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走到建元身邊,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這才問道:“殿下,出了什麽事?”
建元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今日下了早朝往回走的時候,突然有人攔在我的馬車前,叩頭三呼萬歲。”
蕭允聽了,也不由一怔:建元是儲君,出了這樣的事,建元的處境會變得格外的尷尬。還有如今局勢微妙,宇文淵知道這件事又會如何作想?
建元見蕭允滿臉的擔憂,伸手握住蕭允的手,道:“無礙,我自會處置妥當。”
蕭允斂下眸子,藏起了心事,淡淡的說道:“殿下諸事小心才是,妾冷眼瞧著,這件事倒像是有人謀劃好的。”
建元苦笑了一下,站起身,道:“長樂適才睡著,此時想來是醒了,我們去瞧長樂去。”
蕭允知道建元是怕自己擔心,因此也就勉強笑道:“可不是。”
建元和蕭允去了女兒的屋子,恰好長樂公主剛剛睡醒,正在吐著口水吹泡泡。
建元見了,不由大笑,彎腰抱起女兒,笑道:“寶貝姑娘可醒了。”
長樂公主揮舞著小手,正好打在建元臉上。建元挨了女兒這一下子,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高高舉起女兒。
蕭允在一旁笑道:“長樂現在已是調皮得很,殿下若是隻管這般慣著她,將來隻怕她會更加無法無天。”
建元看著長樂的笑臉,道:“她是我的嫡長女,縱是無法無天又有什麽?”
蕭允看著父女兩人,隻覺得心中暖暖的。
這時,乳母上前道:“殿下,太子妃,公主隻怕該餓了。”
建元這才將女兒遞給乳母,自己帶著蕭允去外間屋子用早膳。
早膳因為這一耽擱,比平時裏晚了許多,因此建元吃完就去了外書房。
建元剛到書房坐定,就聽小太監進來稟道:“殿下,永平駙馬來了。”
建元是儲君,自然懂得要避嫌疑,因此不肯與朝中諸臣往來甚密。詹事府的諸位師傅,雖然名義上是東宮的僚屬,但這些人同時也是朝廷的命官,因此私下裏也不肯與建元往來甚密,每日裏不過和建元講習書史而已。
呂世平是駙馬,和建元誼屬親戚,借著這層關係呂世平倒是能時常來東宮。呂家在朝中極有勢力,消息也格外靈通,因此建元對呂世平甚為倚重。
建元聽說呂世平來了,忙道:“請駙馬進來。”
湘竹簾一掀,呂世平已經從外麵走了進來,拱手給建元請安。
建元擺手道:“不必多禮,坐吧。”
呂世平一撩長袍的下擺,就在書案旁的椅子上坐了。
建元看向呂世平,問道:“可問出了什麽沒有?”
原來,建元今早下朝回來,突然從路旁衝出一個人來,跪在馬車前。建元雖然貴為太子,可卻不能公然碾壓行人。車夫忙拉住了馬韁,馬車堪堪停住。
建元隻覺得馬車一陣搖晃,忙扶住馬車車壁,穩住身子。建元頗有幾分訝然,掀開簾子朝外麵看去。
跪在馬車前的那個人此時突然叩起頭來,口呼“萬歲”。
建元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忙道:“來人,快把這大逆不道之人拿下。”
建元進宮,隨行的大多是些宮監。就是有幾個侍衛,也不過是應景而已。
這些人此時隻是怔怔的看著,如今聽了建元的話,這才回過神來,忙一擁而上,將那個人抓了起來。
建元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吩咐道:“你們將這個人送到京兆尹那裏,此人口出狂言,狂悖之極。”
眾人答應了,兩個侍衛帶著兩名宮監將那個人押去見京兆尹。
馬車輕輕搖晃了一下,隨即朝前駛去。建元坐在馬車內,心中明白這件事並不簡單,隻怕是衝自己來的。因此建元暗中吩咐金亮,讓金亮去告訴呂世平,讓他暗中訪查,看能查出些什麽。
建元剛才一聽呂世平來了,知道呂世平必是有些眉目了,因此忙讓呂世平進來。
呂世平見問,壓低聲音,湊近建元,道:“殿下,臣讓人去京兆尹那裏打聽了,那人被押去京兆尹那裏,就一直瘋言瘋語的。京兆尹讓人用了刑,那人依舊胡言亂語。”
建元皺起劍眉,心中明白這人多半是裝瘋,隻是現在隻怕也問不出個究竟來。
呂世平道:“殿下,依臣看來,隻怕從那人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建元點了點頭。
呂世平的聲音壓得越低,道:“殿下,隻怕明日朝中就要有流言蜚語,殿下不如先下手為強,先向陛下稟明一切。”
建元搖頭道:“我今日之所以沒將那個人帶回東宮審問,而是交給京兆尹,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越不在乎這件事,越顯得我心中沒有鬼。若是我此時對父皇說了,隻怕父皇會有別的想頭。以靜製動,靜觀其變才是。”
呂世平聽建元說得有理,也就答了一個“是”。
建元冷笑道:“想出這樣的計策,不過是要提醒父皇對我警惕。我一切一如平日,反倒顯得我坦坦蕩蕩,心中無私。”
建元又和呂世平說了一會兒話,呂世平見時候不早了,就告辭出宮去了。
果然,有人攔著建元馬車三呼萬歲的事,宇文淵很快就知道了。宇文淵聽後,就問:“那個人現在在哪裏?”
回話的小太監忙稟道:“太子殿下讓人將那個人送到京兆尹那裏了。”
宇文淵聽了,隻是點了點頭,就不再問了,對何忠道:“朕見禦花園內的桂花開了,你宣裴敬進來,陪朕賞桂花。”
何忠答了一聲“是”,就去宣裴敬進宮。
裴敬因蕭容華日夜在耳邊說太子歹,秦王好,加上他也有意擁立秦王,自己好建擁立之功,因此對秦王就親近了許多。
如今他聽說宇文淵宣自己進宮,知道宇文淵要問早上的事情,也就隨著何忠進宮見駕。
宇文淵見了裴敬,招手道:“朕許久沒召見愛卿了,今日見園中桂花盛開,就想起朕昔日與愛卿一道在桂花樹下舞劍飲酒的日子。”
裴敬笑道:“臣記得那時陛下尚未娶親。”
“是啊,轉眼朕的兒子都已經如許大了,知道爭權奪利了。”
裴敬聽宇文淵這般說,也不敢接話,隻是垂首無語。
宇文淵問道:“早上的事情你知道了?”
裴敬忙答了一個“是”。
宇文淵長歎了一口氣,道:“朕現在隻覺得心裏亂,朕見前朝兄弟相爭,以致於將錦繡河山斷送,心中未嚐不痛心疾首。朕因太子與秦王是一母所生,且自幼友愛,以為不會有前朝那等事情,萬萬料不到有今日的事情發生。”
裴敬忙勸道:“陛下,臣聽說那人是個瘋子,早上之事不過是瘋子的胡言亂語罷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才是,太子與秦王素來友愛,陛下所親見。”
宇文淵冷笑道:“朕還沒老,這樣的事還瞞不了朕。”
裴敬不敢再說,隻是默默站在一旁。
宇文淵仰頭看著桂樹,一陣微風拂過,桂花簌簌落下,濃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宇文淵的眸中閃過一抹淒涼,他並不糊塗,早就看出今日早上的事情是早就計劃好的,隻是自己卻猜不出是有人要陷害太子,還是太子使的苦肉計,想要借機嫁禍。
在這一刻,宇文淵隻覺得深深的無力,沉重的感覺仿佛一下壓彎了自己的腰。
宇文淵輕輕咳嗽了兩聲。何忠忙道:“陛下不如回去吧,如今天氣雖然暖和,但已是秋天了,風涼,陛下別著了涼。”
宇文淵也覺得疲累,扶著何忠慢慢往回走去。步伐有些虛浮,一如宇文淵現在的感覺——無力。
回到禦書房,宇文淵見裴敬依舊跟著,就擺手道:“朕隻是覺得心裏悶,所以才讓人宣你進宮陪朕說說話。如今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裴敬口稱“遵旨”,行了禮,就慢慢退了出去。
裴敬出了宮門,逕自上了馬車,就朝自己府中行去,心中卻在暗自思量,自己倒是設法將宇文淵的態度告訴給秦王才是。
裴敬正想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小侄給世伯請安。”王紹政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裴敬掀起車簾,就見王紹政恭恭敬敬的站在馬車旁,拱手為禮。
原來,王紹政聽說宇文淵宣裴敬進宮,就知道多半是為了今早的事情,因此就想著從裴敬那裏套問宇文淵的態度,因此讓人在宮門候著,見到裴敬就速來通稟。
王家的下人一見到裴敬出宮,就如飛的告訴給了王紹政。王紹政就帶著人在裴敬回家的路上候著,裝作偶遇的模樣。
“世侄快快免禮。”裴敬又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世侄這是要去哪裏?”
“世伯,秦王妃誕下世子,今日洗三,小侄去秦王府賀喜。”
“哦,倒是老夫失記了。”裴敬說到這裏,略頓了頓,用帕子擦了擦汗,就接著說道,“如今雖然已是秋日,天氣卻熱,倒是不宜多動。所謂一動不如一靜,略動動,就出了滿身的汗。”
王紹政聽著裴敬這幾句話,剛開始有些莫名其妙,隨即明白過來,拱手道:“世伯說得是。”
裴敬知道王紹政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點頭道:“世侄自便。”裴敬說完,就放下車簾。
王紹政看著裴敬遠去的馬車,翻身上了馬,道:“去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