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司徒敏十五歲成年之後,秦芳菲被放歸國內之時,從滄州登陸僅一天,還未及趕到她心心念念的故鄉...就已毒發病死回京途中。

她與蕭霞沿途長聊的那一夜,成為了這位秦氏嫡長女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聲音”。

她的死,乃是司徒虎事先逼迫其喝下了毒藥。

但實際上真正造成秦芳菲死亡的“元凶”,卻是她自己的親妹妹秦芳雪。

如果沒有秦芳雪因妒恨而趕盡殺絕,不向司徒家通風報信,秦芳菲就不會被認定為不祥人,也就不會有這長達多年的悲慘遭遇,更不會有如今的“三子複仇”。

秦芳菲雖死於司徒虎之手,卻是因秦芳雪而“殺”。

徐安聽完秦芳雪的坦白後,不勝感慨,當中摻雜了太多本可避免的因果關係。

一如,當年蕭無忌召二女入宮時,既心悅於秦芳菲,想從其妹開始著手追求,若能事先言明,讓秦芳雪放下不該有的“奢望”之心,那也許就沒有後來的因愛而生恨。

也就沒有後來的以子為謀,弑殺親姐,這一切本可避免。

有時候,誤會...可以一化而解,冰釋前嫌。

但同時不可否認的是,誤會也可以演變成一個死結,繼而衍生出無盡的恨與殺機!

而這樣的恨與殺機,從某種層麵上...甚至可以埋沒人性與法理。

秦芳雪說完自己的秘密後,自知必死,心中反而釋然,沒了恐懼感,不由悲憤大笑起來。

無可厚非,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豈非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可憐人?

先是父兄戰死,家門凋零,又對皇帝愛而不得,再到淪為複興家族的棋子,這一生...她秦芳雪的命運似乎都在被安排著,所有事都輪不到她做主。

她要反抗,她要抗爭,她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為此可以不擇手段,泯滅親情與倫理。

這在她自己看來,卻也不過是為了生存!

隻是,她似乎忘記了一點...如果人之所求,人之所想,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仇怨之上,那結局就注定是悲劇的。

因果循環,善惡有報,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業障。

司徒無恨平靜地看著她,麵無表情道:“你是一個可憐、可悲、而又可恨之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或許在你自己看來,你情有可原!如果當初大乾皇帝能對你直言,你沒有因此產生愛慕,沒有下藥致使自己懷孕,沒有連同自己腹中孩兒被當成棋子,你也就沒有這麽多恨。”

“但你錯了。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過棋子,乃至於當年大乾皇帝都是愛你的,隻是你自己將整個事情弄成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知道嗎?當年母親和大乾皇帝要讓你返回秦家,並不是要拋棄你,更沒有想過要奪去你貴妃之位。”

“他們隻是想讓你回歸秦家,將龍子生出來改姓秦,留給秦家族人撫養,日後執掌秦家家業。而你...在生產之後,就會被召回宮中繼續做你的皇妃,你不會永遠留在秦家當棋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當年大乾皇帝由你入手追求吾母,你對他產生了感情,他又何嚐不是一樣?既立你為貴妃,你有皇室新婦之名,就不可能令你再嫁。你要做的,隻是將龍子生下來,過繼給秦家,就完成了你的使命,可返回宮中。”

“但你自以為遭到了拋棄,連問都不問,就開始了你的詭謀,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可知...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今日之局麵,你怨不得別人。抗爭,有時候不一定要使用極端的方式。”

“無你,吾母不會淪落遠嫁大燕,張皇後不會被囚禁三十年,張氏滿門不會被貶入賤籍!你該死!”

秦芳雪聽後,卻猛然錯愕,難以置信道:“不可能,你騙我...當年他們密謀將我送回秦家,隻是讓我生下龍子過繼,而非要將我逐出宮外?你莫要騙我!”

她兩眼圓睜,幾乎咆哮出口。

司徒無恨卻輕笑不語,置若罔聞,顯然不想多作回答。

如果司徒無恨所說屬實,那對於秦芳雪來說,無疑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從未被拋棄,卻自己臆想著被拋棄,而做出了泯滅人性之事,親手墮掉了自己的孩兒。

倒是徐安聽了,插話道:“娘娘深居後宮多年,還不清楚皇室規則嗎?或許當年你年輕,尚且不知,但如今應該明白。入宮被立為皇妃,便終身是皇室的人,死後也是皇室的鬼,不論好壞!”

“斷不可能說...立你為妃後,又奪去你的封號,改為秦家家主!陛下當年或許真有此想,他隻是想讓你暫時回歸秦家,生下孩兒而已,沒想過要逐你出宮。是你自己不問而為,自我反應太激烈了。當然...陛下和你的姐姐也有不當之處,他們本該開誠布公的。”

秦芳雪聞言,情緒幾近失控,大呼道:“不...不...這不是真的...既然隻是想讓孩兒過繼給秦家,為何不與我明說?沒有廢我之心,又為何不講...”

秦家,是兩姐妹的根本。

如果隻是想要秦芳雪腹中的孩兒過繼,那她幾乎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站在當時她的立場來說,鍾情於皇帝,隻要能留在皇帝身邊就已滿足,孩兒姓秦,同在京都,她也可時時照料,感情與親情兩者兼顧。

又有何拒絕的理由?

卻因為皇帝與秦芳菲的稍作隱瞞,與她自己的不問而為,造就了如今的場麵。

而當年皇帝與秦芳菲的隱瞞,或許隻是為了以一種較為委婉的方式和秦芳雪道明,畢竟是要讓她和她的孩子分開,害怕她有所抗拒,所以意圖商量好後,再坦誠。

哪曾想...未及坦誠,秦芳雪身邊宮女的一句話,就等來了她極端的反應。

秦芳雪痛心哭喊了片刻後,情緒驀然恢複冷靜,怒眼道:“你騙我的對不對?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如何知道這些事情?”

司徒無恨張口欲言,但不及回複。

寢殿門外,就傳來了一個聲音,緊接著便是一陣整齊的步履聲:

“是本宮告訴他的,你滿意嗎?”

幾人聞聲,紛紛朝門口看去。

卻見是長公主蕭霞正帶著一隊禁軍快步走來,一臉嚴肅。

秦芳雪的目光落在蕭霞身上,似有意外,道:“你告訴他的?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蕭霞身上泛著一抹冷冽的殺氣,漠然道:“是芳菲說的!當年皇帝與她在禦書房商量此事,正好被你遣來的宮女聽去,但你的宮女聽得不完全,曲解了他們二人的意思。明白了嗎?”

“而十幾年前,芳菲回國之時,我與之長談一夜,說的就是當年往事。你很了解你的姐姐,但你似乎忘了...她也很了解你!其實,早在她下獄之後,便猜到龍嗣之死,是你自己幹的。但為了保你周全,她選擇了隱瞞,替你頂罪!因為,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

“她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即便是在大燕遭受了十幾年的虐待回來,她也不曾想過要報複你。臨死前,她跟我說明了一切,讓我勸你從善,莫要再為了名利和地位,為了妒恨,再行錯事。而且,還讓我發誓...這輩子都不能為她複仇,更不能傷害你!”

“我蕭霞雖為女子,但也是一言九鼎!答應了芳菲,我就不會出手殺你,至少不會直接出手!不過...芳菲的兒子卻不在此列!這些年來,我一直與“司徒敏”保持聯係,密謀著讓“三兄弟”來大乾殺你!”

“行宮那時,若非司徒銳悖逆,你的人皮現在已經掛在城門上,懂嗎?”

言下之意,竟在暗指司徒銳能成大燕攝政王世子,並秘密出使大乾,幕後都有這位長公主的影子在。

令徐安與龐奇二人,不由愕然。