓的長樂公主一眼,吩咐疏影道:“你去把我的禮服拿來。”

疏影有一刻的愕然,隨即進裏間屋子去拿衣服。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衝了進來,高聲道:“太子妃,薛雲龍領兵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